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能看到字样。

——双向情感障碍。

她爬向了二十七楼的天台,穿着单薄的白裙子,站在摇摇欲坠的边缘处,寒风吹开了裙摆。

孟棠安笑了笑,没哭,她的眼泪早已干涸,一滴也落不出来,将诊断书撕个粉碎,漫天纸屑飘飘扬扬!

她没有钱买药,没有钱看病。

就这样吧。

这一生,未免太过无趣。

她张开了双手,仰面往下倒去,从始至终,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

散落的月光穿过了云。

躲着人群。

溜进海底。

冰冷刺骨的水流将人淹没,沉在了最深处,白色发带飘落,游向远方。

孟棠安在混沌中睁开眼,其实疼的已经睁不大开了,隐隐约约的掀动眼皮,模糊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海水,波光流转见,闪烁着细碎的光影。

真漂亮啊。

“妈妈最爱棠棠了,我的棠棠呀,要无忧无虑的长大。”

“爸爸祝棠棠生日快乐,今年是三岁的小朋友了,以后不许哭鼻子,爸爸爱你。”

“许个愿吧!”

三岁的孟棠安,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子。.BIQUGE.biz

活成了骄傲的公主。

蛋糕上插着的蜡烛明明灭灭,映照着他们满是笑意的脸,浮现在江水中。

——爸爸妈妈永远爱我!

她吹灭了蜡烛。

她用尽全力抬起了手,什么也没有碰到,唯有满目鲜血,所求永无所得,淹没在疮痍弥目里……

幸福的童年能够成全一个人的一生,也能毁掉一个人。

这世间爱与被爱,也就那样了。

“砰、砰——”

耳朵涌入江水,渐渐听不到任何声音,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孟棠安听到了自己慢慢减缓的心跳声。

一声,又一声。

“孟棠安!”

“孟棠安!!”

远处声音撕心裂肺,从另一个时空维度传来,模模糊糊,遥不可及。

她突然感觉有点累了,什么都不想动,睁不开眼,说不了话,就好像熬了好多个日日夜夜,找到了一个能睡觉的地方。

好困。

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啦。

她微微一笑,垂下了手,没有丝毫挣扎的放任自己,长眠于海底。

九月初九,是她的生日。

贪心一点,再许个生日愿望吧。

嗯……许什么呢?

她要骨灰撒入海底!

她要一生无人爱她!

她要一辈子生活在欺骗和谎言中!

才对得起,

她活这半生!

既如此,那就贺她一生短命,永无来世!!

生日快乐。

世界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完全黑暗。

呼吸停止、心跳缓沉,下坠于最深处。

谢洵在意识模糊间动了动唇,无声吐出破碎执念。

“孟棠安……”

名字响在了心底,张口早已发不出声音。

深夜的江海吞噬了月色,呈现出震撼的美感,宛若宝藏,缓缓涌动着寂静与悲伤。

他在黑暗中看到了一道微光。

伴随着逐渐靠近,变成了刺眼无比的白光!

世界天旋地转。

那是个艳阳天。

七岁的女孩一身白裙,在泥泞的山林中摔倒在少年脚旁,惊慌抬起头。

露出了一双生而含情的桃花眼。

阳光灿烂模糊,直直撞入少年眼底。

她说。

“救救我。”

“救救我。”

十年前和十年后,山林中模糊的阳光,长安城昏暗的夜色,完美重叠在一起。

一模一样的语气。

从未变过。

少年对她伸出了手。

徐北侯将她压在巷中深吻。

后来。

少年被狞笑的人贩子按在江里,一次又一次,冰冷刺骨的江水灌入口鼻,窒息感掐住了他的心脏!

“砰——”的一声!

他被人一脚踹进了江中,最后一秒,在看不真切的光影中笑着无声对她说:“快跑。”

而徐北侯随着她一跃跳进寒江,葬在了江底最深处。

一切归于寂静。

原来。

他们早在十年前相遇。

初相识,是故人归。

后来的一幕幕,走马观灯般浮现在眼前,映在湍急海水中,看似触手可及,却又遥远无比。

她拿起银簪刺向他的那天晚上,谢洵明知结局,却还是攥住了她的手腕,听到自己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跟她说:“骗我,我放你走。”

骗我吧。

拜托你再骗骗我。

在长久的安静中,她小心翼翼的亲吻他的伤口,问他:“疼不疼?”

只要一句话,谢洵几乎疯掉,无数次在心中祈祷。

久一点吧。

骗的久一点。

秋季九月,初九的晚上,亥时三刻。

“砰——”

水流湍急,掀起惊涛骇浪,她微笑着倒向深海。

什么也不留下。

原来一个人的消失,只需要一瞬间!

在江南的那几天,他们走过每一条小巷,喝过桂花酒,见过日出日落,缠绵阴雨。

她总是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抓住了黄昏的尾巴。

撞入怀中。

笑意烂漫。

“我们当然要永远在一起啦!”

她用了永远在一起这样的话来骗他。

将他一个人留在原地。

“侯爷,您醒了?”

眼前是模模糊糊的白光,起初还看不太清,逐渐映入眼帘。

一瞬间。

刺眼无比。

他看到了卧房中清冷的陈设,看到了一张张担忧恐慌的脸,看到了空气中漂浮的细碎尘埃。

怔了好几秒钟,谢洵迟钝的坐直身形,目光一寸寸扫过竹苑中每一个角落,无比仔细。

可是他看不到孟棠安。

他就是看不到她。

他为什么看不到孟棠安?

“侯爷……”杨枝花看着他苍白到极致的脸色,一阵心酸,连大气都不敢出。

卧房中站着很多人,但没有人敢说话,气氛静到能够听到呼吸声。

没有人想得到,平素冷漠矜贵的人,在那一刻竟会毫不犹豫的随着他的妻子一同跳入江中!

那天风很大,江水湍急,人跳下去转眼就没了踪影,被深不见底的水流吞噬。

平日怕水怕到极致的人。

此刻却连命都不要了。

暗卫通通跳了进去,万幸的是捞到了谢洵。

那时谢洵已经沉在江底很长时间,苍白的像是一尊毫无生机的雕塑,呼吸薄弱,心跳缓沉,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强撑着,口中仍呢喃着三个字,要靠的极近才能听清楚:“孟棠安……”

没有人知道。

跟着孟棠安跳入江中的那一瞬间,谢洵在想些什么。

而后,他昏迷至今,已有三日,整个徐北侯府都快要急疯了,终于醒了过来。

谢洵头痛欲裂,他分不清那样的疼痛从何而来,只觉避无可避,望着从窗外照进来的光线,倒映在漆黑眼眸中,良久,才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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