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时,凤儿便觉得背后涔涔地生出冷汗来。
秦翰飞定定地看着云素裳的身影,浑然忘记了世间万物。倒是云素裳一直清醒着,见他不像要叫众女子起身的样子,她只好越俎代庖:“诸位都别跪着了,你们皇上今儿个糊涂,忘了疼你们了。”
凤儿带头起身,勉强笑道:“皇上见了皇后娘娘,自然就忘了我们了。”
秦翰飞听得动静,有些尴尬地笑道:“偏你们两个贫嘴!都散了吧。”
众佳人无奈,只得应诺一声,乖乖地退了下去。
云素裳既不挽留也不相送,任由她们自行离去了。
秦翰飞忐忑地走上前来,尝试要着牵她的手:“这些人,没惹你生气吧?”
云素裳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避了开去:“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秦翰飞的脸上有些尴尬,忙打发走了侍立的宫人,陪着笑道:“也是,她们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你若是看不顺眼,打发了也罢。”
“与我无关,我何必不顺眼?这样一群美人,看着都养眼,打发了多可惜。”云素裳淡淡地道。
秦翰飞一时捉摸不透她话中的意思,只好陪笑不语。
云素裳见他一直赖着不走,呆站着又尴尬,一时竟也有些无奈起来,只得没话找话,淡淡地问:“今儿来了不少,但应该还不齐吧?凤儿是修媛,却并没有坐在前面,最前面的那两把椅子,似乎没有人敢坐呢。”
秦翰飞的神情越发窘迫,竭力装着漫不经心地道:“芊芊病着,已经多日不曾出门见人了,还有一个是来自西南边陲小国的女子,因言语不通,素日不肯与人来往。”
“你这里可真热闹。”云素裳由衷地赞叹了一声,却害得秦翰飞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煞是好kàn。
云素裳也实在不愿理他。他此刻在这里脸红,也许是真心的,但一转身之后又跑到别处去软语温存,也未必没有存着两分认真。相处日久,他的真心,难道她还有什么看不透的吗?
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罢了。
秦翰飞见她神色淡淡,竟似是十分厌倦的样子,有心安慰,却见她分外疏离,竟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许他再往前靠近一步,他顿时感到心中生出了几分恐慌。
好在不咸不淡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还是可以的。秦翰飞想了又想,终于还是迟疑着说:“铭瑄公主那边,只带了十几个人出去了,我没有叫人追,如今人应该是在山东一带……你知dào
,江山为重,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云素裳的目光微微一闪,却也没有追问什么。
秦翰飞愈发尴尬,只得趁她不备飞快地走过来将她拥入怀中:“云儿,你在恨我,是不是?我有我的难处,你该懂的……莫非在你的心里,真的只有那些所谓的大业、那些与你我无关的仇恨……而没有我吗?”
世易时移,云素裳听到这番话只觉得好笑。
莫非他是要指责她无情无义吗?
也罢了,他如今是皇帝,他说什么,自然便是什么了。云素裳才懒于与他争辩。
秦翰飞的手臂越收越紧,几乎将云素裳整个身子都挤到了一起去。她挣扎了几下,他反而变本加厉,云素裳无奈,也只得放qì
了。
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自然也就什么都由得他,只要他高兴便好了。
秦翰飞见云素裳神色极淡,眉宇间无悲无喜,总是一副疏冷的样子,心中不禁焦躁起来。
昔日幽王倾国博佳人一笑,那是何等的宠爱,虽千秋万代为史家所诟病,却也引得痴心的情人歆羡不已。秦翰飞并非不知dào
云素裳想要的是什么,可是他做不到。
毕竟在他的身后还有这来之不易的江山,他并未做好为了她而倾尽天下的准bèi。她可知dào?
或许是知dào
的吧。她并不是一个任性的女子,却有着旁人不及的执念。自相知相许,她便在心里存了一线期望,只可惜,他不能给……
两人保持着亲密的姿势,却是各人存着各人的心思,真真是人远天涯近了。
云素裳听着秦翰飞熟悉的心跳,心中却再没了从前那种欢喜和满足的心情。心寒这种情绪,一旦产生,就会像藤蔓遗忘,密密匝匝地缠绕在人的心上,隔绝了周围所有的温暖,再不敢去对谁敞开。
她知dào
一切都变了,如今的她,手中也不会再有什么东西可以抓住,只这一口气在,算不得一个死人罢了。
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期盼的吗?
