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银羚也上了船,这就是一场风波的落幕。
——一开始,他以为自家圣主嘎了,决定拼死复仇,而为了不牵连整个天演圣地,出发之前他又叛出圣地。
现在一切误会解开,天演圣主没死,银羚自然没有再复仇的理由。
唯一导致的结果就是——他叛逃了。
对于这个做事毫不考虑后果但又忠心耿耿到让人想哭的属下,天演圣主当真是哭笑不得,在征得江南同意后,将其带在了身边。
他要前往天王峰圣地,将推演结果告知坤坎两位“王”。
于是,一行人怀抱着各不相同的目的,登上同一艘船,驶向远方
时间入夜,月明星稀。
黄金巨轮上众人回到自己的房间。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开船的不是楚昭文了,而是刚上船的银羚。
为了表示对江南一行人诚恳的歉疚,他独自接过了掌舵的任务,不眠不休。而对于残仙境的银羚来说,这并非什么负担。
夜深时候,江南盘膝坐于房内,闭目垂眸。
是时,轻缓的扣门声响起,随之传来的是天演圣主恭敬的声音,“大人,可歇息了?”
“还未曾,进来吧。”江南仿佛早预料到他的拜访,睁开眼眸回答道。
门被轻轻推开,天演圣主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盘膝坐在江南对面。
“别叫我大人了,直呼姓名就好。”江南看了他一眼,说道。
“是。”天演圣主表现得无比恭顺,微微颔首。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此番大恩,无以为报,若有拆迁,吾当万死不辞。”
没等江南开口,他便继续道:“倘若不是您的话,或许如今囚笼还禁锢着整个大域,或许吾就真的要以死来破除它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说您救了吾一命也毫不为过。”
他的声音没有半分装模作样,无比陈恳。
“更何况,银羚那混小子不懂事,追杀而来,也为您造成诸多困扰,吾愧疚万分。”
说罢,天演圣主再度躬身,“实在抱歉。”
“无妨。”江南摆了摆手,知晓天演圣主今日前来肯定不止说这些——这些话什么时候都可以说,没必要深夜拜会。
《控卫在此》
于是他摆了摆手:“圣主,有话还请直说。”
天演圣主微微点头:“您当真神机妙算,其实吾此番前来还有一事不解。”
江南抬起眼帘,抢先堵住了他的话茬儿:“圣主,我们约定好的,有些问题,不要问。”
“了然,了然。”
天演圣主连忙点头,“那一方星空所见,吾当烂于心中,不说,不问,不想,还请您放心。吾真正疑惑的是,倘若您拥有如此庞大的力量,为何当初被那囚笼阻拦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撕碎它?”
末了,他又补充道:“这只是吾心中所惑,您若是不想回答,也全然无妨。”
江南看了他一眼,摇头:“这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如圣主所见,因为某些原因,如今的我就是这般模样,一副凡人之躯罢了,远不能发挥出真正的力量。”
天演圣主听罢,面儿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是失望一叹,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先前在星空中时,他知晓了江南是那个世界的主人,而那个世界里,那几个女子便已拥有远远超出仙境甚至接近“王”的可怕力量,作为他们的统治者的江南没有理由会被区区一道牢笼困住。
再加上天演圣地内,他连赶路都要煌天圣主带着这一点,就更是让天演圣主感到疑惑。
他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种可能——如今的江南,因为某些原因,虚弱到了一个堪称离谱的地步。
今夜一问,果然如此。
“吾明白了。”天演圣主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恭敬之色并未消退半分,“所以您与煌天同行,是为了让她作为护卫?”
江南毫不避讳地点头,并且道:“圣主,你也是。”
“吾明白——此行途中,吾将化作您手中利刃,披荆斩棘。”天演圣主点头,站起身来,“天色已晚,您早些休息,吾便不叨扰了。”
说罢,缓缓退下。
退出房门后,天演圣主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遗憾,失望,无奈,皆是有之。
因为今夜拜访,他真正的目的,到最后也未曾说出。
——或者说,说了,也没有用。
刚在天罗殿见到江南的时候,天演圣主曾亲口说过,他从来没有指望过江南和煌天圣主能逆转推演的结果。
但后来经过星空一宴后,他彻底被那个无垠的世界所折服,同时明白自己完全低估了江南。
于是,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升起来。
——倘若这样强大的江南能够出手,联合两位陛下一起,说不定真的能逆转未来。
而天演圣主今夜拜访的目的,也正是请求江南,出一份力。
但在得知江南的状态糟糕到甚至需要煌天和他来护法前行后,这个妄想就彻底破灭了。
——先别说江南答不答应,哪怕他答应了,这幅虚弱的模样又能做什么?
叹息声中,天演圣主悄然离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房内,只剩下江南一人,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但却并未睡去。
他怎么可能不知晓天演圣主拜访真正的目的?
从对方询问他的实力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天演圣主想要他出手,逆转推演的结果。
但这位阴差阳错看到了未来的圣主不知晓的是,他推演出来的不是什么推演的结果,那是已经在岁月长河中发生过的“过去”。
不容改变,无法逆转的过去。
“江南,你还好吧?”
