迎亲的头一天,顾易之逃出府外,去见了韫玉。韫玉见他憔悴的模样,心顿时冷了下来。挤着眉头说道:“小侯爷明日就要成亲了,怎么还有空闲往我这里跑动。”

易之以为韫玉是因恼刺他,道:“圣上的旨意下的突然,我全然不知道。这桩婚事完全是强加被迫的,违背了我的初心。”

韫玉冷冷笑道:“那侯爷的意思是什么?难不成想悔婚抗旨不成?”

易之道:“韫玉,若你心里还有我,还留恋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我们就远远的离开吧,再也不回到京畿来。”

韫玉突然觉得顾易之非常的幼稚,心里对他的好感顿时全无。听姑姑说,太子已经向圣上请旨求婚。顾易之这时候冒出来,岂不是自找不痛快嘛。

韫玉伤心说道:“易之你别傻了,就是我有心也是不能够的呀。我们都有家,都有羁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有能到哪里去呢?你怎么还是孩子气呀。”

顾易之只是想试探一下韫玉的口风。母亲说过,韫玉常跟太子来往密切,他不相信。易之丧气说道:“若你另有心仪之人,也请告诉我。我不想像个玩偶一样被糊弄在鼓里。”

韫玉原本做贼心虚,听她这话慌了:“你是听谁说的,是谁嚼舌根,道听途说也信。你这是存心气我”说完呜呜的哭了。

她一这样,易之几乎就知道了。以他对韫玉的了解,若是没有,若真是无中生有。她的反应是发怒叫柳儿轰他出去。现在她故作样子哭泣,易之心里烦闷起来。

易之跌跌撞撞离开王府,在路上漫无目的的晃荡。现在天气依旧冷峭,路上行人较少。冷不防的,一辆马车冲过来,易之被掀翻在地。张管家出来找他,看到自己家的小侯爷,如此狼狈,心里难受极了。搀扶易之起来,没发现擦伤,又背着易之回家。

日后阿园知道这件事,还跟他赌了好些日子气。易之就笑道:“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别忘了那时我还未行及冠之礼呢。”阿园说他巧言狡辩,易之也不争,只说请夫人饶恕他曾犯下的过错。为了能得到阿园的宽恕,他连续几个晚上给阿园捏肩捶背,还负责洗脚。

吴家二老看等在门外的大花红轿子,自是喜不胜收。杨氏一想到自己女儿出嫁成了顾家媳妇,心里不舍,红着眼睛。吴化责怪她不应哭,女儿出嫁见不得眼泪,该高兴才是。杨氏又急忙擦拭,吴园自然舍不得父母,向父亲母亲跪拜感谢他们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从云来的去京畿的道上一路有人夹道看热闹,纷纷感慨轿子里的姑娘命好。不知道月老是如何作想的,把这俩人家签到一块去了。

吴园拜别二老乘轿子离去,一路上吹吹打打,因为心里欢喜,就不觉得吵闹。不过自上花轿,吴园就感觉灵魂出窍般恍恍惚惚,她内心不定,掏出范今送的樟木礼盒子。是前几天他差人送过来的,说是当她的新婚贺礼。吴园打开看,里面是张红纸,上面写着:“心之所向,素履以往,生如逆旅,一苇以航。”看笔墨字迹应该很久了,虽不知道,先生题这些字送给她是何意思,但肯定是勉励她的意思。

整个婚礼流程由人家摆弄着,直到被送进新房,才神智清醒。厚厚的盖头虽压人,但吴园却没有摘了它的意思。她浑身战栗,十指绞缠,既有嫁给意中人的喜悦又带点害怕,她已经很久没见过顾易之了,还真是有些陌生,一时间对立即能够见到的新郎官心生抗拒。

一天没吃东西,这时又饥又渴,如果是在家中早就从井里打水吃了,头上盖头还盖着呢,母亲又是千叮咛万嘱咐不可由着性子来,一切以夫家为重,所以吴园也不知道自己掀盖头找东西吃,这样做对不对。直到很久她等的人还没有来,睡意朦胧时听见门“吱呀”一声,模糊的身影,一个激灵,她下意识的跪地请安,谁知腿麻跌坐地上。来的人是顾易之身边的小厮,他见少夫人跌倒在地,连忙把她扶起来,并吩咐门外的丫鬟准备热水。

阿园见来人并不是自己等的人,就问那人。小厮说:“侯爷今天高兴吃酒吃多了,特地传小的来告诉少夫人:酒味一时难散,怕熏着少夫人,今晚在书房睡,请少夫人早些睡,劳累了一天。”

阿园也没多想,没意识到新婚之夜,丈夫不来自己这里睡,是不合常理的。心里反而觉得易之在替她着想。她心里一暖,同时也关心易之,问易之身边的小厮:“酒容易伤肝,要不我去煮点醒酒汤给小侯爷送过去。”

传话的小厮说:“这哪行,少夫人还是歇下吧,丫鬟们热水都准备好了,侯爷那边自有小子们照顾,少夫人,我这就退下传话回去,好令侯爷放心。”

吴园嫁到顾府已经有好几天了,除了每天晨昏定省给顾母请安,就是在自家院里呆着,整个人都快闲出病来。顾母得知顾易之已有好些日子没去吴园那里,特意叫人请吴园过来,一来好安新妇的心,二来也给易之时间缓缓。

“阿园啊,这几天住的可还习惯?”

