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采看着小全在那里蹦哒着,冷冷一笑:“那你想干什么?”

小全怔了怔,接着一脸不解和懵然:“三奶奶你说什么?我有想干什么吗?”

“你……”齐敏脸色铁青,“你这什么语气,竟敢对主母不敬?”

小全嘻嘻一笑,像玩笑一般道:“这位姐姐,我不知道你说什么。第一,我没有不敬。我刚刚不过是说要谢谢卢姑娘而已,难道有说什么吗?第二,我是下属,没有卖身的。”

他们是褚云攀的下属,是良民,是普通百姓,而不是卖了身的奴才。而平海即是外请的护卫,都是良民。

齐敏气得直接上前掐死他。但小全刚才的话都是句句在陈述事实,句句在夸卢巧儿对褚云攀的恩情,挑不出一点错处。但却句句夹枪带棍,让人膈应。

越是夸,越显得叶棠采小气,不容人。

但齐敏和叶玲娇都觉得无可奈何,这都是因为叶棠采理亏!

若叶棠采大度宽容,先主动纳了卢巧儿,卢巧儿肖想更多的东西,那就是卢巧儿的错。但现在,却是叶棠采真的不容人。

若叶棠采不理亏,那小全的话也无法刺到叶棠采。

“呵呵呵,行了行了,既然三奶奶不喜欢说感谢卢姑娘的事情,不喜欢提卢姑娘的恩情,那咱们就不说了吧。”说着又喝了一口酒,坐了下来。

“这……大家快吃吧!”卢巧儿这才腼腆地开口,“庄头爷爷,不知肉烤好没有?”

庄头是个将近六十的老伯,听到这话便哎了一声。

他正和庄头娘子在中间烤着驴肉,但因小全的话气氛有些紧绷。

庄头也想缓和气氛,便把烤好的炉肉放到碟子上,笑着道:“各位,驴肉已经好了!后面还有鹿肉呢!大家先吃。”

庄头娘子连忙把肉端出来,一一分到下面这些人的案几上。

叶玲娇和齐敏脸色黑沉,但现在叶棠采理亏,也不敢说什么。庄头夫妇圆场,便松了一口气,只想赶紧吃几口,好借口离开。

不想,小全却朝着身边的平海敬了一杯,嘿嘿笑道:“平海老哥,上次你说回家打你婆娘,打了没有?”

周围的大老粗连忙哄笑:“哈哈哈,平海兄弟怎么打婆娘?”

小全呵呵两声:“平海老哥自从跟了三爷,月钱也多了,到前面黑林村买了个小闺女纳作小的,他家婆娘嗷嗷叫,他便说要打一顿。”

平海抹了抹脸,僵笑道:“我家婆娘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前头我赚钱了,她就把跟前的小丫头给我了。我买了个人,她嫌我多养个人,得花钱。”

小全哈哈一笑:“倒是我误会了!平海老哥的婆娘虽然身在市井,但也懂得本份,知道什么是妇德。”

叶玲娇听到他居然提“妇德”两个字,小脸便黑了黑。

因为这东西,叶棠采偏偏没有。

“对嘛。”平海灌了口酒。

“咱们大齐的妇人大多还是贤良淑德的。”小全笑道,“对了,刚刚才说到,很喜欢这里的梅花的东月公主,人家身为公主,身为皇女,下嫁之后也没拿过公主的身份欺压过谁。怀孕之后立刻给驸马安排了两个房里人,公主的婆婆逢人便夸,说公主如何的贤惠,简直是大齐女子楷模。哈哈哈,大家说是不是?”

那些大老粗也是喝得有些高了,个个脸上被酒烧得火红,因着卢巧儿对他们有恩,又受到不公待遇,所以对叶棠采有些不满。

更何况,叶棠采那小气擅妒的作风让他们膈应,便呵呵笑着看小全闹。

叶棠采狠喘了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崩了,冷笑一声:“什么纳妾纳妾的!够了没有?我们家的事情,与你何干?你既然这么多话,瞧着不适合安安静静地赏梅呢,惠然,把这人给请出去。”

小全怔了一下,他想不到叶棠采脸皮居然厚成这样。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正常女人,若是个懂得来事的,早该说到卢巧儿与褚云攀有过肌肤之亲时,就顺着这话把卢巧儿纳进门了。便是个不会来事的,也会羞得无地自容,不敢吭声。

但叶棠采居然还敢呼喝他。

小全也是长见识了,从未见过像叶棠采这么不知廉耻女人。

小全自来是个圆滑的,只一脸不解地道:“三奶奶,我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哪些话不能说了?我不过是夸卢姑娘救三爷而已!这是事实!我不过说卢姑娘跟三爷有肌肤之亲,因此被退亲,最后只能离乡背井而已,这也是事实!我也不过是夸一夸公主殿下而已,这也是事实?我说什么了?你为何这般生气?”

