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剪影窗台成双。
她果真看出些门道了,这中场合,光凭几分聪明怕是不够,她很熟悉官场?从何熟悉,书吗?目光从人身上终于移到了桌面上,宦海沉浮,她竟看这类书。
刚才略赏了一下她的闺房,比想象中的女子房间简洁太多,书桌上,零散的摆放着几本书,也是一些他意想不到的,很杂,涉猎特别广,若非放在一起,很难想象是一个人看的。
“说说看。”
说?好像已经不早了吧,罢了,本也想着,夜深人静再好好梳理一下,正好也听听此人看法。
“有人想动刑部。”
“哦,你是说墨亦宏?”眼角上挑,双眸熠熠再次转回到某女身上。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若没林宏修之事,或许很难想到墨亦宏身上吧,偏偏就这么巧,对方顺手用了林家做刀,不得不想到是他了。
“这次舞弊案,林家只是陪衬,即便没有林家,也会有旁人,小女子一介草民,王爷应是比我更清楚明白,若非要说,要动刑部的人,依小女子愚见,八九不离十就是墨亦宏,可是,最后的结果”
“结果如何?”
“不论是王爷插手还是皇上彻查,都牵扯不到他身上。”
四目相对,最后相视一笑。
易九兮很久没有笑的这般畅快,“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耸耸肩,“这里没旁人,再则,王爷觉得我说错了?”怪不得总嫌弃她颜色不好,这闲王这一笑,满室生辉,嗯赏心悦目。
世人总是喜欢养眼一些的,人之常情。
恩,这是与他不见外的意思吗?的确是没旁人,眉梢都舒展了些,笑容越发的明媚了。
“没错,说的很对。”
突然浑身有些不太自在,被这笑容晃了眼,匆匆低下头去,“王爷,夜深了。”
“恩,的确是不早了。”
别光说啊,不早了就该起身走啊?不对,他这晚上特意来一趟,不会是为了说这些有点没的吧?
“可是因为物证被调换,即便查不到他,墨亦宏还是会有些损失的。”
那就是闲王想让他有所损失了,只要他不插手,对墨亦宏来说,林家这边顶多是出了点意外,这次不成,下次再寻个机会就是。
不过现在听这意思他要出手。
是因为,现在墨家与竞王的关系,还是因为,那样东西,让他与墨家有了对立而站的意思,起初,并未看出啊。
“如此的话对墨相来说,损失些东西,换一个刑部应该还是值当的。”毕竟,下了这么大一步棋,他的目的,就是刑部。
“值不值,恐怕只有墨相自己才知道。”
林霜语点了点头,是这么个说法,总感觉,眼前这人不动手则矣,倘若真动了心思,对方总的掉块肉。
刚才还劝她能避就避,这会自己却趟浑水了,不管他的目的为何,对她来说,并非坏事,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盟友,幸儿,这人不是对手。
感觉招惹上,只会比墨家更麻烦。
墨亦宏要动刑部的目的,与她无关,也与林家无关,“明日林家会去刑部听审,带四哥回家,此次,若非王爷相帮,林家恐怕难逃一难!霜语在此谢过,王爷请稍等。”
说完微微屈膝一礼,然后拿来笔墨和纸张。
这是要做什么?
前面的话听着是要赶人的意思,现在这又是?易九兮也有些糊涂了。
林霜语挥笔简单的写了一排字小字,拿起轻轻吹了下,“王爷,民女说话算话,王爷要的东西,可去此处寻一寻,若是王爷拿到了,可否让能民女看一眼,毕竟是祖上留下的东西。”
愣住!
看着递送到眼前的纸,易九兮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或许是没想到,自己花了那么多心思,废了这么久功夫想要寻到的东西,这么突然的就要到手?纵是易九兮,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王爷?”怎么,在林家,在林霜语身上费这么多功夫,不就是为了这个,怎么?
伸出手,将信将疑,他以为自己就够不按理出牌了,没想到,眼前之人更甚,弄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这好似比想象的,来的轻巧太多。
她可知道,这一给出来,她就没什么可拿捏的,若是林家在遇到这种事,她该拿什么去交换?
