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7月1日,建党节。
早上8点多,桦北镇正对着橡胶厂大门的道路两旁挨挨挤挤站满了穿着红短袖黑裤子的学生,每个人手上拿着一束花,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纷纷向远处张望,没多久,一辆轿车缓缓开了过来。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热情的呼声随着汽车的移动逐渐高涨,孩子们几乎同时摇晃着手中花束。迎接外宾对每个橡胶厂人来说都是荣誉和自豪的,毕竟外宾的到来代表的便是国家对橡胶厂的重视,厂兴旺,百姓生活旺,大人懂,孩子虽然懵懂但在老师的讲解下也明白了个中道理,心中自然也油生出一种骄傲,笑意真切,手上的动作也更加卖力。
轿车开到厂大门的时候停了下来,四五个人从车里走出,同时几名戴着红领巾的学生也拿着红领巾走了上来,而这其中就包括方兰方梅两姐妹,为外宾献红领巾是经过学校的层层选拔确定下来的,被选中的无不都是些品学兼优长相出众的孩子,所以,对这些学生而言,能为外宾献红领巾除了自豪以外更多的是学校和老师们给予的肯定。
方兰方梅其实现在的内心都很激动和紧张,相信如果不是脸上涂着腮红恐怕现在应该已经是通红一片了吧!她们强装镇定的和其他人一起将红领巾给外宾戴好然后敬了个少先队队礼又一起回了人群中,方梅深吁了口气小手紧紧拉着姐姐,那里却早已是潮湿一片。
等到外宾们顺利进入厂子开始视察,学生们的任务也就算是暂告一段了,只剩下下午的表演才功德圆满。
作为国营第一橡胶厂,它前后曾接待过许多的领导人前来视察并且也都给予了肯定,而尽管如此,厂领导依旧丝毫不敢有任何松懈,带着外宾仔细的将各个车间近几年生产情况及销量等等介绍了一遍,并且带着他们一一参观了车间生产的设备、操作等,最终得到的无不是外宾们的赞叹和满意。
林香菊现在作为7车间的一名工人自然也是参与这其中的,身上穿着干净的工作服,她手上有条不紊的操作着面前机器,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她已经可以熟练的进行工作了,她所在的7车间是属于子午线流程中的一个,所以操作务必十分谨慎,错一步,那前面所做便都白费,这个胎面报废不说操作工人也要扣钱。而此刻,虽说有外宾视察但厂领导同样也下了命令,工人们手头上的活是不能停的,外宾要看见的是厂子的运作和成绩而不是表演。因此,林香菊依旧如往常一样在进行着手头上的工作,根本不去理会外宾到来这些事情。
专注认真的神情吸引了外宾的视线,他们静静的走到林香菊的身边看着她熟练的贴补胎面满意的点了点头,直到林香菊将一个胎面贴补完成他们都并未发出一言,只默然观看。
完成一个,林香菊深呼口气刚准备进行下一个,刚一抬头看见外宾们正站在自己身边顿时吓了一跳,连忙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您……您好……”
“你是哪年进厂的?”一位外宾开口问,50多岁的年纪,穿着黑色西服,戴着个眼镜,眼睛不大看着倒是很慈祥。
“进厂有几个月了,只是到这个岗位上刚没两天。”
“哦?没两天你这动作就这么娴熟了?”
“也就是仔细一些,主要弄坏了胎得扣工资,我家里有孩子需要钱生活。”
林香菊的话刚说完,旁边的崔组长便说:“是这样,她的丈夫原来也是厂职工,前阵子硫化爆炸他牺牲了,所以厂子为了照顾他的家人就让林香菊提前转正工作了。”
“原来如此,工人们的生活也不容易啊!有时候该照顾还是得照顾好才是……”
外宾点头说了这么句随即转身离开了这里,林香菊如释重负一般的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看着对面的胡悦兰无奈笑了笑,后者却对她竖起大拇指赞赏她的勇敢。
不过,林香菊却对这份赞赏很无奈,她能说她真的也不知道会遇到这么个突然袭击么?不会回答她也只好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哪里说错的。
……
参观完了厂子,外宾们在厂领导的引领下去了游艺室观看表演,这个地方其实晚上就是个舞厅,而在白天,因为其特殊的舞台布置所以便也用做集会、表演和比赛所用场地。
外宾们坐在最前面的沙发上,没多久,表演便正式开始,第一个节目毫无疑问是由工人们表演的大合唱《咱们工人有力量》,而后便是一些学生表演。方梅跳的《龙的传人》刚柔并济的舞蹈引来了台下激烈的掌声,方兰的《歌声与微笑》充满了童真的欢乐和对外宾的欢迎,在音乐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整场表演也顺利完成,而此时已然到了傍晚。
最受欢迎的节目获得了厂子赠送的奖励,方梅得到一条舞蹈裙和毛毯,方兰则拿到了一个保温杯,姐妹两人捧着礼物欢欢喜喜的从游艺室一路小跑了出来,然后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家门。
“大嫂!你快看我们得到了什么!”
方梅献宝一样的兴奋大喊着,然而那笑声却在见到屋内方刚时戛然而止:“二哥?你怎么来了?”
“咋的?还不欢迎你二哥啊!”方刚笑着打趣。
方梅却撇撇嘴,边将东西放在炕边边说:“我是怕你家那只狐狸精又来找茬,打扰我们家的安生日子,给你,这是给我小侄子的。”
嘴上硬的厉害,但到底方梅还是个孩子,心依旧很软对侄子还是喜爱的紧,毫不迟疑的就把得来的毛毯给了他。
听着方梅这么说其实方刚这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可他能怎么说?安宁的名声的确也是不好,别说自家妹子说,这一天下来他耳边听这些闲言碎语也听出茧子了快。
无奈叹了口气,他说:“小梅,这是你得的毛毯?真不错啊!我替你小侄儿谢谢你了!”
“别岔开话题,二哥,你别看我年龄小可我懂的也不少。那个女人从嫁进咱家我就看她不是个好东西,大哥也这么认为,可你就是不听劝,现在好了,被这个女人丢人丢大发了你也舒服了?二哥,反正我还是那句话,你不和这个女人离婚我就不认你这二哥!”
“小梅!不许胡说!”林香菊低哧一声,说:“方刚,你别在意她的话,小孩子说话有口无心的。”
有口无心?方刚现在反倒觉得是实话,其实他对安宁的厌烦不光光因为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还有长久以来的压抑,他也的确很想要离婚,可这婚……真的那么好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