叶玲娇气得小脸一阵青一阵白,却是理亏不敢说话。

“三奶奶……”秋桔急急地叫着。

现在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叶棠采居然还在这里倔!直接大方地把卢巧儿纳了,不就好了吗?

“本夫人是正一品的夫人,就瞧你这语气,本夫人便可以治你!”叶棠采冷笑。

“治我?”小全也是气着了。

而且他喝得正是是兴起,又觉得自己站着理儿,兄弟们都撑自己。而褚云攀一直都是最讲理,最护着兄弟们的,便也不怕她。

小全便“咄”地一声拍案而起,冷笑道:“你凭啥治我?你这么生气,这是被我踩到痛处了吗?三奶奶,你瞧瞧你自己,虽然现叶家被削爵,但你以前也是侯门嫡女,是千金小姐,怎么连一个市井婆娘都不如?怎么不向公主殿下好好学习学习?卢姑娘跟三爷有过肌肤之亲,三爷不开口,那是因为三爷觉得这些房里事该你安排,但你却视而不见。害得卢姑娘现在还孤伶伶的,连个依靠都没有,三爷……啊——”

小全说得正起劲,平海等大老粗也正听得起劲儿,不想,小全突然一声尖叫,脸上不知被什么打中,整个被打飞出去,最后撞到了身后的梅树,这才停了下来。

众人一惊,抬起头,只见褚云攀不知何时站在这片空地的入口处。

一身玄色滚毛边的貂皮披风,墨发直垂而下。清绰绝伦的脸布满愤恼的阴寒之色,一双冰冷的眸子,眉剑下压下显得多了几分血红,冷若冰霜,却又暗含着狂风暴雨,似要把人席卷而去一般。

在座之人看着这样的褚云攀,吓得身子抖了一抖。眼前,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战场所向披靡而又杀人如麻的少年杀神。

“将军……”那些大老粗已经铮地一声跳了起来,个个站得笔直。

褚云攀那冰冷刺骨的视线在他们身上一掠而过,最后落到叶棠采身上。

叶棠采身子一颤,不知为什么,这些日子来,被按压着的委屈全都排山倒水一般袭来。她紧紧地咬着唇,泪水控制不住的一颗颗往下掉。

褚云攀看着,心似被人紧紧地捏住一般痛得无法呼吸。

他是无法置信!亦不敢相信。

他的下属,居然会这样挤兑叶棠采!

他的棠儿,便是连他也舍不得让她受一分委屈,说一句重话。

现在居然被他的人这般含枪夹棍地欺辱。

“三爷……”小全这才爬起来。

刚刚他只感到脸上一痛,整个就飞了出去,觉得浑身骨头都似要散了。

小全往脸上一摸,居然一手粘糊,全是血!而掉在地上的,是一块青玉佩,这是褚云攀的随身物。

刚刚,他就是被这块玉佩砸中。

小全满是不敢置信,三爷居然打他!为什么打他?想着,小全就爬了起来。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对上了褚云攀那冰冷嗜血的眸子:“把他拖出去,拔舌,乱棍打死!”

小全一惊,双眼瞪得大大的:“为什么?凭什么杀我?”

“就凭你对她不敬!”褚云攀声音冷如冰渣,“拖下去,打!”冷喝一声。

人群里本来就有专门打军棍的人,立刻跑了出来,把小全压着。

小全知道褚云攀是认真的,大惊失色,大叫着:“等等……这里不是军队!我也没犯军规!我不是卖身能随时处……唔唔!”

还未说完,他的嘴巴就被予阳给堵了起来。

小全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褚云攀。

只见这个平时会跟他玩笑的褚云攀冷得犹如来自地狱的修罗。很多事情他来不及思考,只知道了一件事——叶棠采是褚云攀的逆鳞!

褚云攀从来都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亦不爱用权势压人。

但这一刻,他第一次用自己的权势去杀一个良民!一个不是随时能处死的百姓。

在场之人全都站得笔直,浑身一凛。

这种事,他们不敢多说什么,毕竟那是权势滔天的镇西侯。别说他杀一个,便是把在场所有人全都杀光,眼前的官府也会装着看不见,并帮着抹掉。这就是权势。

小全被拖了下去,但却没有拖太远,只拖到后面一丛梅花树后,接着就是一阵阵的乱棍之声响起。

“你们平时,就是这样挤兑本侯夫人的?”褚云攀一边说着,一步步地从这些人之中走过,走向叶棠采。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头晕目眩。

难道,他的棠儿一直受着这些委屈吗?一直被这样对待吗?

