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了许久的颠簸,南梦蝶终于回到了繁华的京城,她遥望着这骗承载着百年历史的古都,踩着青石板路,片刻恍惚。
从前世到今生,她已经有许多年未再回到京城了,她犹记得,小时候,为了得到父母的赞赏,她拼命的学习,刺绣,女德,礼仪,绘画,诗词歌赋,基本不敢落下。
可是,到头来自己得到了什么呢?这些东西并没有帮她得到王爷的喜爱,也没有帮她在民风彪悍的边疆取得一丝喘息。
现在,南梦蝶总算是看开了。
这个世界武功才是一个人的立足之本,看看那些大宗师,那些门派,那些少侠们,哪个不是过的逍遥自在呢?。
“清耀啊!我们回来了,京城。”
回到这个她曾经痴过,怨过,恨过,也怕过的地方。
曾经,她向家里求救过,可惜,家父为了自保,休了她娘,而那个名义上的姐姐,对她更是不管不顾,冷嘲热讽。
只是因为她做到了贵女应该做的事情,引来了家姐的怨恨。
南梦瑶看向了丫鬟抱着的,嗷嗷待哺的儿子,温柔中夹带着淡淡地化不开地忧愁。
此刻,一只插着竹竿的面人被人递了过来。
那是穿着红色襦裙,面容开朗的面人。
“王妃,既然回到了娘家,便不要再担忧什么。
再不济属下也会护得王妃周全。”
穿着浅蓝色交领长裙,套着米白色袖衫的影三语气冷硬的安慰着。
她虽然不知道王妃在担忧什么,却不太喜欢那温柔的面容出现忧伤的神色。
在她记忆中,王妃应该是那在手握木剑,双目有神,意气风发的女子。
南梦蝶愣了愣,她接过了面人,心里升起一片暖意:“也就影三你会哄人开心罢,这京城呐,可不是一个能够住的开心的地方。”
影三沉默地看着王妃,不明白那言语之意。
南梦蝶怔怔地望着前方的路,京城虽然充满了叫人不快的回忆,身边的女子虽然像是一株不解风情的树木。
但是,有人守着,帮她,助她,关心她,这也足够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府,在拜见了南尚书和母亲后,南梦蝶就住回了出阁前的小楼里。
小楼布置得很精细,只有针线,布料,没有利剑秘籍。
南梦蝶将小楼里那些自己曾经落下的布料与针线都差人给烧了,她已经重生了,既然已经一心向武,那么这些过去的印记也不应该再存在。
“蝶儿,你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把东西烧了?那可是寻梦记家的七彩锦布,在阳光下可以反出七种颜色,稀罕的布料呢,你出嫁前不是最喜欢这个吗?。”
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南赵氏(南梦蝶生母)刚一到小楼,正巧就看见下人将价值昂贵的布料往火里丢。
“女儿到底不会再碰这些了,留着又何用呢?”南梦蝶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双目泛着忧愁,那原本秀美的面容平添哀怨。
南赵氏却是误以为她女儿是在哀叹婚姻,她怜惜地拉过女儿的手,这才发现,原本娇弱白皙的手居然生出了薄薄的茧子。
“唉,时也命也!
我们可真真的命苦啊!
圣上要我们家嫁一个嫡女给王爷,原本理应是长姐先嫁的,可怜我的女儿啊!
这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说着,南赵氏让人寻来了护手的香胭:
“也不知道王爷是多么不喜你,居让你的手都变成如此模样,没事的,多用香脂,手会变好的。
你也不要怨恨你姐姐,她到底是老爷的掌上明珠,过几个月,她就是宫里的娘娘了。
无论是个什么身份,我们都不能怨恨她。”
“劳烦母亲。”
南梦蝶接过了香脂,她原本是想与母亲诉苦,可未等她开口,母亲却是句句不离命运,让她顿时难以开口。
认命吗?
