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燕走到慎思殿,见外面的牌匾已经换上了“婉云轩”,她原本不知其意,联系到云素裳的身世细细一想,这才勉强猜到了七八分,吓得她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这样的身份,谨小慎微尚且不一定保得住性命,她如今竟然敢在宫中当面冲撞帝后,真不知这小丫头是有恃无恐还是胆大包天!虽然这个样子的云素裳比从前那样小心谨慎的小宫女形象更加鲜活生动,但紫燕禁不住开始替她担忧:太过张扬处处招人嫉恨,她真的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吗?

毕竟现在她不过是一个不得宠无权无势的小嫔妃,而她的敌人,帝后自不必说,连宫中一手遮天的穆容华也对她恨之入骨,云儿今后的日子,岂不是步步如履薄冰?

左右张望半天见不着看门的人,紫燕只好径直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云素裳披了一件纯白的雪褂子,一个人也不带,独自站在梅花树下看雪,远远望去整个人影都融在雪中,近看方知瘦影纤纤人比梅花俏,看得紫燕不由得呆住了。

“紫燕姐姐来了。”云素裳回头看见紫燕在身后,冻得通红的小脸上立kè

绽开一个毫不设防的微笑,看上去分明还是昔日昭华殿那个温驯而俏皮的小宫女。

确实,时间也不过才过去了数月,当日有谁能想到短短几日时光,世事就已是沧海桑田呢?

紫燕心中无限感慨,面上却只得笑道:“我只道昭华宫已是宫中最清净的地方,不想你这里竟也是一样。门上没人,院子里也没人,你的奴才们都不怕冻着你吗?”

“我最怕热闹,人多的时候总觉得碍手碍脚,前一阵趁着刚刚犯了圣怒,人心浮动的时候,我把耐不住寂寞的都打发了出去,这一院子的雪只留给梅花,才算不辜负了这满园的暗香啊。”云素裳笑着拈住一枝红梅摇了摇,花瓣和残雪一起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飘得两人身上脸上都是,看见紫燕躲闪不迭,云素裳促狭地笑了起来。

“还真是个孩子!”紫燕虽有满腹心事,也禁不住被逗乐了。

云素裳像从前一样毫无芥蒂地拉起她的手:“这里冷,我们进屋去谈。”

紫燕知dào

她是顾念自己身上烧伤未愈,心下更是感念。

如萱和诗筠几个人正在云素裳的屋里猜谜嗑瓜子,见两人进来也不避让,直到云素裳板着脸开口撵人,她们才在如萱的带领下,笑嘻嘻地鱼贯退了出去,看得紫燕目瞪口呆:“你这里都没规矩的吗?奴才都欺到你头上来了!”

云素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随意把几个碍事的凳子踢到一处,笑道:“要规矩做什么?我这里左右没人管,我的话就是规矩!我喜欢看她们闹,若是她们时时拘着礼,可不把我闷也闷死了?”

“真是个怪人!不过你若肯循规蹈矩,那却也不是云儿了!”紫燕由衷地叹道。

云素裳自己动手将火盆烧得旺了些,安顿紫燕坐下,这才漫不经心地问道:“姐姐是自己过来的,还是皇后娘娘的吩咐?”

紫燕笑意一敛,迟疑着取出袖中的锦盒,正色道:“是皇后娘娘吩咐的。你看看可是这个?”

云素裳漫不经心地接了过来,看也不看便随手仍到榻上,继xù

拉着紫燕的手笑道:“皇后娘娘果然不同凡响,我还以为总要两三天的工夫,想不到这一会儿就马到成功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紫燕见她完全不在意这件东西,心下不禁惊奇,迟疑良久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看看吗?”

“我看这玩意儿做什么?”云素裳不在意地道:“只要是个锦盒就没错了。又不是我要这件东西,若不是三皇姐死命让我弄出来给她,我才不管这些破事!”

“你真的是前朝公主?”紫燕迟疑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云素裳微微一僵,苦笑道:“是。”

“我不信!”紫燕忽然激动起来,嘴上说着不信,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云素裳看,生怕她忽然笑着说,这不过是一个玩笑。

云素裳淡然一笑,随手拨拨手炉里的灰:“我也不信。”

紫燕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两人尴尬地沉默了一阵子,紫燕只得迟疑着道:“皇后娘娘那边没有人照应,我要走了。”

云素裳也不挽留,笑道:“既如此你去吧。人清凉薄,忘恩负义如我者众,如今皇后娘娘身边,也就只有你了。”

紫燕点点头,一语不发地走了出去,云素裳看她走远,立kè

起身把榻上的锦盒捡了起来紧紧握在手中,好像生怕它跑掉了一样。

“公主,那紫燕姑娘没有为难您吧?”见紫燕走出门去,如萱立kè

闯了进来,在云素裳身边担忧地问。

云素裳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将锦盒在手中抛来抛去把玩着,笑道:“她是我的好姐妹,怎么会为难于我?不过是借着送东西的由头,找我叙叙家常罢了。”

“如此说来,是老奴多虑了。”如萱垂了头,眼睛却只管盯着云素裳手中的锦盒看。

云素裳漫不经心地笑道:“倒也未必。她毕竟是皇后的忠犬,如今也算得上是我的死敌了。小心些总不是什么坏事。”

“正是这个话,无事献殷勤,只怕不安好心,公主还是小心为上。”如萱不无担忧地叮嘱道。

“紫燕一向是个磊落的人,应该不至于对我用阴招。”云素裳幽幽望着窗外的梅花,不以为然地说。

如萱无奈地点了点头,目光仍旧落在云素裳手中的锦盒上。云素裳仔细把玩了一番,确认锦盒的机关已经被破坏掉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果然见到半支银钗静静地躺在盒中,明珠依旧莹亮,却因着本身的残缺,已经不能够称之为“钗”了。

“没错,正是先贵妃遗物!”如萱的神色激动,双目之中落下泪来,颤抖着向银钗伸出手去。

云素裳毫不设防地将银钗放到她手中,如萱如获至宝,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直至老泪纵横,才肯把它还给云素裳。

“物是人非,这半支银钗,如今也只算是一个念想罢了。”云素裳把玩着银钗,感慨地叹道。

如萱沉思地说:“老奴只是不明白,若说只为了念想,这宫中先皇妃用过的物件尚多,皇帝何必只收藏这一件,公主又何必冒着惹怒皇后的危险,一定要将此物拿到手?”

云素裳微怔,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半晌笑道:“许是因为它是一支残钗吧?完整的东西,总是没有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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