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退后,正式回到灵犀别院,转眼又是数日过去。

一日,林末在灵妙坊的一处名为‘天来酒楼’处饮酒。

这处酒楼算是他的老位置,最初还在茶道坊居住时,购置餐食皆在此处,只是转道任职驷马坊后,却是再没来过,今个算是阔别已久的头一遭。

此时酒楼中央的高台,正有手持琵琶的歌姬低头奏乐,乐声纯正,时而慷慨激昂,银瓶乍破水浆迸,时而温婉淡雅,春风拂过修绿竹,一听便手艺非凡。

在这清泉般悦耳的乐声下,众人交谈的声音都下意识放低,不忍心破坏这难得一见的乐曲,本该嘈杂热闹的酒楼,倒是有些像前世的西餐厅。

林末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桌上摆放着精美的餐食,涵盖各类珍惜山兽,水煮,油焖,爆炒,各式菜色皆有。

他不紧不慢地夹食,不时端起酒杯轻酌。

杯箸交接,林末看似在平静进食,实际上却是在思考接下来到底该如何行事。

回到灵犀别院已经三日了,除了刚回别院时引起了张龙,黄宛等人震惊外,其间没有什么变化。

以为还会耍些小绊子的云英,同样未见过。

只是正因为如此,他才有些烦闷。

会咬人的狗不叫,真若将人得罪了,其实得罪死方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不信被剥去了别院大院首,吃下如此大一个闷亏的云英,会真正与他握手言和,化干戈为玉帛。

因此最大的可能是其在隐忍,像毒蛇一般,潜伏在暗处隐忍。

呼。

想到这,林末将筷子放下,望向窗外。

远处,城外连绵的丘陵一片郁郁之色,那是一片片青碧色的灵田,二期灵田再造计划完成后,被整齐地切割成大大小小的方块。

即使在寂寥的秋意中,也显示着一股别样的生机活力。

他想到了像之前一般,蒙上面,直接冲进别院,一掌将其拍死,直接一了百了。

但作为灵台宗下属别院,于淮平处,院中不可能没有宗师强者,甚至大宗师高手坐镇,很容易被拖住。

而被拖住的代价,便是暴露。

不比其他人,灵台宗是为数不多知晓他部分隐秘手段的势力。

林末不能保证在灵犀别院中,暴杀云英后,能完全隐藏身份,顺利离去。

所有他才有些觉得棘手与憋屈。

‘终归是实力不够。’

林末一声叹息。

无论在哪方世界,得到与付出总是相对,,就好像此时他渴求灵台宗的庇护,就必须主动遵守相应游戏规则,否则便要付出代价。

那种代价,即使如今的他,实力到达这个层次,也不愿轻易承受。

“怎么大白日的便哀声叹气,这可不是霸王的做派啊。”忽然一个声音在林末身后传来。

伴随着话音落下,一个高大的人影直接坐在林末对面。

正是肖正阳。

这次的他,并没有使易容化妆的手段。

一袭濑兔毛制的大裘,头戴发箍,鼓胀的胸大肌暴露于空气,犹如熊罴,气势凌然。

比起最开始相见,随着蓝裂鲸淮州分部势力的不断扩张,其明显气态要好上了不少。

“叹气忧愁代表着我仍旧是个人,不像那些迷失于力量,抛弃一切之辈。难道不是好事?”林末丝毫没感觉意外,收回视线继续饮酒。

毕竟这次相见,本就是他邀约。

“你托我打听的事有些眉目了,不过这里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以及一个特别的消息,你想听哪个?”肖正阳笑着说道。

说罢,原本林末周围还在吃饭的一些顾客,直接会意,对视一眼,起身离开。

这些都是蓝裂鲸的人。

下一刻,原本热闹的二楼不知不觉便空出大片区域。

“坏消息吧,我一向喜欢先苦后甜。”林末回答。

两人接触这么久,加上利益纠葛,也算老相识了,平时能开一些简单的玩笑。

“我就猜到你肯定会这么说。”肖正阳无奈地摇头,

“你要的更猛的火毒之物很难寻,即使我传信与玉州本部,依然一无所得。”

“意料之中,好消息呢?”

