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里地的路程很快就到了,六辆马车停在了庙前。斛律婉蓉在颠颠颇颇中睡了一路,看她安祥的面容秦江月心中大喜。几日来压在他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了地。他希望的的结局就是这样:斛律婉蓉在恢复记忆的过程中知道她的亲人全部遇害,斛律府已成废墟。
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遭不了的罪。斛律婉蓉在巨大的打击面前选择了坚韧选择了知难而进。也许她的血液中遗传着斛律家族强大的基因:勇敢、善战。
所以,她挺过来了。
木头搬完时天已大黑,坐在餐桌上大家看到刚刚到来的厨子为他们准备的丰富晚餐都十分高兴。
新来的厨子手脚麻利一边端碗送筷,还一边道着歉:“不好意思,老母生病晚来了一天,望兄弟们见谅。”
“哪里?哪里?”肖钢客气向厨子摆了摆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免不了的!”
新来的厨子名叫陈忠鹤是肖钢的老乡,菜炒得不错,所以他将陈忠鹤介绍给秦府。如今静云寺缺一个做饭的,秦夫人就将他派来了。
午餐吃得饱又喝了酒,晚饭没吃多少一伙人就散了。肖钢与梁君还有五名车夫均回到西厢房歇息去了,秦江月随斛律婉蓉来到佛堂的偏厦。
斛律婉蓉的精神尚好,虽然眼睛还红肿着面上还有忧伤,但显得很淡然。
“你知道了一切?”秦江月故作轻松地问。
“唉,知道了。”斛律婉蓉掩饰不住内心的悲伤,泪水还是流了下来。横立刀行的张掌柜劝诫她的话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中,她没有大放悲声。她知道五名车夫离她不远,她哀怨的哭声传到他们的耳中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她是知道的。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为了安慰斛律婉蓉,秦江月将斛律婉蓉的遭遇说成是宿命,“你生在斛律家是命运的安排,你既是斛律家的人就得与斛律家一起沉浮。”
秦江月的话很贴心,只有这样的话才能安慰遭遇灾难的人。灾难来临时灾难中的人是无法抗争的,听天由命是他们的选择。这个时候的斛律婉蓉最需要的就是秦江月的这番中肯之词。亲人在一瞬间死亡,这个创伤实在是太大,不是所有人都扛得过去的。也许斛律婉蓉从小受到祖父与父亲的熏陶见惯了生与死,她的坚强超出一般的女人。
“生老病死,荣辱富贵是命中注定的,可我怎么也不明白父亲战功赫赫,清正廉洁怎么会有这样的下场?”斛律婉蓉总算说出了心里话,“父亲回来催军饷,正好赶上杀戮,难道要军饷要错了吗?”
“我分析的不一定对,仅供小姐参考。”秦江月言语轻和,似在与斛律婉蓉探讨。“若没有皇命,谁敢杀一个大将军?‘功高盖主’这个词小姐不会不知道。肯定皇帝起了疑心,怀疑你父亲要谋反。现在满京城的人都在说斛律光要谋反他因此被灭了九族……”
“谋反?有证据吗?”斛律婉蓉义愤填膺,“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杀人?”
“皇帝要想杀谁,无须证据,随便拣两条就够了。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古已有之,这就是皇权。”秦江月想化解斛律婉蓉心中的悲伤,耐心地向她讲诉历史上的典故。“‘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三国时的司马懿深谙此道。司马懿明明知道诸葛亮所在的西城是没有多少兵的,诸葛亮不过是玩空城计骗他,司马懿也知道他的十五万大军完全可以打败诸葛亮,但他没打。他核计的是他若打败诸葛亮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他知道他活在世上的任务就是打诸葛亮,如果诸葛亮死了,曹丕还让他活吗?所以,他放了诸葛亮一马。
听秦江月这么一讲斛律婉蓉不觉一愣,问道,“司马懿当时已看穿了诸葛亮的西城没有兵?”
“看穿了,他就是不打,他若打了,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啊……有这个说法!”斛律婉蓉十分感叹,司马懿真狡猾!”
