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时分,三人来到位于山脚下的一座村落前,从白绫的地图上来看,面对着村子的方向是南,过村子再走个十多里路,才到那座名叫广岸城的江南风格的城市,现如今天色已晚,她们决定现在这个村子里借宿一晚,待明日再赶路。

西边昏黄的余晖将三个女生的影子推得往东边倒,这里是村口前的一处黄泥巴空地,进村沿路种满了粉放的桃花树,缕缕清冷的芳香牵丝流入鼻间,令人精神一振,现在大抵是早春时节,但气息不甚寒冷,倒有些凉爽,至少白绫这么觉得。

在村口外可以看到平地上稀疏三四户人家,远处山坡上还有几户,都是门面极为朴素的,看起来够民风淳朴了。视野深处有座小桥,依稀看得见桥下一线弯弯的澄澈流水,因为桥上正闲步而来一名麻布素衣的散发男子,风尘仆仆的,手中提着个微微晃动的金灯笼。视线中从那边到这里,路越来越宽,几面看得见的窗棂后,多数是一方用筷子夹菜喂给另一方吃的,慢慢的,有皮影戏内味了。

白绫像个摘下头盔的女摩托车手似的,叉腰稍息闭着眼睛,用教训的语气,提醒旁边两个家伙道:

“听好了,我们后面的山上肯定是有妖怪的,这村子就在山脚下,却安然无恙,要么是村中有不一般的好人,要么就全都是不好惹的坏人,甚至就全都是妖怪,不管怎样,不要单独……”

“行,行动…”白绫把拳头捏出滋滋的声音。她看到祝彤还没听她说话,就拉着文夏的手,拖着人家踉踉跄跄的,朝着那位刚下了小桥的男子奔去,不由得恨铁不成钢筋混凝土。

但察觉她们已经提前施展过杀器消失术,看上去顶多是那种最为娇弱,但符合男子特征的生物之后,便也暂时放了个心。只是自己并没有接受入村前的伪装,不过,身上紧紧缠住的绷带倒也看不太出来,只要不被人发现自己的海葵就行。

白绫便也欣然向着那边去,却在走到半路时,看到一户人家的窗子被推开,有个柔美的男子先是面带惊悚的,也不知道是嫉妒了还是怎么的扫了白绫一眼,随后尽量探出身子来,当看到远处下桥与祝彤文夏交谈的那名提灯男子后,飞速缩回去,然后屋子里传来偷鸡摸狗似的耳语声,声音虽然被尽量压低,甚至听不清楚在说啥,但白绫还是感受到有两个人在急迫地争执着什么,就在她的脚步渐渐地远离这户人家时,伴随着一声谨慎的“快走”,那屋子夹在与邻屋的小巷中的侧门被推开,一个身材壮硕有型的寸头鬼鬼祟祟钻出屋来,先是露出狠狠的面色瞪了路过的白绫一眼,随后绕到了屋子后面,紧接着听到葱葱葱的声音,再看的时候,那寸头男已经爬到了屋后面的小山上,过了山头跳起来就落到了山后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后,那柔美男子笑嘻嘻地推开正门走了出来,此时白绫刚刚从奔逃的寸头男那边收回目光,距离小桥还剩下十几步远,那柔美男子加快脚步凑到她身边,低声诚恳但有些威胁道:

“你什么都没看到!好不好?求你了!”

白绫闻到他身上一股浓郁的,胭脂味夹杂着异样汗臭味,还有些奇怪的腥味,混合起来那叫一个不适应,他又凑得很近,尽管看上去养眼十分,还是不自然地左边侧开几步,低声道:

“你身上味道太大了。”

他也没好意思再凑过来,练习了几遍肌肉放松,露出甜甜的笑容来,却说着极其狠心的话,“放心,他没有味觉。”

说着,就要加快脚步超过白绫的步伐,白绫反而就此奔跑了起来,这人看着白绫莫名的加速,腿都被吓僵了,以为他根本就没把自己的恳求放在心上,要跟那提灯的男子去揭发。

但就在他几乎感到脑子要炸掉的时候,白绫的行为出乎意料,只见他拉着那穿着蓝白相间奇怪衣服的短发少年,在提灯男子与另一个长发露腿少年诧异的目光下,走到了河边低声说了什么,随后那短发少年笑着挥了挥手,露出无所谓的表情,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没关系,我会克服的!”

然后,那提灯的素衣男子挑了挑眉,莞尔一笑,接着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身上各种奇怪味道的柔美男子陷入呆滞,但不消片刻,快速来到素衣男子面前,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马上,在一旁看着的文夏迅速转过身去,默默地侧步来到了河边,下了三级阶梯,默默地干呕了起来,正想要低声讲些什么话,白绫把文夏的手牵了牵,自己伸出一根食指比在唇下。

“嘘~”

“嗯…嗯!”

文夏似懂非懂地摇了几下头,可待到白绫轻声对着她说了些什么,才恍然大悟地点头答应。那些话实际上是根本不需要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也好,答应了那柔美男子不说出去也好,可是他的身上味道实在太大了,如果不知会祝彤和文夏一下,保不定会闹出什么误会来,所以提前说了最好,就看她们自不自觉了。

白绫带着文夏微笑地上去之后,便看到祝彤站在那柔美男子的不远处使劲地吸气,然后对着白绫挑眉弄眼,一脸得意,像是在说:“看吧,也没有那么难闻,我还是能接受的!”