南梦蝶不想认命,她要她的儿子活下去,要有一身能够潇洒天下的武功,所谓的命运,她不认!。
虽然说,南梦蝶也能够理解母亲的所作所为。
作为续母,南赵氏要表现得公允,对待续女还是亲生女儿,她都不能有一分的偏颇。
可是,南赵氏并不知道,无论她如何的努力,续女的眼中,她就是一个恶毒后妈的形象。
“你也不要再难过了,手的事情,迟早是会恢复的,这些东西,烧了就烧了吧。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更何况你嫁的是地位尊贵的王爷呢?你也不要太胆怯,只要他给你几分面子,下人也不会太欺辱与你,更何况你还有小世子呢!”
南赵氏一边劝说着,一边带人离开了院子,免得看着这些东西,触景生情。
“王爷待我是极好的,只是虞洲城内实在没京城那么多好花样。”
听着母亲怀疑王爷,南梦蝶赶紧解释一二。
虽然说,前世的王爷的确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她,还任由下人欺辱她。
但这一世的王爷却不一样,尽管看着有些温和和慵懒,但那气质却更像是高高在上的猛兽。
他对于她是纵容的,然而这样的纵容同样叫她心中惶恐。
南赵氏狐疑的看着女儿,不能明白为什么女儿不过出嫁两年多时间,怎么性格变化得如此之大。
“你可不要学你姐说那什么江湖人的一套。
所谓的女侠,说好听是潇洒,说难听那就是疯婆子。
要不是她们武艺高强,背后门派不好惹,早早叫人浸猪笼了。”
“母亲,不说这些了。”
南梦蝶赶忙扯开了话题,不予母亲在此事多做争论。
南赵氏的说法,南梦蝶以往也是深信不疑的。
她生活的圈子的确都是贵女,女侠那一套生活方式在她们看来太过于违背伦理。
但重生一趟,她不会再固执己见了。
想想武艺高强就可以自保,还能随心所欲的生活,这样的人生又有何不好?。
说到底,后院生活的她们,目光所及之处,也只有她们的方寸之地。
为何原本应该处死的女侠能够肆意的活着?
此处,贵女们不敢想,不能想,也不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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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王妃逐渐地走远,影三淡淡地叹了一声。
她能够感受到,王妃对于武功的热情,对于江湖的憧憬。
但是王妃到底是把武林想得太美好了。
曾经的她也是这规则之中,想逃离一切的人。
但是,无权无势,最后她又能够得到什么呢?
而今才道当时错,满眼春风百事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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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梦蝶一路与南赵氏闲聊,走到了花园中,一个青衣的丫鬟急急地跑了过来,跪地喊道:
“不好了,大小姐飞上屋顶了!”
“什么叫大小姐上屋顶了?。”
南赵氏眼睛一瞪,不可思议的反问。
“今早,大小姐说想看看日出,便抛下了奴婢,一人飞上了屋顶,如今还在屋顶酌酒练剑。”
绿衣丫鬟急忙说道:“我们怎么劝,她都不肯下来。”
“这,这可真是太不像话了!”
南赵氏又惊又气,寻常女子哪有如此不体面的!这要是传出去,他们尚书府的脸都得丢尽了!。
说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了南梦瑶的小楼,在小楼的顶端,南梦瑶吃着酒,遥望着天际,表情落寞,楼下的丫鬟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回事,一个个都不会劝着主子一点吗?红花,绿叶,你们两个贴身丫鬟这是没伺候好主子,下去领罚!”
南赵氏一过来便是一声暴喝,主母的威严让丫鬟们吓得一个个不敢吱声。
被点名的丫鬟闻言立马离开小楼,不敢太多顶嘴。
平日里她们敢和南梦瑶嬉笑怒骂,那是因为南梦瑶对她们一向很好,也不会动不动的打骂人。
可是当家主母就不一样了,搞不好是会被发卖掉的。
奴仆们哪会在当家主母面前乱来。
南梦蝶皱了皱眉:
“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前世她家姐可没有闹出这一出,可能是因为王爷的承若,家姐入宫的时候走的相当干脆。
“这孩子,如此任意妄为,以后可怎么在宫里活下去?”
