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汇册我有,不要你的。”她把书桌下面的抽屉拉开,绿皮封面的词汇册崭新得像没翻开过一样。
词汇册是整个海城市高中生必须配备的,因为高考英语所有会涉及到的单词全从这上面来,绝不超纲。
“我每一页都做了标记,用法、词组和常考套路,”宋修蹙眉,直接又关上了抽屉,“你不要?不知多少人想花钱买我这笔记,你还不要。”
陆知遥狐疑地看着他,他却坦然,也不见半点骄傲得意。
顺手接过宋修手里的词汇册,陆知遥随便往后翻看了几页,果见纸面上用不同颜色的笔圈画着各种词汇搭配,密密麻麻一大片。
他的字很工整,就像他的人,端端正正。
陆知遥也见过班级里不少学霸的笔记,但似乎都没宋修这做的好看。
“行吧,给你个面子,我要了。”她耸耸肩,故作不在意地收起。
宋修指节轻扣了扣桌面,随即起身将座位让给了陆知遥,以目光示意她可以坐下来刷题了。
“别急别急,”见他心情似乎比昨晚分别时要好,陆知遥赔着笑脸道,“我看看你的伤口行不行,宋老师?”
一边说,她一边从塑料袋里拿出棉签。
宋修这才注意到桌角放着的一袋子东西。
“你哪儿又弄来这些?”他眸子一眯,问得疑惑。
陆知遥将棉签沾上点酒精,作势就去解宋修的袖口。他往后缩,她就抓着他手腕不松开。
“捡回来了。”陆知遥也好面子,没说自己又去新买了一份,小声嘀咕道。
宋修目光凌厉,“撒谎。”
“没撒谎!”陆知遥脸不红心不跳,见他不配合,急了,“手给我!”
昨儿被她赌气扔掉的酒精纱布,是宋修捡了。捡回去怕父母担心没说受了伤,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自己给自己偷偷消毒上药,疼得头顶发抽。
她还说没撒谎,分明狡辩。
看在这丫头还算有心,他就不打算拆穿陆知遥了。
“回去处理过了,不麻烦你。”宋修客客气气,为了躲避她的魔爪,几乎快要站到卧室门外去。
“真的?”陆知遥将信将疑,“谁帮你处理的?”
宋修别开脸不看她,“我妈。”
他从不扯谎,这是第一回。
“好吧,”陆知遥拗不过宋修,将棉签丢进垃圾桶,然后坐到椅子上转头小心翼翼地问,“你妈……念叨你没?”
宋修是长辈眼中的三好学生,按理来说不该打架的,昨天才来带她头一天,就闹出这么大的事儿,陆知遥生怕他挨骂。
她自己倒无所谓,和潘司易玩得久了,皮厚得很。
“没有,”宋修闻言揶揄,“是你被念叨了吧?”
陆知遥咬着笔杆子跟他打商量:“我爸不知道呢,你别和他提,行不行?”她总有把柄落在宋修手里,跳窗是一次,网吧又是一次。
宋修嘴角扬了扬,似想笑,又忍下了。
“做你的题。”
他没正面回应,只垂着漂亮的眸子,在床尾翻看着陆知遥学校布置的作业。
就当宋修默许了。
陆知遥突然心情很好,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翘着腿捣鼓录音机,准备做听力。
磁带里一男一女用着情感丰富的机械音熟练地对话,她满脑子充斥着陌生的英文词汇,不消一会儿功夫身子就左摇右晃起来。
夏天的下午总是惹人犯瞌睡,尤其这习题,还特别催眠。
宋修看完陆知遥的作业,一扭头,才发现她已经趴在了桌上,脑袋枕着手臂,睡得香甜。
听力都还没放完,人就已经入了梦?
他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推了推陆知遥的肩膀。
没动。
宋修遂加大了一点力道。
陆知遥皱了皱鼻子,睫毛轻扇,醒了。
“重听。”宋修取过录音机,食指一松一按,准确将磁带倒回听力第一题。
她揉揉眼睛,自知理亏,也没吭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卧室里静悄悄,宋修坐角落看着自己的书,而陆知遥,则努力理解着笔下晦涩难懂的题。
窗外传来铁门落锁的声音,陆知遥耳朵立马竖起来,趁宋修凝神在看书,偷摸朝外张望。
不是自家的门。
隔壁的?
潘司易回来了?
“想看就去看看吧。”
背后的少年忽然开口。
陆知遥一惊,回眸。
他还是长腿交叠坐在那儿,没抬头,只平静道:“看完赶紧回来把题做了。”
陆知遥喜,几乎是立刻就把笔丢开了,两只脚丫在桌底下胡乱摸索着拖鞋。
“谢谢老师!”她跑出去时还特地到宋修跟前鞠了一躬。
潘司易家的院门虚掩着,陆知遥进去,试探着喊了声:“潘姨?”