突然间,东娴的声音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响起。
作为青灯的器灵,作为最亲近江南本源的存在之一,她可以非常清楚地感受到江南情绪的变化。
无论是开心,疑惑,震惊,还是比如现在的……无奈。
“江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她轻声安慰道:“这世上,注定没有人能拯救所有人,过往已不可追,我们能做的就是把握住现在——把握住乾离二道还未毁灭的现在。”
“我知晓,”江南深吸了一口气,仍未睁开,通过青灯的联系与东娴交流道:“我们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让你圆满,回到乾离二道,将灾厄永远铲除。”
听得回答,东娴这才松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她甚至比江南还要清楚他自己。
他大多数时候都看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总在关键时刻无比贪心。
他见不得人间疾苦,贪婪地想要拯救所有人——在天渊时是这样,在上元时是这样,在仙土是也是这样……但唯有这一次,不一样。
未来是可以逆转和改变的,但过去不行。而他们如今所处的年代,就是已经板上钉钉的“过去”。
而在与这个时代的生灵越来越多的接触中,江南对于这一点的认知很明显在被澹化。
不顾一切想要拯救女儿的楚氏夫妇,纯粹到让人咂舌的煌天圣主,妄想推翻“未来”的天演圣主……这些人的存在,切切实实地让江南感受到这个时代并非残影,而是活生生血淋淋的现实。
东娴担忧的就是这一点,她怕江南拼尽一切去拯救这个时代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时候,会崩溃掉。
但通过简单的对话,她方才松了口气——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至少现在,是这样。
“对了,东娴。”江南仿佛已经将天演圣主未曾说出的话抛之脑后,突然问道,“按照我们之前的消息,这个时代的灾厄,有足以困住一个大域的力量吗?”
东娴仿佛被他问得一愣,良久才犹疑道:
“应该……没有,在我们得到的情报里,当初和初代乾主一战后,灾厄的状态无比虚弱,仅次于完全陨灭。”
“而她后来之所以能在乾道为非作歹,还是依靠坤坎二道的毁灭,恢复了些许力量的结果。”
“你知道的,作为秉承世界的意志诞生的‘清理者’而言,它诞生的意义就是毁灭仙土的文明,并以此作为食粮。”
江南微微点头。
东娴的判断,和他一致。
他同样也并不认为这个时代未曾复苏的灾厄,拥有那种困住整个大域和诅咒一位仙境存在的力量。
“但倘若不是灾厄出手,那困住天演圣主不让他将推演的结果传递出去的……又会是谁?”.
同一时间。
在距离天演域无比遥远的一处境域。
一处不可知之地,无比浓郁的白雾萦绕,两道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看不清真容。
雾气缠绕在他们身周,仿佛环绕高山的云朵,而两道盘膝而坐的身影,就好像是亘古不化的岩石,不曾有分毫动摇。
终于,在某一刻,一声疲惫的叹息,从左边那身影身上传来。
这声音沧桑而古老,仿佛跨越了时光,穿过桑田沧海,回荡在茫茫白雾。
“天演……不知用了何种法门……走出来了。”一位仙境存在的动静,就这样,被稀松平常地阐述了出来。
“知晓。”短暂的沉默后,右边身影的声音也接着响起来,无喜无悲,彷若伟岸的上苍。
“但他似乎并未声张,而是走向天王峰……”左边身影再度开口。
“他走不到。”右边身影打断了对方的话,无比笃定。
于是,茫茫白雾再度掩映过来,将一切尽数隔绝
翌日,黄金巨轮。
昨夜,江南一行便穿越了天演域边境,即将抵达相邻的另一个大域。
甲板上,众人用过早膳之后,纷纷走出船舱,倚靠船檐。
白茫茫的云雾在两侧彷若滚滚波涛一般被分开,黄金巨轮乘风破浪,没有片刻停歇。
远远的,在前方天地相接的尽头,一座无比庞大的险峻高山突兀地矗立在地天地之间。
就好像一柄庞大的利剑,硬生生插在平缓的地平线上。
凶戾!锋锐!仿佛要将天地从中间一分为二那样!
——这是那山岳给江南的第一感觉。
而随着距离的拉进,两个仿佛刀削斧刻的大字苍劲地铭刻在那山岳表面。
——剑门。
“到了。”
天演圣主深吸一口气,看向江南:“过了这剑门山,便彻底进入了剑门域的地界儿。”
江南微微颔首,转眼却发现煌天圣主眼中流露出奇异的光彩。
这表情他可太熟悉了。
上辈子他过年打牌的输了钱后,表情跟这一模一样。
——这一次,一定能赢!
天演圣主见状,翻了个白眼,“煌天,你别想了——如今我们都赶时间,你可别打剑圣主的主意。”
顿了顿,他滴咕道:“况且吾认为,你也不可能打得过那个怪物。”
话音落下,煌天圣主顿时怒目而视,“天演!来打一架!”
“疯丫头!”天演圣主瞪了她一眼,完全不接招。
江南有些疑惑地看向二人,天演圣主轻咳了两声,解释道:“江南,你知道的吧——煌天就是个疯丫头,从还未成仙开始就到处找人打架,而当她登临仙境以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坤道大多数圣主都被这家伙骚扰过。”
江南点头,表示明了。
“而她挑战的目标,由近及远——从周遭的南天域,天演域,剑门域……一个都没放过。”
天演圣主继续道:“但不得不说,仅在战之一道上,这疯丫头的确有可取之处——哪怕是与仙境的十多场战斗中,也只输过为数不多的几次。”
听罢,煌天圣主昂起头颅,哼了一声。
天演圣主没理会她,继续向江南解释道,“而煌天域周遭的圣主中,除了吾未曾与她交手意外,唯一胜过她的人,就是剑门圣地的剑圣主。”
他指着前方高耸的剑山,“——也就是眼前刻下这两个字儿的家伙。”
江南这才恍然大悟。
不过,也有一丝惊讶。
有那堪称作弊的战界的存在,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仙境存在能打败煌天圣主。
他笑了笑,道:“这件圣主……想必相强大了。”
“那是自然。”
天演圣主叹了口气:“虽然在一般圣主中,煌天这丫头算得上头筹了。但在那件事后,原本相差不大的诸多圣主之间也分了高下了啊!”
他指了指自己和煌天圣主,“吾与煌天,属于一般的圣主;而剑圣主那老家伙,曾被两位陛下加冕——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