除了他,墨家也在寻这个,留着,在关键时候可是救命的。
这东西对她,对林家的意义,都不该是她如此轻易就能下的决定,她可不是个糊涂的,相反一般人都抵不上她精明。
“你确定?”接过,却并未着急看,想给她一次反悔的机会。
“还请王爷收下。”
不是她大方,这东西现在在她手里,就是一把双刃剑,衡量一二,得到的结果是带来的麻烦,绝对大过好处,这东西,她守不住。
况且,在不在还两说,如今,墨家盯上她,身边这还有一个,她想去取东西,也比较困难。
而且他今天这一动,就藏不住了
给了他,也等于是把墨家加在林家的风险都转嫁到他身上了,反正他已决定在舞弊案上插手与墨家对立,也就不差这点是吧。
林家现在太弱小,这树苗要长大,总的有个相对温和的环境。
人有时候,就的干脆一点。
况且,这东西给了他,给的这么干脆,他总的念着点吧。
易九兮眼中闪过一抹无奈,这女人这是把这东西当成烫手山芋丢给他,还的让他记个好,他这次一动,墨亦宏面前就再也藏不住了,再拿了这东西,以后,墨亦宏就的盯着自己了,林家的确是安全许多。
只是,这样的决定,搁在一般人身上都干不出来。
瞬间相通,坦然接过,东西若拿了,这好还真的记上了,也好,省去许多拐弯抹角,就是不知道,她知道后会不会后悔。
听闻,她坑梁栋五千两的时候,说是要挣嫁妆钱的拿到再说吧。
“如果拿到,定亲自送到你面前,让你看看。”接过,同样干脆。
林霜语微微一笑,手轻轻垂落,他不拿过来,怕也不成,“王爷,若是旁人,霜语未必会给。”这句话,也是出自真心,不管祖上留下的是什么东西,到他手里,应该都不会是一个太大的结果,这也是她做这个决定的原因。
“如此,定不辜负。”
她不是阿谀奉承之人,既这么说,便是这么想,就为这句话,他总也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王爷言重。”
“夜深了,早些休息,本王告”突然之间,眸光所及,烛光下,一双交叠的剪影让易九兮有一瞬间的恍惚,声音也吞没在眸光里。
是这样吗?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霜语就不送王爷了。”行礼起身,让出道来。
刚才心情还颇为不错,突然又带了点阴云,这女人点了点头,朝着门口而去,确实不早了,该回去了,或许是这黑夜烛火有些惑人心弦吧,握着纸的手紧了紧。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林霜语缓缓坐下,缓了口气,望着烛光出神。
这闲王只要继续看戏,这次刑部的事不插手,还能继续当他的闲王,暂时不会被人盯上,可是他这时候出手,引来的恐怕不止是墨亦宏,还有皇上,对他来说,是否太早了?
如今,京都局势看似四平八稳,实则根本看不出东西来,通过这次舞弊案,她总觉得,墨家与竞王,似乎与开始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
轻轻合上眼,罢了,现在想这些,对她来说,并没多大的用,不经意间,目光落在桌面的书上,宦海沉浮
离她还远,他既出手,必有自己的想法,或许是她这个局外人看不到局中之势,她只管坐看京都风云变幻吧。
只等有一天,她也能素手搅动风云时,或许就能知道,他今日之选择,她既回来,总还是要搅进去的,再容她缓缓。
这是许多人的不眠之夜,很多人都等这,第二天起来看刑部的热闹。
刑部一夜灯火通明,耿秋书两眼下一片淤青,面色也有些发黑,天快破晓了,大概也有个了个头绪,只是,这案子查到现在,除了那小吏,还真没有什么能证明那考生舞弊的。
当初墨亦宏现场没看那纸团,也是因着放心,放心袁冲怀办事,更是没想到,没想到,有人能在他主持的春闱考场动手坏他的事。
“耿大人这是整理出来的案卷,您要不歇歇再看,离天亮开审,还有一个半时辰。”刑部两位侍郎也是衣不解带的忙了一宿。
耿秋书摇了摇头,摆了摆手,心里还在懊悔不已,最近这两三年,刑部没什么政绩,上次贪腐案,他虽然没有牵涉其中,可因为案子查办不利,皇上对他已是颇有意见了,好不容碰到科考舞弊这大案,一听案子牵涉到考场小吏,心里便有了计较。
觉得怎么着,应该能顺藤摸瓜摸点东西来,牵涉小吏,就不可能只是这一个,是为了干出些功绩来,所以急切了
也是没想到,考场送来的证据,没人过目过
思及此,耿秋书身子直了直,他总觉得,这个案子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而自己正在漩涡的边缘,一点点的往里面掉。
