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薛光轩,双亲早亡,与奶奶相依为命。
奶奶是一位性情果敢,大智若愚的妇人,总能在不经意间,教会我一些最朴实的做人道理,小时候还不是太理解,但随着奶奶的调教,让我比同龄人都聪明。
但,奶奶身体不好,年轻时与爷爷走南闯北落下了病根,时不时的全身疼,疼的严重的时候,连床都下不了,我总害怕奶奶会扔下我。
我惧怕一个人,非常的害怕,所以我逃学了,去离家有些远的山里为奶奶抓一些野味,为她补身子,希望能减轻她的疼痛,也希望她能陪我更加长久一点。
然,我却不知道,这一次进山,改变了我一生。
我遇见了那个明亮夺目的灼阳。
唔,或许说灼阳不太合适,她更像夜晚的星辰,略凉微醺,和煦遥远。
在掉进洞里后,我真的绝望极了,不管怎么呼喊都唤不来,直到筋疲力尽,扛不住的极欲昏厥,那片星辰便在那时出现在我眼前,将我从绝望中拉出来。
我一直没跟她提过,她第一次出现在我眼中是何种模样。
身下黑暗,四周黏潮,情绪濒临崩溃的我,躺在那里,像井底之蛙一下不得而出,而她,背映天光,手撕浓荫,像山间精灵一样,轻而易举的将崩溃的我拯救出来,安心入睡。
自此,我与她有了交集。
我将她带回家,奉为恩人,尊其为主。
因为,奶奶常说,救命之恩定要全力回报,才不枉自己生而为人。
我想要全力回报,可我一无所有,只有这种命,所以便以命想赠,侍其为主。
可我却不知,她并不是个真正的小和尚,而是个小姑娘,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最后深深的扎根在我心中。
隔壁的大伯大娘是很好很好的人,对我们很照顾,在胡人来犯时,领着我们一起逃走,可是奶奶却不愿意离开,我知道她舍不得爷爷。
我规劝不住,痛到承受不住,可却被奶奶强行送走,在离开奶奶之时,我见到奶奶郑重的拜托小和尚照顾我。
小和尚应允,奶奶明显的松了口气。
因为小和尚很厉害,脑袋聪明,拳头厉害,谁也敌不过。
在坐上牛车离开门家,再也看不见奶奶时,我崩溃的大哭,可是小和尚却嫌我吵,让我闭嘴,那时候我觉得小和尚太可恶了,我都伤心成这样儿了,他还骂我,觉得小和尚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
后来,我确信了,她不是没有人情味,而是缺少某些情感,生离死别,悲欢离合在她眼里,就如果她爱看的画本子一样,只是一个又一个故事。
她可以围观,可以直面,可以身临其中,却不会感同身受。
就像,我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喜欢,生怕他讨厌,可在知道她其实是个小公主,更是个姑娘的时候,告诉她,我喜欢她。
然,她的表情,依旧如往常那般,和煦平缓,温吞慢慢。
明明没有说一句恶话,也没有露出什么其它鄙薄的神情,可却让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羞耻窘迫,难受伤痛,恨不得当没说过!
可她却在我这样的情绪中,直言的告诉我。
【你喜欢我,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所以不用这么羞耻和窘迫。】
这话,让我怔在了那里。
喜悦的情绪刚想涌上来,却被她接下来的话砸的七零八落。
【但是,我不喜欢你,至于你还要不要喜欢我,是你的事,我不干涉,更不会强迫你,扼制你的喜欢,不过,别抱幻想,认为我总有一天会喜欢你,这不会发生,所以——】
【薛光轩,你喜欢我这件事,是没有结果的,这一点,你要明白。】
啊,我从来不知道,只是几句话而已,却能让人像是万箭穿心般,疼的承受不住。
这个人,她连一点儿婉转的话都不会说,更连一点儿退路都不给人留,干干脆脆的斩断了他的念想,残忍到了极点。
甚至让我生出一种,怎么不骗骗我呢?
骗骗我也好啊——
这样,我才能有力气走下去。
可是,她没有,不会也不愿意。
以至后来,让我因被她拒绝一事,差点儿走上了不归路,毕竟被打击的太狠了,承受不住,也不愿意承受。
直到百年后,入土为安的那瞬间,望着那个模样依旧,不曾变过分毫的小姑娘,我忽然就释然了。
她跟我是不一样的。
用一句话来说,她是神明,我是凡人,我的百年一生,在她眼里不过日出日落,她看我的眼神,跟看别人的眼神,乃至看天地,看万物都是一个眼神。
明明和煦温婉,平缓绵长,可却没有任何东西都镶嵌进她眼眸里,让她多留恋一分,多贪恋一分。
她,或许不仅是缺失了某些情感,而是不曾有过。
真可惜啊——
在闭上眼睛的那瞬间,我叹息的想。
终其一生,我还是没办法让她喜欢上我,果真应了当初她的话。
【别抱幻想,认为我总有一天会喜欢你。】
【你喜欢我这件事,是没有结果的,这一点,你要明白。】
嗯,果真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上,也果真没有结果,但是,我不悔。
因为,你教会了我,宽容和释然。
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十恶不赦的事,自己或许管不住情感,却可以约束自己的行为,不给喜欢的人带来麻烦和困扰,时不时的看上一看,念上一念,想上一想,回忆回忆。
甘苦酸甜,也是美满的一生。
“木鱼啊——,下辈子,还让我遇见你吧。”
那已经是个老爷爷的薛光轩,侧头望着床边站着的小姑娘,弯着眼睛笑了。
这个小姑娘,依旧顶着光溜溜的小脑壳,脑壳上的戒疤,跟她那小脑袋一样圆,好看极了。
他那般浑浊却缱绻的眸光,让守在他床边,跟他一样白发苍苍的镇国大将军王铁蛋儿红了眼,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咒骂。
“老不羞的,都没见过像你这样死心眼子的!这辈当真连个女人都没有,只守着这个臭和尚,你说你图的什么!”
薛光轩轻笑,叹息一声,认真的想了想,才道:
“我觉得吧,我其实也没多喜欢木鱼,只是除她之外,别人都看不上,才给我自己或者你们营造出一种,非她不娶的错觉,我只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