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精钢重甲50副,轻度破损12副,不影响使用;中度破损27副,需要随军工匠修复;严重破损11副,需要运回工匠司重点修复。”
“半身精钢重甲50副,轻度破损5副,中度破损15副,严重破损30副。”
“另有完整鳞甲520副,锁子甲370副,镶铁皮甲1200副,皆可使用。”
“可骑乘战马1280匹,伤马890匹。”
“……”
“董将军,这是军械司整理的缴获物资清单,还请过目。”
已经开始大兴土木的雁门关外,一名军械司的队正一脸恭敬的将一份清单递过来,董二呆只随便看了眼,就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并重重用上了他的副将印信,这玩意还是新鲜热乎的,虽然只有一小方,可却也让董二呆心底深处有了一种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小火苗。
大丈夫当如是?
不,他只想率军北上,横扫黑齿蛮族。
这两日,不知为何,董二呆总是梦到从前,自己那已经有了不少白发的父母,温婉的姐姐,淘气的弟弟,还有他那未过门的妻子。
一朝戍边,便是三年五载,他从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兵,变成了一个坐在死人堆里也能谈笑喝酒的老卒。
长官的排挤,他不放在心上。
朝廷的好大喜功,他不懂也没兴趣。
什么拓边三百里,什么西征,与他何干?
他只想回家。
但战事接踵而来,同袍一个个的战死,他能活着,已经是幸运,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不敢想家了。
他总算成了队正,新来的副将是个老头,虽然严苛得要人命,但也真的是行伍出身,壮年时,也披过重甲,挥舞着陌刀,能一口气斩杀数十草原蛮子。
但老头也只是个副将,一辈子戎马,打过不知多少仗,谈起往昔,只剩个寂寥。
在手里把玩着那枚副将印信,董二呆脑子里只剩老头的影子,仿佛,那就是他。
从军三十载,十年始归乡。
结果白发双亲只剩一座坟茔。
老头子六十岁了,仍然可以单手持木棍将十几个壮小伙打得抱头鼠窜。
他已经老眼昏花了,仍然可以编练军阵,数次以少胜多。
老头一家都死绝了,所以他们四个就是他的义子。
黑齿军团攻破北部最重要的关城后,老头子骂了半宿。
“老子不想绝后!”
黑齿狼骑冲上城墙的时候,无人可当,只有老头子一把陌刀,连斩三人。
那句话,是老头子留给他们的最后一句。
一溃千里,董二呆想回家,但黑齿军团推进的速度太快了,沿途一座座关隘城池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样,迅速被拿下。
他不知道家里如何了?
不敢去想。
但老头子那句话,他却一直在想,翻来覆去的想。
老头子的老爹据说是大乾边军,很精锐的那种,老头子自己也厉害得不行,但一辈子打仗,一辈子当兵,图的,就是为了不想绝后?
董二呆觉得不值,他是个聪明人。
一路当溃兵,被收编,然后被打败,再次做溃兵,再次被收编,然后被收到妖魔的口中,是齐王殿下救了他们出来,然后一群兄弟们感念救命之恩,也真的用了心思想为齐王殿下效力,就算是豁出这条命,这救命之恩也得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迷茫。
他也算活了半辈子,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百战前营统领赵山,奉齐王军令,率领600士卒,已抵达雁门关,董将军,请为我营录入兵书。”
恍惚间,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面前,董二呆瞬间惊醒,连忙抱拳,这才接过赵山递过来的兵书。
因为百战前营也要受他节制,那么就必须有一个报到程序。
董二呆在兵书上用了副将印信,这才笑道:“好久不见赵将军,这一路来可是辛苦。”
赵山也微微一笑,他与董二呆交往次数不多,这段时间,忙的全都是逐鹿关的事情,天昏地暗的,只听说这位俨然已经成了殿下的爱将,所以得客气一下。
“多谢董将军挂念,我这百战前营,可称不上什么百战精锐,接下来战场上,一切但听董将军调遣。”
“哈哈,客气客气,不过,我这里还未接到殿下军令,接下来我军要北上?”董二呆问道。
“这我就不知了,但殿下这次会亲自前来。”
赵山刚说完,便见一队夜不收疾驰而来,到了此处飞身下马,为首者抱拳施礼,“董将军,奉殿下之命,我们要查探清源县周围,以及拖雷军的情报,还请董将军与我们说说这两日的拖雷军情。”
“要打拖雷军团?”董二呆眼前一亮,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前两天他们虽然歼灭了拖雷的先锋,但拖雷的主力却抵达清源县县城,在那里休整,这两日不时有探马在雁门关北面晃悠,显然拖雷并不打算撤退。
因为雁回山以北,到清源县周边都是一马平川的,拖雷七千骑兵,就他们这点兵马,打个鸟毛哦。
“这个我不清楚。”夜不收队长摇头,而旁边几名夜不收已经开始坐在那里吃干粮,不放弃一点休息的时间。
“兄弟,对面这两天的探马很嚣张,你们最好小心一些。”董二呆嘱咐着,那些黑齿探马甚至都靠近他们二三里,咋咋呼呼的,看着就烦,但是他们还真没法追击,原本想着把雁门关建好了就安逸,谁曾想,那位齐王殿下比他还激进,想与七千骑兵打野战?
