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话,原本是想死死压在心里的,痛苦难过都由他一个人承受就好。.老太太和父母已经够苦了,不能让他们再经受一重煎熬。谁知回了院中,在自己最难过的时候,这个突然来到自己身边的女人竟然又化成一朵解语娇花,轻易就让自己把这话给说了出来,而说出来后他才明白:有时候,能有一个人帮你分担苦痛和煎熬,真的很好,哪怕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可是就这样静静倾听着,就已经足够。
“冷宫?是大姐姐?”方采薇讶异地挑高了眉毛,接着叹息道:“难怪,难怪爷心情这样沉重,大姐姐……她在冷宫是不是过得很苦?咱们能想想什么办法帮帮她么?”
荆泽铭猛地抬头,似是不敢置信般地看着方采薇,好半晌才喃喃道:“你敢么?”
“老实说,如果冷宫里连点儿衣物点心都不让送,那我也不敢做什么了。爷说我冷酷也好没良心也罢,反正为这种事情搭上自己,有些不值得。但如果家里人照顾照顾冷宫亲人是被允许的,那我们为什么不能照顾一下大姐姐呢?也不用传什么消息,就是给她送点衣服吃食,让她知道自己身后还有个娘家,这就很好吧。能做不能做,我听爷的。”
荆泽铭怔怔看着方采薇,好半晌忽然露出一丝笑容,轻声道:“如果我说,送些吃食衣物是允许的话,你……你真的敢做?”
“为什么不敢?爷是世子爷,别的事也罢了,这种事情,您最该懂得轻重进退的不是吗?如果您说可以,那肯定就是可以的。大姐姐好歹是我们家的人,这一家的富贵也是因为她才得来的,如今她在冷宫,已经够煎熬了,家里给她送点东西,暖暖她的心,让她知道自己还不是一无所有,这不是很好吗?又显得咱们家有情有义,不似别的胆小勋贵那般,儿女得势的时候水涨船高,失势后就不闻不问,哪里还有一点人情味儿?”
“呵呵……有情有义……哈哈哈!”荆泽铭忽然大笑起来,只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这副模样只吓了方采薇一跳,暗道不好,老板这到底是受什么刺激了?难道我哪一句话说的不对?可是……他这样坚毅的人,就算我说错了,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子吧?
心中惴惴不安,却也不敢再多话了,忽见荆泽铭停了笑声,接着一拍桌子道:“好,那就有劳娘子,你帮我给大姐姐做两朵简单的绢花,不用双面,只用单面,免得那些人还要拆开看有没有夹带;再帮我给大姐姐做些点心吃食,大姐姐最喜欢点心,尤其是甜点,你多放些糖;另外,如今天气慢慢热了,你不是说家里还有些薄料子吗?挑那素淡的,给大姐姐做两套衣衫,她身量和你差不多,比你略丰腴一些,是了,这些年在冷宫中,怕也熬得瘦了,不过她向来心胸开阔,想来也不至于就熬得骨立形销,你就按照你的身材做两套便是……”
方采薇听荆泽铭滔滔不绝吩咐着,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暗道之前不是还很不高兴么?怎么这会儿又高兴起来,还想的这样周到。
正纳闷着,那边荆泽铭已经说完了,双眼沉沉地看着她道:“就是这些,你做了,过几日我来取。”
“哦,好的。”方采薇点点头,想想还是忍不住好奇道:“爷这会儿又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这……大姐姐在冷宫里煎熬,怎么也不至于让你这么高兴吧?”
“你懂什么?让我高兴的当然不是大姐姐,而是你啊。”荆泽铭看上去的确是很开心的模样,却见方采薇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我做什么了让爷这么开心?我那字可还没练出来呢。”
“练字急什么?我高兴的是你这份儿赤子之心。”荆泽铭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府里如今还记着一门富贵都是因大姐姐而得的人,怕是不多了,就算记着又如何?老太太,老爷太太,他们再怎么心疼大姐姐,也万万不敢让我找机会送东西进冷宫的,族里家里多少人有怨言,大家都想着战战兢兢苟延残喘,哪里还顾得上那冷宫里的可怜人?”
方采薇怔怔出了一会儿神,方拍拍荆泽铭的手道:“也不怪他们,有数的,明哲保身,趋利避害乃是人的本能……”
不等说完,就听荆泽铭愤愤道:“趋利避害我明白,我就是不明白,明明宫里每年连宫女太监们都有亲人固定探望,送衣送食的机会,也从没有过说不让往冷宫送衣食的说法,为什么就没人敢送?为什么?他们都知道躲在这府里继续享福,从来不想想大姐姐,从来都不去想。”
方采薇便知道荆泽铭和冷宫那位的感情必定深厚了,因苦笑道:“老板你是大智大勇之人,又有几个能如您那般有勇气?行,你也不用抱怨了,按照你说的,我就准备这些便可以,是吗?”
“是,你就准备这些吧,再多了,也就有些不知好歹。那……毕竟是冷宫。”
荆泽铭叹了口气,情绪又低落下去。
“你是亲眼看见的?常公公带着那些东西往皇上那里去了?”
崇宁宫内,何贵妃目光冷冷盯着面前的小太监,声音里似乎能抖落出几斤寒霜来。
“是。”
那小太监低头小心答话,手心里都出汗了,过了许久,才听何贵妃长长吁出口气,轻声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小太监如蒙大赦,连忙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崇宁宫的总管太监就走了进去,先给何贵妃倒了杯茶,这才陪笑道:“娘娘,那位主子都进冷宫三年了,您何必还想着?那进了冷宫的人,可没听说还有谁能重新翻身出来的。”
“怎么没有出来的?当年武则天都被送去了白马寺,最后又如何?还不是做了女皇。”
何贵妃冷哼一声,也没心思喝茶,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咬牙道:“原本我还可以不在意,只是几次三番,都没能弄死她,这怎不让我胆战心惊?也不知是你找的人太无能,还是皇上仍派人暗中护着她,若是暗中护着,就说明皇上的心还有一些在她身上,甚至三年前那件事,皇上心里是信她的,如此一来,你让我怎么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