“好消息便是虽然玉州没有下落,但淮州处有。

我这边有专门的地学家,祖上三辈人曾在察地司任职,最近一代生的娃子有些多,嫡系照常进局接班,旁的则在外面讨生活,到了我手上。

其知道了我这边找火毒之物,便说出一条消息,不久后,淮平南部,一座名为乌云山的死火山将要喷发,到那时或许会有收获。”肖正阳回答道。

“火山喷发?”林末了然。

火毒之物大多出于烈焰环境,真若火山喷发,出火焰奇珍的概率确实不小。

虽然算不上十拿九稳,但总比毫无方向要好得多。

“也是你运气好,乌云山正在灵台群山附近,过段时间你入宗后,再去也是方便。”肖正阳道。

说着便从戒子中取出一卷地图卷,推至林末身前,拿起酒杯,自斟自饮,润了润喉。

“对了,还有一个特别的消息,我猜你肯定感兴趣。”

“说。”林末正拿起地图卷翻阅,没有抬头。

“此事与你们那院首云英有关,最近其胆子越来越大了。”肖正阳微笑,声音压低了不少。

“嗯?云英?”

“对,就是云英,自与你站在同一条战线,老弟我可花了大代价在其身上。”肖正阳自吹了一番,微微正色。

“你是知道的,最近各坊衙门查禁货查得严,像泰淮渡口,甚至数日一查,不时还会突击来访,根源便在于与上次‘兽异鸣’事件有关。”

“你的意思是,云英插手其中?”林末眯了眯眼。

“这个不确定,但她确实最近行踪很诡异,接触的一些人,嗯,是黑佛教之人,也是极大可能转移禁货的那群人。”

“有意思,听你这样一说,似乎全部都能联系在一起了。”林末将地图卷收好,轻声道。

难怪当初他被遣送到驷马坊,接下来便有黑佛教之人找上门来,这下便说的通了,只是与黑佛教勾结,这女人还真是胆子大得离谱。

不过这也是机会,其与黑佛教若真是私下沟通,为保隐秘,行踪必然不会被外人得知,却也给了他机会

“你帮我多放些眼线,下次她外出,提前与我说,我承你个情。”林末下定决心,沉声说道。

“你我两人的关系,大可不必说这些,放心便是。”听到林末说这样的话,肖正阳脸上笑意更盛,点头道。

就在这时,地面开始一阵剧烈的震动摇晃。

犹如地龙翻身,天地都好似倾覆开来,碗筷菜肴摔在地上,街面上传来行人的喧哗惊呼。

轰!!

下一刻,淮平城正西方向猛然间传来一阵震耳欲聋,轰隆如雷的巨大爆炸声。

林末与肖正阳瞬间起身,来到栏杆处,朝南方天空望去。

此时,遥远的那边,天空中,一片淡黑色的红光冲天而起,像是火山喷发,惹出滔天大火。

黑红色的火光直接将半片天空照亮。

数道惊人的气息自城中升起,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唳!

紧接着,隐约间可以听见类似鸟鸣,又像婴儿哭泣的声音出现,不过又好似幻觉般,淹没在周遭传来的大量哭喊声,大叫声,骂娘声之中。

“那是什么?”

林末沉着脸,轻声问道。

视线依旧未曾移开,直至天边的火光慢慢消失不见。

或许别人感受不到那火光是什么概念,但他固有的天赋本能,即使远远相望,也清晰提示着其中蕴含的可怖危机。

更何况方才掠过的数道气息中,即便最弱之人,也远比杜天雄气势磅礴。

意味着都是大宗师以上的高手大佬。

“我我也不知道。”

肖正阳此时脸色发白,摇了摇头。

“不过那边,那边是淮州界域,珞珈山”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放的极低。

“多事之秋啊”

不知为何,林末忽然想到之前爆发的泰州阴墟湖大变。

还有愈演愈烈的‘兽异鸣’事件。

“希望一切无事”

林末轻声叹息。

覆巢之下无完卵,真正大势所趋之下,无人能真正置身事外。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依旧呆立着发愣的肖正阳,转身离去。

