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宫内。张太后正在见皇帝派来的特使,司礼监秉笔兼提督东厂太监萧敬。
萧敬将案子的因由详细跟张太后说了,尤其提到张鹤龄和张延龄兄弟二人的家奴跟皇宫中人勾结,在清宁宫纵火之事。
「……目前锦衣卫已将二人拿下,说是审结后案子将交由大理寺勘定,估摸着……要判死罪。」萧敬道。张太后漫不经意地问道:「什么人啊?」萧敬迟疑了一下,这才回道:「说是两位侯爷府上的家奴,都是从民间招募而来的绿林好汉,帮忙看管西山的煤矿,多少带着些匪气。」张家兄弟找人看守煤矿,涉及到抢夺别家煤矿,以及抓壮丁下矿,甚至有掳劫、贩卖人口之行径。
毕竟下煤矿挖煤是体力活,危险系数极高,张家兄弟为了节约成本自然不想付太多工钱,便派人去民间绑架良民壮丁。
为了保证这群恶棍常驻矿坑不生乱,有时候还会绑架良家女子供其霍霍。
就算官府知道百姓失踪可能跟煤矿矿主有关,但涉及张氏兄弟也不敢详查。
朱浩正是去勘探煤矿时,发现两个匪首带着几十个手下绑架民女,虽然让锦衣卫出面把人救下,但却拿人多势众的对方没办法。
现在碰上宫里有人纵火,活该这群恶棍倒霉。张太后有些不高兴,道:「不是说好了,稍微放一把小火,不伤着谁,怎么能被人发现呢?」放火之事,自然是张太后嘱咐人做的。而具体负责之人,正是萧敬。
萧敬本来就不敢去清宁宫放火,就算清宁宫内住的并不是皇宫的女主人,但那也是禁地,一把火下去,被人查到怎么都是死罪可既然是张太后亲自下的命令,萧敬不得不从,当然萧敬不敢自己去做,只能派出心腹太监出马,没想到手下太监居然找了两个小宫女去放火,萧敬本准备好人手救火,顺带捞个功劳……结果发现火没放成,人却被抓了现形。
萧敬派去放火的心腹太监,当然是即刻人间蒸发,其实是被投了井。萧敬在皇宫里混了几十年,看似老好人一个,但其实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事做了不少,仁慈不过是表象,真要涉及其切身利益,杀个把人根本不是问题。
萧敬急忙跪下来磕头:「是奴婢未能做好。」张太后道:「既然事情跟哀家的两个弟弟无关,怎么此事却牵联到他们身上去了?
难道你找的人,就是张家的人?」「与奴婢无关……」萧敬急忙撇清干系。
张太后道:「如此说来,那两人是被无辜牵连进去的吧此等绿林人物,死也就死了,不打紧,可皇帝是否说过,要如何惩罚哀家两个弟弟?」萧敬道:「并未提及,锦衣卫先前的说法,只说是两位侯爷管理手下不利,没有要对两位侯爷进行实质性惩罚的意思,或只是……罚俸,最多是停职。」「哦。」张太后一听,就没太当回事了。两个弟弟什么货色,当姐姐的心里很清楚,只是碍于姐弟情面不说透罢了。
就算没人给张家兄弟停职,但他二人在五军都督府也不过是挂虚职领取俸禄罢了,本身并不干活的料,先前说想提督团营,目的也不是为了做事,而是为了捞钱。
没有油水的事情,两兄弟是不会做的。「让他们卸职赋闲,在家好好反思,也是桩好事,皇帝倒是帮了哀家一把。」张太后突然觉得新收的儿子,挺会做事。两个弟弟没什么本事,还喜欢来烦她,趁此机会让两个弟弟代自己受过,让他们反省过错……她这个姐姐没有任何意见。
萧敬没想到张太后居然如此好说话,大松一口气的同时,赶忙问询∶「那太后娘娘,是否要以东厂,将此事完全调查清楚?」张太后道:「不必了吧。这事,不要对外张扬。」张太后看起来很悠闲,随口就把案子的前因后果问明白了,也清楚皇帝有意让两个弟弟担责,可心里不仅不恼,反而一阵庆幸。
之前听闻实施纵火的两个宫女被人赃并获后,她一度担心皇帝会一查到底。
到底是在皇帝生母的宫殿附近放火,若是皇帝要借此发难的话,她这个太后不好面对「儿子」。
张太后在弘治、正德两朝看起来极尽隆宠,但其实本身只是个怯懦的妇道人家,其学识、能力和手腕都不强,这也是她和背后的张家家族在嘉靖朝快速没落的根本原因所在。
萧敬恭敬磕头后离开。…………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人告诉他们,西山的煤矿被封了,帮他们看煤矿的人也被官府悉数抓获。」啥?老二,你明白是怎么回事吗?」张鹤龄瞪着自己的弟弟。此刻,两兄弟正在寿宁侯府的小厅喝酒,并打算晚上一起去教坊司寻开心。
结果这边帮他们大把大把赚钱的煤矿就出事了。张延龄道:「好像是皇帝出的手这个大外甥,真不给面子,连他兄长都不如!