“张大人,都查到什么,你说说吧。”眼睛已经熬的有些不能视物了,打起精神,抬手揉了揉眉心。
张侍郎展开案卷,面色也不太好,刚和右侍郎王大人整理案卷的时候发现,这案子恐怕迟疑了下,开口道:“大人,这案子,恐怕真有蹊跷,按着考场提供的名册,那叫沅州的小吏,户册上一月前,已经身故了,所以考场送来的那个,是冒名顶替的!经查证此人名叫赵童八年前在漫川府地留有案底”
双目一睁,瞪着眼看着张侍郎,“案底?”这一夜之间,不可能从漫川府调来案宗,只能是在刑部,地方案宗能在京都刑部衙门留存说明什么,说明是事关人命的大案。
“大人,我和张大人开始也不信,反复查看了几次,确是无疑,案宗中还留了画像,只因是地方案子,所以大家印象都不深,因这这人名在京都调阅不到户籍底册,所以才翻看档案中的这才发现问题,他现在用的那底册是假的是顶替进来的。”
这下,问题真的是大了,这春闱之事,虽与刑部没多大关系,可是进出春闱考场的人员,户部和负责考场的临时督办处,与刑部有过对接,对人员身份进行过核查的,就是怕出什么问题。
这眼下,真是出问题了,不用问,这名单肯定是经过刑部之手的。
“犯的什么案?”
“杀人”
“荒唐,一个杀人犯,当时怎么判的,不是死罪?”
“是过失杀,当时判的是流放谁知道”张侍郎和王侍郎互看了一眼,这种事,别说大人听着,他们也是觉得荒唐至极。
“当时谁负责过的名册?”耿秋书只觉得眼冒金星,这案子,查来查去,竟是查到刑部自己头上来了。
“是孟大人。”这种核对名册之事,一般都是郎中负责主理的。
“孟焕之?”
脑中一闪,耿秋书几乎是弹起身的,整个刑部都知道,孟焕之是他举荐进的刑部,就是因此人心思细腻,办事周详,最适合处理刑部各类案宗,这几年,大家也看到了,他推荐的没错,他怎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耿大人”王侍郎看着耿秋书,欲言又止。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还做什么支支吾吾的,还有什么赶紧说。”耿秋书心头冒火,心里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大人,那举报林宏修舞弊的考生,正是孟大人族中子弟,是他兄弟的次子。”
说完,两人脸色也不太好看,纵是他们,也觉察出,情况不太妙,所以刚才送案宗进来的时候,他们并未让负责案宗事宜的孟焕之一起进来。
脑中嗡的一声,跌坐而下,耿秋书在朝中摸爬滚打这么些人,若还不知道,这里头不对劲,那就白混了。
“你们在此守着,推迟片刻开审,本官这就进宫。”
这时候?天还未亮,宫门都没开吧。
“事关重大,本官必须亲自去跟皇上禀明。”整理官袍,思考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已经不是一个舞弊案这么简单了,他这个刑部尚书都未必能做主,至少,的请一道圣令,将那举报的考生带出考场。
至于那小吏之事,不管皇上给刑部定失察罪也好还是什么也好,总不能瞒着不报,但是,这么多部门同时干的活,不可能就抓着一个刑部不放,户部给的名册,难道户部不知,此人一月前就死了?
他们刑部只是对着户册查明是否有过案底记录等,再则,名单提供,也是负责春闱的几个衙门协同拟定的。
总之,这件事,纵有纰漏,也不该是刑部一力承当!
“孟焕之暂且不宜离开刑部,这里劳烦两位大人,一切等本官从宫里回来后再说。”
“是!”
这事关刑部,两位侍郎也不敢怠慢。
哎,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整出这么一出来,若是现在还不知那考生舞弊有问题,他们也枉在刑部待了这么些年。
刑部熬了一夜,没想到最后熬到自己头上了。
“主子,耿秋云已经到宫门了。”
离开林府后,易九兮也是一夜未免,烛光下,桌面上放置着一个木盒,约莫两个手掌撑开的大小,乌木所制,看着普通,却是暗藏门道。
至少,拿到手中,这几个时辰了,打不开。
“嗯,继续让人盯着,暂时不管。”一双眼睛已经落在木盒上。
“主子,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哪来的稀罕物?”这都盯着看了一宿了,眼睛不累吗?
童光年也好奇的打量了无数遍,就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机关巧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