也怪不得她如此疏冷自己,也怪不得……

想着,褚云攀心不住地滴着血。

平海吓得浑身发抖发颤,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不是的……侯爷……是小全……小全这人嘴贱,我们也是第一次听……”

“对对对!”身后的人连忙呼和着。

感受着褚云攀身上那嗜血的冷气,还有小全的下场摆在那里,个个吓得哆嗦个不停。

“啊啊啊——”后面梅花林里响起小全的尖叫,带着愤怒和不甘:“凭什么……这种女人就是该死!我什么也没说错……啊——唔唔唔——”

褚云攀刚刚说过的,要拔他的舌头,然后就有人拿开了堵他嘴的布,把他的舌头给割下来,一阵阵的惨叫。

叶玲娇吓得往齐敏怀里缩。

最后又是“砰砰砰”的一阵阵巨响,却是小全被打板子。

在场所有的人,包括跟在褚云攀身后的予阳和予翰兄弟,全都浑身一颤,对叶棠采不敬,就是这个下场!

褚云攀已经一步步的走到叶棠采身边。

他垂头看着她,只见她娇艳的小脸一片苍白,唇瓣被她紧紧咬着,咬出一种似是凄厉妖艳的血红之色。

看着他靠近,看着他居然维护了自己,叶棠采心情起伏,但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却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泪水一颗颗地往下掉。

褚云攀走过去,伸手擦了擦她温热的泪珠,又靠过去要把她搂进怀里。

叶棠采咬着唇狠推他一下。但却推不动,叶棠采便别过脸,不看他。

“我们先回去。”褚云攀捂着她的小脸,要拉着她走。

叶棠采不想理会他,任他拉着,她就是倔在原地上不动。

褚云攀一恼,干脆像以前一样,一把就将她给横抱起来:“走!”

叶棠采大恼,又推他,但还是推不动。叶棠采只好闭着眼睛把脑袋抵在他的胸前,咬着唇一声不吭。

褚云攀就这样抱着她穿过众人,玄色的貂皮披风翻飞出一种华丽的色调。

天上突然掉下一片雪花,接着第二片,然后密密麻麻的,居然下起了小雪。

叶玲娇见主人走了,自己是亲戚,便走到中间,笑着对下面的人说:“下雪了……咱们也不要在这里坐,否则身子要湿了,回去吧!庄头,回头给大家在厅里摆两桌。”

“好好。”庄头和庄头娘子早被吓着了,岂有不应的。

在座之人也是被褚云攀吓得够呛,连忙答应着,然后转过身快步离去。

“大姐姐会如何?”叶薇采身子发抖,靠到叶玲娇身边。

“应该……不会有事的。”叶玲娇说。

“咱们……咱们快去救他吧!”叶薇采红着眼圈道。她好害怕,而且不远处小全的惨叫声还在继续。

“好。”叶玲娇点。

“玲儿……”陈之恒却拉住了她,“他们夫妻之间……该好好沟通沟通。”

叶玲娇皱着眉头:“我觉得现在棠姐儿不妙。”说着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都是你们这些臭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陈之恒脸上一僵,怎么烧到他身上了?

“走。”叶玲娇说着拉着叶薇采。

刚刚小全所说的话,不知道褚云攀听到了多少,但……虽然小全对叶棠采不敬,但他说的那些话却是诛心又在理,不知褚云攀会是什么反应。

纳妾不纳妾的事情,怎么纳总得说清楚,说明白。

“咱们还是先回自己的院子吧,你的相公说的对,应该给他们单独相处,先沟通一下,如果棠姐儿真吃亏,我们再去劝。”齐敏说。

叶玲娇一怔,抿了抿唇。

“对对对!”陈之恒连忙凑上前,“云攀不是不讲理之人。而且……你瞧瞧你的肚子,累得脸都白了,一定是饿坏了吧。咱们还是快回屋里面吃一点东西,你不心疼自己也得心疼一下孩子。”

叶玲娇膈应了一下,瞪他:“你就心疼孩子。”

“不不不。”陈之恒真是一万张嘴也说不清的感觉,“我是怕你不听我劝……让你心疼孩子!但我呢……我心疼我媳妇。”说着去搂她。

“你们俩快滚吧!”齐敏白眼。

一行人便打打闹闹地离开来。

刚刚还热闹得紧的梅花林里,一下子只剩下一片死寂,还有被打着的小全的哀嚎声。

卢巧儿还坐在自己的案桌后,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梅林空地,还有远处小全的叫声,整个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想着刚刚褚云攀对叶棠采的维护,一张素雅的小脸一片苍白。

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听了多少,是不是也听到前面小全说她如何救他之事?也该明白其中的意思吧,那他现在心里如何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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