让人抄家伙,干他丫的!」兄弟俩一合计,皇帝想在虎口里抢食,这口气能忍?
揍皇帝不可能,但把皇帝派去封煤矿的人揍一顿,却完全可行。把你们揍了也白揍,就算你们去皇帝那儿申诉,也没个鸟用,反正我们早在正德朝时已经体会过了。
我们的亲外甥都不敢把我们怎么着,你一个过继来的儿子,根基不稳,还敢对我们两个舅舅出手不成?
等二兄弟点齐人手出门,却见门口已被锦衣卫的人给团团围住,还有个熟脸的人走在前面,像是正在等他们兄弟出门一样。
正是萧敬。萧敬身后,则是锦衣卫指挥使朱宸所带人马。「你们干嘛?
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寿宁侯府!老子马上要进国公……再造次的话,弄死你们!」张鹤龄嘴上无比嚣张,但心里却一阵胆怯,连他姐姐答应要给他进国公之事都拿出来作为威胁。
历史上张鹤龄晋昌国公是在嘉靖二年八月的事,论的是拥立之功。如今还是嘉靖元年,八字没一撇呢。
萧敬听了简直想抓狂,心想难怪太后想让她两个兄弟好好闭门思过,感情真是不识时务,什么话都敢乱说?
锦衣卫登门,好好说话,事情肯定牵连不到你们身上,非要闹出大动静来,可能皇帝不惩办你们都不行。
萧敬苦笑道:「两位侯爷,您两位手下,负责帮您看矿的,一个叫侯七,一个叫李贵,因为犯事被锦衣卫的人给抓下了。
锦衣卫那边审讯后,他二人招出两位府上尚有同党,此番乃是来拿人的。」「啥意思?」张鹤龄一脸懵逼,「犯了何事?不知道我们兄弟是什么人么?」萧敬道:「宫中纵火。」「什么?纵火?」张鹤龄一扭脸,恶狠狠瞪着弟弟张延龄,「老二,这是你干的?
你放火提前不跟我说一声?」张延龄一脸迷惑:「我没让人去放火啊,再说了,皇宫是咱姐姐的,咱干嘛去皇宫放火姓萧的,你有意冤枉我们是吧?」萧敬欲哭无泪。你们两个活祖宗,不知道我身后是什么人是吧?这话你们也敢乱说?
兄弟俩还要互相咬?幸好没把你们抓到诏狱里严刑拷问一番,不然你们兄弟不但会反目成仇,估计就算没罪也能审出个罪来。
萧敬急忙对朱宸道:「朱指挥使,别听两位国舅乱说,此事或真与他们无关。」朱宸一脸公事公办的神色:「卑职只是奉命前来捉拿皇宫纵火之逆党,不相干之人情事,卑职全当充耳不闻。」「好,好。」萧敬转而看着张家两兄弟,「就请两位侯爷交人吧?」张鹤龄怒道:「交什么人?
想拿人,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朱宸道:「两位侯爷,那卑职可就得罪了!」「等等!「张延龄一把拉住兄长,此等时候,他还算有点理性,「好汉不吃眼前亏,有事也该去找姐姐帮忙,干嘛要跟锦衣卫的人斗?
哼,以后保准没他们好果子吃!「随即对朱宸道:「你们要什么人?尽管抓便是!」张鹤龄破口大骂:「老二,感情抓的不是你府上的人,你故意跟为兄在这里闹呢?」随即他也对朱宸道,「不知老二府上有没有罪犯?一并抓了!」张延龄连忙道:「此事跟本侯无关,大哥,你别乱咬人!」萧敬哭笑不得,走了过去,把一份名单递给兄弟二人∶「两位侯爷看,人名都列上面了,应该无关痛痒,不要因小失大。」」老二,我就说是你干的……为啥你府上的人,比我府上的人多?」「狗屁!
明明是你干的,你早就想放火了吧?先前我别院那把火,肯定也是你指使人放的!」两兄弟狗咬狗起来。兄弟二人看起来相处和谐,一旦涉及利益,立马反目成仇。
但也正因为如此,两兄弟根本没什么同一阵营之说,眼下有萧敬代表张太后出面监督此事,朱宸抓人也就没有心理负担。
萧敬特别嘱咐:「朱指挥使,要抓的人,都是为两家侯府收留的绿林,隐藏身份图谋不轨,可跟两位侯爷无关啊。」朱宸抱拳:「卑职会查明一切。」…………人照抓。还让张家兄弟自己斗了一场,回头两兄弟好似绝交一般,各回各家,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当然他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下一步就要把自己的煤矿给弄回来。「银子啊……」张鹤龄看着手下人递来的账目,看到上面的损失,眼泪都快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