“哎——”屋里有人应,“是遥遥吗?”
陆知遥连声应着“是”,拖鞋在青石板上踩出踢踢踏踏的声音。
她三天两头到潘司易家串门,这房子里的格局摆设,熟得就跟自己家似的。
“潘姨,”陆知遥循着声音进厨房,看到潘司易的母亲在热汤,“您刚从医院回来?”
“前脚刚回呢,”潘母两手在围裙上擦拭了下,从冰箱里拿了罐汽水给陆知遥,“遥遥,司易在楼上,你帮姨劝劝,让他以后别再打架了,成吗?”
女人的眼角已有了细纹,因了一夜未睡,眸中更是遍布红血丝。
潘司易从小顽劣,潘姨没少操心。
“他只听你的,你叔和你姨说什么都不管用,”潘母揉揉眉心,疲累道,“汤热着,你待会儿叮嘱他喝,姨得去上班了。”
陆知遥点点头,等潘姨出了们,才叹口气上楼。
其实她也劝过,但一样劝不听。
“知遥?”
刚推开门,潘司易就从被窝里探出了脑袋叫她。他脸色苍白,但看着还算有精气神。
卧室里很乱,衣服裤子随便丢在地上,陆知遥干脆坐到床边,问:“伤口怎么样?”
“线崩开了,”他弯腰从床头抓了一把糖递给陆知遥,说得很是轻巧,“挂了一夜的水,才回来没一会儿呢。”
潘司易喜欢吃糖,床头柜里藏了好大一袋。
陆知遥记得以前他说过,吃糖能缓解疼痛。如今瞧着他嘴里含糖,忽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你跟姜涛的事儿,完了?”她知道明着劝潘司易没用,于是换了个法子问。
“这能完?”谁想,潘司易夸张地从床上蹿了起来,眼睛瞪得大,“等我养好病,开学了还得找他算呢。”
陆知遥二话不说,一巴掌重重拍在潘司易后脑勺上!
“嗷——”他吃痛,捂着脑袋叫,“知遥你怎么打我?”
“打不醒你!”陆知遥气得发抖,“开学后你找他算账?算什么账?侯宁都毕业了,谁给你撑腰?”
“我自己。”潘司易咕哝,以防再挨她的打,盘腿缩到了墙角。
“以前你跟人小打小闹的也就罢了,现在厉害,动辄进趟医院!”
“上次我扛着你去缝针,这次警车载着你去挂水,下次还想怎么着?”
“潘叔和潘姨整天提心吊胆,就怕你出事!非得争,争什么?面子吗?命都可以不要?”
这次因了放暑假,校领导还不知情,等到了开学,他保不齐又得领一个通报批评,处分留了档,会影响他一辈子的!
陆知遥骂,潘司易始终不说话,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样子,一看就是没在认真听。
她气不过,转身去楼下端汤了。
恰好碰见徐舟舟也来探望潘司易。
陆知遥干脆把碗塞给徐舟舟,“我不管他了!”
“知遥,”徐舟舟赶紧拉住她,“你别恼,司易的脾气我们还不了解?他吃软不吃硬,好好说,再劝劝。”
陆知遥摇头,“劝不了,轴得很,”她深呼吸平复了下心情,“你陪他吧,我先回去了。”
她虽这么说,心里却还是放不下,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潘司易和姜涛不再发生冲突。
这太不容易了!
大家都念一所高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能遇不到?
陆知遥苦恼,回家时一张脸拉得老长。
宋修斜眼睥睨。
刚刚陆知遥在潘司易房间的一番训斥,他在这儿听得清清楚楚。老式胡同里的建筑隔音效果并不好,窗又开着,宋修想不听都难。
“心思还在习题上吗?”
陆知遥回来在桌前坐了半天,一个字都没写,宋修忍不住开了口。
她两手撑着下巴,难得正经地问:“你说,你昨天跟姜涛打架,他以后会找你的麻烦吗?”
“你是担心他找我麻烦,还是找潘司易的麻烦?”宋修抱臂挑了挑眉。
“都担心。”陆知遥接道。
宋修“噢”了声,波澜不惊地回:“没关系,九月份我就去外省上学了,他暂时寻不得我的麻烦。”
“……”行吧,算她多嘴了。
“至于潘司易,”宋修故意顿了顿,见陆知遥紧张地挺直了脊背,才不徐不疾道,“按他的性格,就算姜涛不找他麻烦,他自己也会找上门去。”
这倒是。
陆知遥颔首表示同意。
宋修虽然和潘司易才认识一天,看人还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