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芳是个聪明的女人,论理这种阴谋败露后就哭天抢地的戏码不该在她身上上演。然而人有时便是如此,哪怕理智告诉自己一切都完了,再做什么都没有用,还不如保持一点优雅风度。可感情上就是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只要一想到那些权力金钱,种种美好的事物就要得而复失,便无法忍受,不由自主就要做出些举动,只希望能够在灭顶之前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荆泽铭一言不发,面对这样狼狈的李秋芳,他眼里一片空寂。
过了许久,世子爷方轻轻叹一口气,喃喃道:“秋芳,你害得我好苦。”
说完他便转过身,任李秋芳在后面怎样哭叫呐喊,也没有半丝犹豫回头,就这样被双喜双福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离去了。
“表哥……”
李秋芳的尖叫声撕心裂肺,直入云霄,在这寒夜里,惊起无数鸟雀。
下人们呆呆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位在方采薇离去后一步一步向上爬,最终以亲戚身份掌管了府中大权的表姑娘。她创造了一个奇迹,但很可惜,如今奇迹终归破灭。
眼看她起高楼,眼看她宴宾客,眼看她楼塌了。
“什么?李秋芳和翠竹都死了?”
一大清早,方采薇刚刚梳洗完,吃了早饭,就听人说荆初雪来了。她不由十分纳闷,暗道这个时辰,那是天不亮就往这边赶了吧?不知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因连忙出去迎接,还不等进屋,就听三姑娘禀报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是啊。”荆初雪叹了口气:“她从前在何府的行迹都败露了,这其实也无妨,大不了将她撵出去,在娘家再怎么辛苦,总不至于让她饿死就是。但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害死二嫂……”
“啊?二弟妹真是她害死的?”
又一道霹雳在头上炸响,荆初雪点点头,苦笑道:“当日我和嫂子就有怀疑,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怀疑竟然成真了。我只是奇怪,论理害死二嫂后,以李秋芳的个性,就该趁热打铁,将这事儿往你头上引,当日咱们也是这样猜测的,却不知为何后来竟没了动静。”
方采薇出了一会儿神,叹息道:“她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啊,既然火没烧到她头上,也就没有必要多此一举,把这事儿往我身上引,毕竟我已离府,强往我头上泼脏水的话,倒容易弄巧成拙。”
荆初雪默然半晌,点头道:“要这么说,她当真算是个聪明人了。”
方采薇叹了口气,淡淡道:“这么说,她是因为从前做过的事情败露,所以知道没有活路,这才自杀的吗?”
荆初雪道:“应该是吧。昨晚大哥回去,没让双喜双福立刻去禀报老爷太太,只说他们都睡下了,莫要惊扰。结果四更天不到,就有人报说她和翠竹都悬梁了,把府里的人都惊动了,双喜双福这才说了事情经过,我安慰了老太太太太,便赶来和你说。”
方采薇摇摇头,叹息道:“李秋芳,当真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子,若不是她太贪心,总想依靠过去的感情取我而代之,以老爷和你哥哥对她的歉疚之情,以她的聪明才智,她其实可以过得很好。不说别的,就说她当初在娘家被嫂嫂嫌弃,你哥哥让她搬出来,那会儿她若不是想方设法要进侯府,只要和你哥哥开口,让他买下富贵苑给她打理,想必你哥哥二话不说就会同意,到现在她也可以做个自由自在的富贵女子,结果,就因为贪心,竟落得这么个下场。”
荆初雪苦笑道:“当局者迷,再者她终究是和我大哥哥有情,自然不甘心,以为能扭转乾坤,名利情爱都收入囊中,谁知到最后,却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方采薇摇头道:“也未必,我倒没看出她对你哥哥有多少感情。即便是有,想来这感情也终究比不上她的富贵荣华重要,不然当日在何家,又怎能曲意逢迎,同何富贵好的蜜里调油一般?说到底,她这样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其实正应了一句话,叫做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可到了这个地步,大错已成,哪里还有回头路?她若没害死二弟妹,或许还有一条活路,偏偏手上沾惹了人命,二弟妹也是,当日李秋芳刚刚进府,她自以为可以联合对方排挤我,却不知是引狼入室。”
荆初雪笑容越发苦涩,轻声道:“我离开府里的时候,大哥哥闭门不出,我想现在最难受的人应该就是他了,不是当日他不听你的劝告,一意孤行,接李秋芳进府,二嫂又怎会死?”
方采薇道:“你也劝劝世子爷,这事儿和他其实没什么关系。虽然我同他和离,但那只是因为我知道李秋芳是什么样的人,知道她进府后,我和她之间必定不能和平相处,与其闹得鸡飞狗跳,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我生他的气,只是因为李秋芳不值得他费心帮忙,而不是说他帮忙这件事本身是错的。其实你哥哥这样的男人,能如此有情义,倒是一件好事儿。最后闹成这样,和他又有什么关系?李秋芳和二弟妹都是贪权恋钱之人,她们之间本就有一番争斗,二弟妹自觉身份比李秋芳高,非要拿她当下人使唤,这才为自己埋下杀身之祸,这些你哥哥又全不知情,不必太自责了。”
荆初雪道:“道理如此,但只怕大哥哥这会儿不会如此想,这事儿打击太大了,我只怕他那样一个铁骨铮铮的人,未必能熬得过去,别再大病一场,可就糟糕了,眼看着春闱就在眼前,他错过这一科,以后怕是再没什么机会。”
方采薇对此倒不怎么在意,淡淡道:“这算什么?他又不是没有功名官职在身,为什么一定要下场考呢?难道还能夺个状元不成?就算是夺了状元又如何?做文官难道会比做武将更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