痴心错付,便是一世的哀伤。
云素裳觉得,此刻的自己,便是伤心,也觉得淡了。仿佛自己已经化成了一道影子,已经成了整个世界的一个过客,一个旁观者。
这样,也好吧。
云素裳幽幽地想着,秦翰飞却在迟疑了一阵之后,忽然语气伤感地叹道:“云儿,你为什么总是不懂我的心思,这么多年,我对你……”
云素裳微微一怔,无言以对。
他的心思,她不是不懂,而恰恰是因为太懂了,所以才会出了这样那样的波折,他真的不明白吗?
秦翰飞的声音似乎有些急切:“你的心思,我越来越猜不透了。云儿,你素日是冰雪聪明的一个人,却总要将自己深深地隐藏起来,是怕别人会伤害你,怕我不能保护你吗?”
云素裳总觉得有几分好笑。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说这些伤感的话,有何意义吗?
蓦然间,云素裳心念一动,仿佛闪电劈开了夜空,心中顿时明朗,却又免不了生出一阵惊惧,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件东西,很重yào
吗?”
秦翰飞想不到自己一开口便被她猜破心思,一时脸上十分尴尬,讪讪地说不出来。
云素裳饶是早已心灰意冷,此刻仍觉得从发肤道骨髓,无一处不冰凉,心中更是千万根针扎过似的,密密麻麻的疼痛让她几乎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秦翰飞看到她煞白的脸色,一时越发手足无措,却又不得不细细向她解释:“那件东西毕竟事关重大,你知dào
,朝中清流十分关心那东西的去向。我朝立国虽有多年,但始终不得清流诚心俯首,便是这个原因。云儿,你为了我做过那么多事,为何偏偏这一次……”
云素裳心中发冷,面上却忽然凄凉地笑了起来:“秦翰飞,我以为你留着我一条命,又把我抬到这个位置上来,只是为了我所谓的‘天女’身份,如今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啊……”
“云儿,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这般待你,自然是因为你我的情分,难道你连这个都要怀疑吗?”秦翰飞心下焦灼,再无半点沉稳风度。
云素裳凉凉地笑着:“这样的话,你自己会相信吗?那件东西,你一日拿不到,便一日寝食难安。为了那么一块破石头,敷衍我这么久,也算难为你了。可是我只能对你说对不住,虽然此时的我没有什么非活下去不可的理由,我却仍不愿意为了一块破石头而死在你的手中。”
秦翰飞的一张脸几乎变成了猪肝色:“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我怎舍得你死?如今你我夫妇一体,天下安稳了,你我才能共享荣华不是吗?”
共享荣华?厅堂之中为了那些佳人们来访而摆下的桌椅仍在,云素裳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些尚未来得及收拾的杯碟瓜果:“荣华这种东西,我从来都不稀罕。而且……你我如今,哪里能够称得上夫妇一体……等你想要的东西到手,你只需yào
随便赐我白绫一条,然后对外宣称我体弱多病驾鹤西去,就可以真zhèng
高枕无忧了。到时候你不需yào
担心有人拥着我谋反,也不需yào
再费尽心机地来敷衍我,也不需yào
担心再有什么野心勃勃的枭雄来把我抢走。我做过你的皇后,那块石头在你的手中,诸事齐备,你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到时候这天下女子,燕瘦环肥,你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秦翰飞僵硬地干笑了几声:“丫头,不过数月未见,你的心思越发刁钻了,我在你的眼中,就是这样一个不值得你信任的人吗?”
“你做过一件值得我信任的事吗?”云素裳不禁嗤笑了一声。
“云儿!”秦翰飞的声音有几分低沉,不知是疲惫还是恼怒:“你若坚持这样想,我也无话可说。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我之间经不起猜疑,如果你还想继xù
与我一起生活下去,就不要把从前那些胡思乱想从婉云轩中带出来,否则……你我之间就真的没有未来了。你好好想一想吧!”
看到他拂袖而去的背影,云素裳忍不住将桌案上的杯盘拂落在地,冷冷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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