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杂着桃花微淡香气的风,静静地围绕着石桌边坐着的沉默的人们,像一只只纤纤的手,时而温柔地抚过每个人的脸颊,时而淘气地拨乱每个人的头发,时而殷勤地拽动每个人的衣角,还会将一片片粉红透白的桃花瓣拈起来偷偷放入某一只茶杯之中,给那清亮微绿的茶面上平添一丝鲜艳的颜色。

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容一男索(小生)将目光整个集中在昼潜的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半晌,微笑地弯着一双眼睛,心里活动复杂又清晰。

许久之后,他终于肯放下茶杯,将右手手肘拄在石桌上,弯着右手托着自己的腮帮子,虽说那脸上仍是笑模笑样的,却让人感觉在那笑之下似是隐着什么诡诡的暗涌。

“咳咳——”见昼潜被这般盯得委实尴尬,林安烈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轻轻咳嗽了两声,道,“容家主,我们的时间不是很充裕,您若是肯帮忙,能否进入下一个流程了?”

倏地抬起手来以食指和拇指托捏住他的下巴,容一男的一侧嘴角勾着魅笑凑近了自己的脸前,吐气如兰着说道:“这位小友,你叫什么,我从未见过生得如此好看的男子啊!”

由于事出突然,林安烈未能来得及收一收身体整个人就僵住了,只感觉眼前这个男人若是再前进一分,他的鼻尖便会挨上自己的。

“多、多谢容家主。”见对方一直保持这种有些暧昧的姿势不动,林安烈无奈地抬起手来推住了面前人的胸口,道,“我、我叫林安烈。”

“哦——”感觉到他的推力,容一男拖长着尾音往后收了收身体,道,“一口一个容家主,很是生疏,安烈,叫我容一男即可!”

“不——”林安烈的手上仍是用力推着,谦和道,“直呼名讳委实无礼,不如我就称呼您‘容兄’如何?”

“嗯,若是能叫声一哥哥,倒更是中听些!”

容一男见他露出的这副小白兔遇见大灰狼的模样,心中竟还生起了丝丝恶作剧后的(快)感,本想着再近一步(调)戏一下,却感觉自己眼前一空,“小白兔”便被旁人揽于了身侧。

昼潜用力地握了握林安烈的肩膀,跟着收回了揽着他的手,并未准备说话,只是重新拾起桌上自己的茶杯,吹了吹浮于茶面的桃花瓣,一点一点地顺着茶杯壁抿入口中,目光却炯炯地锁定在容一男的身上。

“不好玩儿——”见他这般敌意满满的样子,容一男摊了摊双手,坐直了身体,捧回竹简,喝了口茶,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才浅浅地笑道,“你这身剑仙衣,倒真真儿是与旁的剑仙大不同啊!”

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昼潜非常客套地往前欠了欠身,又抱了抱拳拱了手,极其礼貌地说道:“不好意思,容先生,在下并非剑仙,之所以成这副模样,亦是事出有因、刻不容缓,容不得我选罢了!”

“懂——”最看不得旁人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容一男状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不必赘述,若非如此,只怕那容家二公子便是傻了,亦不会冒这种险,更不会有如今这场小命儿不保的牢狱之灾了。”

他的话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自己,但,昼潜就是觉得每一个字都似一把利刃一般,狠狠地戳进了自己的心里,疼得他甚至眼前一阵阵发黑。

无奈地低头苦笑了一下,他赫然发现,自打入了这玄庭之后,这颗素来坚强的心就屡屡被扎,若是照这个么扎法持续下去,只怕要救的人还未能救到,自己倒会先因着内疚,郁郁而亡了。

就在他即将被这种感觉吞没的时候,一只温热绵软的手轻轻地覆在了他的手上,姬忘忆用一种小心翼翼地柔柔的声音安慰他道:“莫要胡思乱想,当初之事并非你的过错,更何况,若不是我争强好胜引了过多化妖聚集凡尘惊了这玄庭里的剑仙,莫亦凡也不会被抓回来!“

看到她因着自责而愈发低下去的头,还有到最后几个字几乎都听不见的声音,昼潜低低地叹了口气,回握了握她的小手,摇了摇头温柔地笑道:“我无妨,你亦不要将那些事再挂在心上了。”

“当真是年轻好啊——”呷了一口杯中茶,容一男实是听不下去他们这般怕要永无止境的“自我检讨”,幽幽地说道,“那浮生渡中亦有浮生渡的规矩,像莫家二公子这种甲等弟子可是在册剑仙,去凡尘行事须得领文授任,何时去何时归亦是有所规定,便是没有姬姑娘惹的那场祸事,时深日久他亦是会被发现抓回来定罪的!”