“你父亲不是司马懿,他忠心耿耿,不留半点私心,将宇文邕彻底打回老家去。皇帝以为天下太平了,万事如意了,他不再需要你父亲了。再加上这个期间有人忌妒你父亲的英名和才干,行诬陷之能事,昏君与奸臣马上联手将你父害死……”
“我总算明白我父因何而死……”斛律婉蓉潸然泪下,“幸亏二哥指破迷津,让我明白此事。”
“我说这些就是让你警醒,你一定要为你父平冤。”秦江月十分激动也十分恳切,“你若消颓萎靡定负苍天!你是斛律家的后代,肩负报仇雪恨之重任。即便天下人还不知斛律家尚有一人生存,他们也在渴盼有人会为斛律光大将军复仇。而你,正是为斛律光大将军复仇的那个人。”
听闻此话斛律婉蓉感动不已,天下人皆如此,斛律家的女儿更有义不容辞之责任。她咬着牙道:“我要为我的父亲报仇!如若不报,如同此裟。”说完,斛律婉蓉“嗖”地抽出防身宝剑将自己百纳衣的下摆削去一块。
“斛律小姐如此刚烈,二哥佩服有加。二哥此生愿为斛律小姐复仇效犬马之劳!”说完,秦江月也用随身携带之剑削掉自己大袍的一角。
“二哥当朝宰相之子,前程远大,官运亨通,不要为小妹之事影响未竟之业。”
秦江月满含热泪,激动地说:“二哥不为小妹,二哥为斛律光大将军。二哥一定要为斛律光大将军昭雪平冤!”
此情此景斛律婉蓉万分感动,在她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有秦江月这样的义士在身旁实在是一件幸事,她激动地扑到秦江月的怀中,哽咽道:“小妹此生无所求,只求二哥助小妹一臂之力完成复仇大计。”
“小妹放心,斛律光大将军的仇不报,秦江月不做官不娶妻!”
“啊……”秦江月如此义气,如此胸怀令斛律婉蓉感叹不已,但她不能忍受秦江月如此付出,仇是要报的,但不能影响恩人的前程呀!“二哥大可不必,助小妹一臂之力并不影响你做官娶妻。二哥只要将小妹之事稍加留意小妹就心满意足了。”
这时,秦江月从内襟里掏出那块绣着梅花的手绢将它放在桌上,亲切地说:“事实上我是不想将这个手绢还给你的,我想作永久的纪念。但今日为表白我的心迹我愿血洒红梅。”说完,他用手中剑将左手的食指割破,让食指的血滴落在手绢上,“我发誓:‘我一定要为斛律光大将军报仇!’”
“我的手绢在你手上?”斛律婉蓉吃了一惊,她的梅花手绢丢了很长时间,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丢在何处。这块精心绣制的手绢是准备送给心上人的,没想到这块手绢竟落在秦江月的手上,这是神的有意安排吗?
秦江月将带有他血迹的手帕交还给斛律婉蓉:“小妹一定要监督我,这个手绢就是我的军令状,我要为斛律光大将军讨一个公道!”
斛律婉蓉激动得只想哭,只想掉泪,她觉得秦江月为自己的付出已经很多她于心不忍。哭一了会儿,她说道:“有二哥这样大仁大义之人的相助,小妹此生足矣,二哥上有高堂不必舍弃所有……”
“小妹有所不知,二哥第一次见到小妹,就发过誓,今生非小妹不娶。上元日你让二哥看到了世上最清纯最亮洁的绝世美人,二哥就下定决心非小妹不娶。我相信命运,相信你我能在上元日相遇,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机会,我要抓住这个机会,否则,我辜负了上天。”
“二哥,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斛律婉蓉既感慨又悲伤,“你我虽在上元日有过一面之交,可我并没有将你放在心上,我甚至将你遗忘。你倾心的是那时的我,那时的我没有被剑刺伤也没有被火烧过,如今,我已不是贵族小姐是一个落魄之人,你若娶我岂不坏了秦大人的一世英名毁坏了你的远大前程?”
“小妹不要说此话,二哥心意已决,你我同舟共济,既要报仇雪恨,又要为国担忧。二哥愿等到小妹复仇之日。”
说完此话,秦江月伏地不起。
斛律婉蓉泪如雨下,她急忙扶起秦江月:“二哥如此,不怕有人看到吗?堂堂宰相之子为何跪求一个秃和尚?”
秦江月起身拭泪,他对自己爱上一个落魄的小姐深感痛心。不是他嫌弃斛律婉蓉如今的身世,而是老天与他开了一个大玩笑。如果没有这场灾难,他何至于此?何至于在一个快要坍塌的破庙里向一个落魄的和尚求婚?他满腹经纶,有知有识,相貌堂堂,明媒正娶斛律家的小姐有何不可?他自信他能将斛律婉蓉娶到手。可,“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命运就这样安排了他们,让他们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也罢!望小姐与痴呆的二哥共勉,为那个辉煌且艰难的目标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