惊人的听觉下,长街之上,因地震而传来的悲哀哭声,无奈怆喊,加上之前的诡异火光,一切的一切让他心中有种难言的复杂情绪。

他再次确信,无论如何,自身实力才是真。

而从到来这方世界,天赋珠觉醒后,他便不敢浪费一点一滴的时间,一直拼搏修行,就是为了于这充斥着纷争的世道中,求一处安稳,寻一个自在。

只是即使如今他实力达到这把层次,于天下大势之中,依然有些捉襟见肘。

林末心中叹息,闭上眼,平静心神,加快脚步。

他在一众惊慌失神的蓝裂鲸商行人的行礼中穿行而过,一步步坚定的走下楼梯,于这久违的寂静酒楼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时代浪潮来临时,弱者被淹没,被推动,被覆盖,随波而逐流,但强者却是去搏击,去直面,迎难而上。

至于难度大小,成功与否,芸芸众生没有人能确定。

而他除外

次日,正午一点多,宝光坊宝光寺之外。

一辆类似前世餐车般的木车支在宝光大道路旁,王守义穿着一身整齐干净的布衫,正挥汗如雨地炒制干果,木车之上的蒸笼里,正腾腾地冒着清甜的香味。

他卖的是切糕,算是老家特产,味道很好,经过他改良,将原本的糯米换成灵谷,再加了些珍贵干果,味道愈加之好。

自从数月前,听从马天宝的建议,来这支起了摊子,凭借他不掺水的做法,以及老实的性格,生意还算红火,虽然没有之前在会所里上班赚的多,但更踏实,也更有动力。

前段时日,他为了使生意更为红火,还想了个主意,便是将食材统统摆到木车上展示,现场制作,让顾客们放心。

效果不错。

只是原本今日的王守义是不想出摊的,想要好好在家休息会。

原因除了昨日的地震外,还有近来发生的奇特事件。

从一周前开始,每到晚上练完武睡觉,王守义耳边总会听到轻轻的呢喃声。

在呢喃中入睡,梦中更是会出现一棵高抵苍穹,根扎九幽的大柳树,树冠随风而摆,便将大日遮掩,只是柳树通体漆黑,有些怪异。

不过若仅仅这样也就罢了,只是随着时间过去,每梦见一次大柳树,他精神便越加之好,就连力量,速度这样基本的身体素质,都会得到提升。

他不傻,虽然不知道原因究竟何在,却也一个人也没告诉。

只是有些不足的是,他睡觉不喜欢躺在床上了,更爱直接倒在地上,抚慰这大地,感受着土壤的清香。

若是能把手扎在地里,那便更好了,就像就像一株柳树?

去去去!人怎么会像棵树呢?

王守义连忙打消心底的想法,开始集中注意力在干果的炒制下,如今火候其实已经差不多了只等回回锅,便能出盘。

这时,一男一女自宝光寺山门中走出,来到木车前,张嘴便问:“小兄弟,你这切糕怎么卖?”

“五十文一份,加果仁的豪华版贵二十文。”王守义笑着轻声回应。

“来两份吧,一份豪华版的,一份普通的。”一脸粗犷的汉子从怀里摸出一角银,放在木车上。

“好嘞,您等着便是。”王守义没有马上收钱,而是手脚麻利地提起蒸笼,拿起切刀,三下五除二地开切。

他切的份量明显要比正常而言大一些,这也是生意好的原因之一。

很快,切糕便切好了,装盒盛袋,轻轻放在车上。

这时他才把银子接过,放进怀里,同时打量起两人。

这一男一女,虽然穿着一般,但明显都是习武之人,根据他如今强烈的灵感下,简直像一团火焰,最少也是立命高手。

而粗犷男子身旁,面色普通的女子,看着柔弱,给王守义的感觉,甚至比马天宝家的老管家还强,要知道老管家可是六腑境的大高手啊,当真人不可貌相!

想到这,他连忙收回目光。

两人显然没想到王守义能突破他们的掩息秘术,发觉其实力。

粗犷男子尝了块切糕后,啧啧称赞,惹得王守义只得笑着躬身迎合。

而这时女子也吃了几口,点点头,看着老实的王守义,心中忽然一动,开口:

“小兄弟,你这切糕很合我口味,我能有个不情之请吗?”

“您说您说。”王守义回应。

普通容貌的女子笑了笑,“我比较喜欢你的切糕,你能每日多做些,送到宝光寺吗?”

“这我这里没有外卖服务。”王守义一怔,有些为难。

“我要的量大,最少也是五银的货,每天,你看能行吗?”女子问。

王守义一怔,低头竖了竖手指,笑了笑:“行,那什么时候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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