南赵氏忧心忡忡地瞧着楼上的人影。
南梦瑶的武功极高,以前南赵氏端着母亲架子想教育南梦瑶。
结果可没少挨那小妮子的打。
府里的侍卫压根不是南梦瑶的对手。
南赵氏曾经为了此事哭诉到南尚书的面前。
却是被爱女心切的南尚书给指责了一顿,说什么教导女子是她应该的本分,哭哭闹闹成何体统?。
“叫爹过来吧。”
南梦蝶对着身边的丫鬟吩咐道。
她是知道家姐脾气的,那可不是好相处的。
小时候,她绣花绣得好被绣娘当着南梦瑶的面称赞了几句,让南梦瑶学刺绣的时候认真点。
结果南梦瑶当场就气炸了,认为这是绣娘和南梦蝶勾结为难她,将整个绣楼闹得乱七八糟。
“唉,你爹最近被她的事情闹得睡不着。”
南赵氏想阻止,但南梦蝶的丫鬟早已经手脚利落的离开了。
这到底是王府里带过来的人,怎么会因为她的只言片语吓得不敢走路。
不多时,一个小厮开道,领着身穿茄色长袍,腰缠蓝色带扣的长须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胡子都快垂到胸口的男子,看着有些许老态,不过身子骨倒是硬朗。
他看见了屋顶上的南梦瑶之后,整个脸色又红又紫,气的吹胡子瞪眼。
“你这是成何体统?赶紧的下来!都要入宫为妃了!你是存心让你爹丢脸吗?。”
南尚书仰着脑袋,气势如虹的喊着。
他最近上朝都没脸去见同僚和陛下了,每每谈及这个大女儿,他都有一种被人打肿脸的羞愧感。
哪怕是一个下属小官的女儿都比他这个大女儿要知书达理多了。
“唉?我的好爹爹,女儿我不就就要嫁入宫中了,你还不许我放纵一回?”
南梦瑶往下看了看,笑的格外甜美,她举起白色的酒壶,长叹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快给我下来!”
南尚书的怒火直冲脑门,他纳闷了,自己怎么就摊上这样的女儿了?
“爹,我要是跑了,你说我们家会怎么样?”南梦瑶探下脑袋,忽然问。
“你这逆女,说什么呢?你这是要把我们南家往死里逼啊!”
南尚书听着这话,心口一跳,惊了得差点当场暴毙。
这要是跑了,他这官职怕也没了,甚至还会祸及家族,那后果太骇人,他都不敢想象。
“你放心,我不会跑!”
听到这个答案,南梦瑶凄惨的笑了。
她看到自家老父亲那一副快晕厥的样子,心里也有了几分数。
她跑是跑不成了,如果跑了,南家可就完了。
“我就剩下最后一些日子了,您老就让我逍遥逍遥吧。”
“放屁!”
南尚书直接就包粗口,老脸一抽一抽的:“你的刺绣,诗词,女德都学了吗?
半点不会,你还想逍遥什么?怕是直接在宫里没了!老夫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知道我不合适宫里,你还非把我往里面送?。”
南梦瑶幽幽地反问了一句,扬起下巴,喝起了小酒:
“酒后竞风采,三杯弄宝刀,险山恶水任逍遥,呜呼,往事一梦中。”
什么乱七八糟的?
南尚书头大如斗,只觉得女儿的脑回路无药可救:
“闭嘴吧你。你是京城贵女,什么梦回江湖都是虚假的。忘了你那个什么猎户吧,老老实实的不要作妖,算你爹我求你了!”
“爹,为了南家,我不会跑的,但你也不能如此不讲理。”
南梦瑶一脸的失落,那水汪汪的眼睛充满了控诉。
“行,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开始你就不能再放肆了!”
南尚书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怎么搞的他像恶人似的。
他这个女儿也是糊涂啊!
早知今日,当初何必和皇帝称兄道弟呢?
若不是被皇帝看上,南尚书还能为了女儿寻个相知相解的女婿。
现如今,他是骑虎难下啊!女儿都变成这样了,皇帝还非要纳进宫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把人拉回正轨。
听着姐姐顾影自怜的言语,南梦蝶一阵唏嘘。
原本偏激的想法也稍稍的拉回正轨了。
原来,武功再高,没权没势,牵挂太多,依然是无法超脱世界,再挣扎也依然是无用功的。
前世家姐那般风光,那般深的圣上宠爱,谁知道她心里又是何感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