然而,对于祝彤的这一表现,那提灯的素衣男子正在与心爱的人相抱,自然是看不到的,可是那柔美男子就不一样了,他的脸正好面对白绫三人,看到祝彤的举动,立即就对着三人疯狂地挤眉弄眼了起来,像是在说:“你们都知道了吧!给我识相点!”

文夏轻掩着嘴巴笑了起来,眼中腐能量化作星光万道,随着天色终于全部暗下来,那一盏素衣手中的灯笼盛放光明,距离光亮较远的文夏,神情动作就有些意味深长了,像是在对着那柔美男子说:“偷情!好兴奋啊!脚踏两条船!好兴奋啊!”

那家伙涨红了脸,都快气爆了,但发泄的力气全部用在加倍抱紧素衣男子,箍得人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连轻声道“痛”,又温柔和声问他:“这么多日不见,辛苦你了,云云。”

“你在外面也辛苦了,会来得真猝不及防啊,琼琼。”云云强行抑制着情绪,不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像是咬牙,眼睛则更加不能忍受地瞪着白绫,眼眶里都快要喷出火来,恨不得他们三个从出生起就该暴毙!

白绫舒缓了一口胸腔中的闷气,低下头,半翻着白眼没好气地溜着云云,像是在说:“这么怕我们,干嘛出来迎接呢?”

“你懂个屁啊!”云云突然出声叫了起来,吓得白祝文三人原地半个后撤。意识到自己突兀的失态,云云第一时间缩到了琼琼的怀里,双手握拳轻轻地锤着琼琼胸口,扭捏作态,好不做作。

琼琼愣了片刻,想问他发什么神经病,终究没有问,等到他缓了过来,才与白祝文三人互相介绍了一番,大家就此也算是认识了下来。而琼琼的全名乃李琼生,云云全名就是郑慈云了。

白绫声称她们乃是从东方一座大山深处出来的山娃子,要去往萧国南方京城开开眼界,见见世面,沿路顺便体验体验不同于山中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以为经验阅历。

李琼生见他们虽衣着怪异,但某处令人震惊,当然并不包括白绫,可是,心里面暗暗猜测他们三个,保不住是从哪座仙山出来的血统高贵的人族,否则那种大小不好解释,硬要说成是魑魔邪鬼怪,他有这方面的经验,这三人身上并不散发出来丝毫血气杀意,反而是最为平实友好的人族气息,所以心中也默然地对衣着怪异的三人降下了防备,进而出于广结能人的目的,又有些乐于助人的品质,于是对气质最为出众的白绫诚挚邀请道:

“既然如此,三位小哥不如暂去我们家歇息一晚?想必热水,米饭,菜肴,茶酒,云云都已经准备。只是房间可能要挤一下,我与云云从平常睡的那间撤出来,在书房整顿一间便可。不知,三位觉得……”

“不可啊!”没听完,郑慈云又突然大叫道,随后喉咙像卡了什么东西一样,咯咯咯地吸着气,气氛尴尬到了极点。见他这副猫被踩到了尾巴似的怪异反应,李琼生急了,询问道:

“嘶,你这小笨蛋,今天着魔了嘛?”

“我……”郑慈云翻着白眼,一时答不上话来。

白绫知道他的难处,猜都猜得到了,李琼生这次肯定是提前回到了家里来,他猝不及防到了极点,即便方才留有一些时间收拾家中狼藉,肯定还有许多未曾抹去的出轨痕迹,假如她们三人就此离去而不入住,家中说不定无需大过折腾,但若真的就此入住的话,整理房间的时候绝对会露出端倪。

还不等郑慈云如何如何编织谎言,白绫率先插嘴道:“不敢叨扰二位,不敢不敢,难得二位久别重逢,若只因接纳我等山野无知小辈,败了这重逢之夜通宵的兴致,我等罪过啊,罪过。”

白绫当即拉着祝彤文夏走上桥头,回头轻笑。李琼生见他都这般推辞了,心里对于郑慈云的疼爱也的确在作祟恨不得今晚折腾得郑慈云死去活来,欲仙欲死才好,便笑以拜别道:

“既然如此,也罢。但不知后会有期?”

“有期。”白绫点了点头,眼神,仿佛有冰蓝霜花中纠缠着电丝那般锐利,直直地看着郑慈云,“祝二位‘安好’了。”

安好两个字,隐隐说得很重,像是在质问郑慈云今后打算怎么办一样,你已经辜负了李琼生,指不定就是今晚,情人两分裂之日,搞不好还要闹出人命,然是你们自家的事,好自为之吧。

“谢,过。”郑慈云舔着干燥的嘴唇,相与李琼生告别白绫三人,随后情人携手,提着灯笼行去家中,一路多有些挑弄兴致的动作言语,时而相合大笑,窃笑,看起来如此和睦。

只是不知道,算不算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宁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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