“夫人,我很好啊。住的院子里有很多花卉,现自大半部分都已经开花了。醒来时,窗外还有鸟叫呢,很像我在云来过的日子呢。”吴园兴奋的像个黄鹂似的,看样子易之近几日冷落她丝毫没放在心上。

顾母笑道:“傻孩子,怎么还不改口呢,应该跟着易之一样唤我母亲,可不再是夫人了——喜欢就好,就怕你住不惯呢。有什么短缺的,就直接告诉我,或者告诉你莺哥姐也是一样的。

阿园抿着嘴害羞的低头笑了,脸上挂不住。转了话题:“母亲,眼睛可有好些?听说一些大夫说,秋日里的菊花茶有明目的功效,我去年采摘晒了些,刚好都带了过来。待会送到莺哥姐姐那里去。”

“阿园,你有心了,我这毛病不能根除,你是新妇,不用操劳这些。”

丫鬟端来茶水,吴园正好渴了,端起白瓷杯子就是一阵牛饮,谁知那茶水是刚刚沏好的,烫到舌头的本能反应就是将喝进嘴里的茶水吐回杯中,其中有唾液拉成一根丝。

顾母看的一清二楚,堂里的下人看的瞠目结舌,更有甚者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捂嘴偷笑的。吴园浑然不察心思全在烫伤的舌头上面。顾母的脸色有些不嘉,眼睛朝下人们扫去,制止住下人,便说自己乏了,叫吴园退下,临走时又叫住吴园说:“这府里日子长,你就学学礼仪打发时间,就先从喝茶开始。”

吴园是天真直率,还不致傻。母亲的那声交代,听着无心实则有力。服侍她的丫鬟,彩云也只能是安慰少夫人:“少夫人,夫人也是为你好。这礼仪举止,但凡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小姐都必定十分在意,更何况夫人您嫁给了咱们侯爷,近日宫中宴会多,届时还要夫人陪同一块呢。”

吴园觉得在理,夫妻之间若要想莫不静好须得琴瑟和鸣。自新婚以来,易之总不见人影,说是事务繁忙,吴园终日里不是数天上的云朵,就是吃饭睡觉,日子虽清闲,但度日如年。

下人见自家的主子无精打采的,纷纷出谋划策,想替吴园排遣排遣。认字,读书,学礼已排上日程,每每心生退却,身边的丫鬟就说:“夫人若是学会这些,日后与侯爷之间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趣事。”想到要成为配得上易之的枕边人顿时来了精神。

一天夜里狂风大作,丫鬟们捡来一只雏鸟,吴园见它怪可怜的,心生怜意,坚持收养这个小东西。

阿园住的院子里有棵参天的泡桐树,现在还是光秃秃的要等到四月分才能开花。闺房轩窗下,植了芭蕉。阿园就问彩云:“这作物可食得?有种芭蕉是能结果子的。”

彩云笑道:“少夫人,这是美人蕉,只能观赏,不能食用。赶上夏季多雨,少夫人才知道这美人蕉的妙处,可比吃食多了多呢。”

她这院子里屋有彩云,外院是孙婆子领着两个小丫鬟。她不爱些忙来忙去的人手,顾母给她的都谢辞了大部分。只留下三四个人手就够了,她又不是天生娇养惯了,自己也会动手。顾府原本就有勤俭的这项规矩,连顾母有时都是自己打理自己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丫鬟见阿园爱亲历亲为,也任由她去了。

易之这边又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呢。前言说到易之打心底是拒绝这桩婚事的,婚后生活也是尽量避开吴园。这样的日子也有段时间了。府外也没有传开关于顾吴二人的新婚不和的消息,反而纷纷称赞顾小侯爷是如何如何的疼惜新妇,毫无门户之俗见。

这些都是府内小子丫鬟们的功劳。顾母待下人素来亲厚,小侯爷长着一副温恭和善的性子,无权贵风靡的娇气,从来不粗使下人,而知恩图报又是人之常情,故而一些不光彩影响主子清誉的事,能掩就藏着就掖着。谁叫他们打心里向着自家小侯爷呢,只是苦了心思单纯的吴园喽。

顾母那边几番劝说易之应该见见自家新妇,干晾着人家于亲家那边也不好交代这是其一,其二喜欢不喜欢先搁置一旁,生衍子嗣才是正事。皇上见易之呆在宫中的时间多,居家的时间少,特意下旨令其休息,并大方承诺易之想休几日便休几日。家有顾母施压,朝有皇上谕旨,所谓两方堪忧,再加上心中还是没放下韫玉,这心中愈发不想见吴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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