“多谢董将军提醒,我们知道,已经犯过的错误不会再犯了,这一次,我们来了四十个,等集结了再出去。”
那个夜不收队长憨厚一笑,四十个夜不收,一般人不会明白这是什么概念的。
“兄弟,说说鹿城那边是什么情况?今早上我才从军械司那里听说,又有一支黑齿军团南下,攻破了鹿城?”董二呆继续问,他心中隐隐的,不知为什么,一想到黑齿军团破城,就会想到曾经的一幕幕画面,城池残破,乡村荒芜,白骨累累,这让他呼吸都不能自然了。
“是黑齿大将金兀术,他借着地龙翻身攻破鹿城,但今天一早他就撤军了,原因不知,不过殿下亲自带人接收安置了十几万难民……”
“殿下为什么不进攻鹿城?”董二呆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出这一句?这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的。
旁边的赵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说这位怎么了?这事情是你能操心的,更何况,拖雷的七千骑兵就在清源县呢,要打也得先打拖雷,进攻鹿城是什么鬼?
倒是那夜不收队长没太在意,“殿下怎么想我可不知道,但黑齿蛮兵实在残暴,仅仅一天一夜,鹿城之中就多了几万冤魂,而这只是一万黑齿骑兵造的孽,晋城那边还有七八万呢,唉!”
夜不收队长叹了口气,“两位将军,以我之见,你们也得做好准备了,殿下估计明天就到,这一战,无法避免。”
说完,夜不收队长一抱拳,也去吃饭休整去了,董二呆此时才呼出一口气,不由暗骂自己鲁莽,怎么什么话都说呢。
不过,能打一仗也好,打不了西边的黑齿军团,就拿拖雷开刀也不错。
这样的想法好像给心中那种郁结之气找了一处出口,董二呆一时间觉得整个人都锋利了好多,他一边带着赵山,给新来的士卒更换武器装备。
一边还给赵山讲解他对雁门关的防御构想。
然后又叫来其他各营统领,一起研究对付拖雷骑兵的战法。
从早到晚,一刻不歇,他也不觉得累,只觉得血脉有些亢奋,老头子的身影时不时的在他脑海中重合。
某一个时候,他甚至觉得,就是老头子的鬼魂附身了。
到了夜深人静,他披上重甲,尝试着拿起一把数十斤的开山大刀,不自觉的就挥舞起来,在这刀光之中,在这挥砍之中,他的这半生,老头子的一生,逐渐重合,他仿佛真的变成了当日在关墙之上,横刀立马,连斩三名黑齿狼骑的老头子。
“轰!”
一刀斩出,竟如山崩。
董二呆浑身杀气腾腾,周围几名亲卫目瞪口呆,只觉得董二呆变得有点陌生了。
“都楞在这里做什么?滚回去睡觉!”
直到董二呆怒骂,众人才松了口气,对着一顿马屁拍出去。
但董二呆自己回到营帐之中,仍然觉得心中杀气难以抑制,他恨不得现在就杀出营帐,冲杀到黑齿军团中,杀个天昏地暗。
不过他还能保持冷静,给自己浇了几盆冷水,这才稍稍平复心中的战火。
只是当他入睡,却又是类似的梦境,甚至梦到了死去的父母家人,梦到了无数黎民百姓惨死,梦到了门阀世家还有朝廷的高傲,梦到了门阀世家子弟占据高位,平民子弟即便再努力也没有前途。
无尽的憋屈,无尽的怒火,他不但想屠光黑齿蛮族,还想推翻所有的门阀世家。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梦醒时分,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咆哮着,像是老头子,又像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