见昼潜和姬忘忆脸上仍有疑色,涅槃搁下了才咬了一口的茶果,随声附和道:“不必如此惊讶,你们凡尘有凡尘的法律,这玄庭自然亦是有玄庭的教条,若是剑仙个个儿像莫家二公子那样岂不天下大乱了,再者说来,那侦仙宫里的宫人可不是吃闲饭的,想抓一个落跑的剑仙还不就是易如翻掌的事么?”

他这话说得当真是没有半点虚言,这侦仙宫可是那四象宫中专门负责暗查明调的所在,里面剑仙个个如同鬼魅,神出鬼没,皆是搜集信息的一等一的高手,全冠以鸟名,且是人如其名,仿佛这天下间没有他们打听不到的事,更没有他们抓不到的人。

又是沉默了许久,茶都不知换了几壶,昼潜终是有些坐不住了,于石桌之下轻轻地踢了踢涅槃的裤角,并用一种询问的眼神盯着他的脸。

对他挑了挑眉眼,涅槃飞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过身去正对着容一男,突然起身抱拳拱手道:“容兄,若不是万不得已,老夫当真开不了这个口,但,今儿这事儿还必须得你帮忙才成!”

容一男似是早便料到他的举动,都未待他小小的腰身弯下,便回手托住了他的抱在一起的双拳,气定神闲地说道:“方才不是已允了你么,怎的还要再求,难不成你忘了咱是何等交情,再加上云清钰的颜面,我应了帮你们便是。”

“你真帮?”歪着抬起头来,涅槃小小的肉嘟嘟的脸上浮起一丝阴谋得逞的坏笑,道,“应了,便不得反悔啊!”

斜睨了一眼正在偷偷喜的昼潜三人,容一男耸了耸肩膀,道“这三个小朋友委实可爱有趣,我很是喜欢,只是于我来说,那不过举手之劳的事,于他们却似是难于上青天啊!”

他的话瞬间让众人陷入了沉默,要知道,大家此行来的目的正是为了那容家的秘术“御风”,虽说他的话并未明言那术有多难修,却已然似是竖起了一道看不见摸不着却不可逾越的高墙。

“若无那‘御风’,别说是救人了,就是进那浮生渡都不可能——”林安烈说话的时候因着过于用力,腮帮咬得一鼓一鼓,尽量控制着内心的情绪,低声道,“容兄,便真如您所说难于上青天,我们亦要一试啊!”

抬起手来似有似无地划拉了一下他的脸颊,容一男无奈地托了托额头,道:“哎,你既都如此说了,我亦不忍拒绝,只是,那‘御风’修习并非一朝一夕可成,就是我容家小妹至今亦不得要领,常常需得我从旁加以辅助才得驾驭,这位奇怪的剑仙小朋友许是可以,但我估量,既便不修一个年,亦得要个半载,到时候你习是习得了,就是不知那莫家那公子等不等得了。”

这话说得算是有理有据,更是表明了他的态度,并非不愿教授,而是担心行刑时间根本来不及。

“这你倒无需担心——”涅槃的嘴角含着一丝丝志在意满的笑容,对他挑了挑眉眼,道,“我就不信以你容家现任大家离不开的眼力,瞧不出这小子的特殊。”

莫测高深地笑了笑,容一男仍旧语气淡然地说道:“真不知那莫家二公子是打哪儿寻来的这位小朋友,单单这张脸,便足以替代任何理由了!”

他们俩的话似是句句都暗藏玄机——

这二人虽说都是自顾自地喝着茶说着话,态度温和气氛平静,双双眼神中却总是给人感觉透着一股子剑拔弩张的味道。

“所以说——”收起了稍显张扬的眼神,涅槃呼了呼茶杯上早已消失不见的热腾水气,道,“云清钰那厮对他可是欣赏得很哩!”

“什么?”

这话让原本笑容可掬的容一男的眉头瞬间蹙了一下。

似是怕他听不清楚一般,涅槃往前凑了凑自己的小脸儿,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云—清—钰—很—欣—赏—他!”

“罢了!”再次无奈地托了托额头,容一男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白了昼潜一眼,道,“既是小钰喜欢,那必是有过人之处,只是——”

“只是什么?”

昼潜、林安烈和姬忘忆一见他终是松了口,生怕他会反悔,连忙齐齐起身,个个面上带着虔诚与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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