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中又带着试探,昼潜几乎是蹦蹦跳跳地来到了饭桌边,看着这一桌子除却刀工看上去有些粗糙外,简直是无可挑剔、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还在梦里。

为了验证“味道”如何,昼潜伸手捏起了一片油焖笋放进嘴里,才一开始嚼就被满口的香气惊呆了,而那美妙的滋味亦是像极了自己做的,却又似是多了些什么。

“哇,这也太好吃了吧?你深藏不露啊!”

一边连续发出感叹,昼潜一边赶紧坐了下来,忙不迭地添了两大碗饭,都顾不得招呼莫亦凡就开始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了起来。

见他完全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吃饭上,莫亦凡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竹简和凉茶都放在身旁茶桌上,又将双手往袍袖里收了收,才站起身来坐到了饭桌边,只是那碗筷却是迟迟未动。

“你怎的不吃啊?”在吞下第三碗饭的最后一口之后,昼潜一边再次给自己添饭,一边疑惑地问道,“你无需担心,味道很好的!”

微微地点了点头,莫亦凡似是仍旧无动于衷,直到被昼潜的眼神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下,才小心翼翼地拾起了碗筷,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动作缓慢地吃了起来。

大口扒拉饭菜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昼潜在越发觉得眼前的人奇怪之后,开始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若是说这莫亦凡吃饭的时候,因着良好的教养确是让人感觉多少有些矫情,但,也绝不会似今日这般矫情得厉害,更让人奇怪的是,平素里吃饭,他总是将袍袖紧紧地挽在腕上,生怕一个不小心沾了菜汁,可现下里,他的那对洁白的袍袖仿若故意握在手里一般。

虽说很快便发现了问题,昼潜却仍旧选择不动声色地继续吃着饭,过了一会儿,对莫亦凡呶了呶嘴,道:“莫亦凡,你给我来盛勺汤吧!”

先是微微一怔,又看了看近在自己手边的汤碗,莫亦凡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色后,终是放下了碗筷,以一种很是别扭吃力的方式还是用袍袖包着自己的手,拿起汤勺舀起了汤来。

“添进饭碗里吗?”见没有多余的碗,他问道。

将饭碗故意往自己近前的地方放下,昼潜托着腮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嗯。”

看着他有些反常的样子,莫亦凡无奈地蹙了蹙眉头,不得已伸手了手臂将满勺的汤舀了过去。

就在汤勺倾倒歪下的一瞬间,因为袍袖掉落,莫亦凡生怕落入饭碗中,赶紧伸出另一只手去捞了一下袖口,也正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被正在凝视着他双手的昼潜发现了异样。

这回没再保持沉默,昼潜迅速攥住了莫亦凡的手腕,并回手一翻直接将他洁白宽大的袍袖撸开一截,一只伤痕累累的手就直接映入了眼帘之中。

自己拼命想要藏起来的小秘密被瞬间拆穿,莫亦凡的脸颊似是瞬间飘过一丝绯红,许是有些恼羞成怒,立刻尴尬的低声吼道:“放手!”

根本不以他的这种态度为忤,昼潜抬起眼皮睨了他一下,又捉了个空当顺势拉过了他的另一只手,赫赫然发现竟然同样亦是布满了细小的、深浅不一的伤口。

单单从那伤口排列的形态以及伤口的样子,昼潜就能将它们的由来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以莫亦凡平素里的表现,想必他在那玄庭做剑仙的时候也必然身份不俗,莫要说是拿菜刀,只怕之前是连厨房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晓得。

看来,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应该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重重地叹了口气,强压着自己心头的微酸,昼潜轻轻地拂过了那些细小的伤口,因着常年握剑练武,莫亦凡的十指指腹结着一层薄薄的茧,划过的瞬间让人心里有一种摩擦的感觉。

没有多说什么,昼潜终于松开了手,没有多说一句话,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并端起饭碗继续吃饭。

这般平静的态度反倒让莫亦凡的心底有些发虚,连忙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他低着头甚至都不敢多看昼潜一眼。

“我、我、我没、咝——”

实在受够了这种气氛,莫亦凡纠结了半晌,才开口说话,但,因为紧张他习惯(小生)地将两只手绞到了一起,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指尖传来的痛硬生生地掐断了。

立刻扔下手中的碗筷,昼潜连忙跨到他身边,并拉开了他合在一起的手掌,发现有些又再次渗出了细小的血线,便嘱咐了一句“别动”之后,就冲出了堂屋。待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只小酒坛、一块洁白的软布、一团干净崭新的白绸和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你——”

“别说话!”拉了椅子坐到了莫亦凡身边并冷着一张脸打断了他的话,昼潜用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沉声说道,“坐好!”

看着昼潜垂下脸的头顶,莫亦凡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委屈地用力地抿了抿嘴唇,最终一脸无辜的、乖乖地坐好身子不敢吭一声。

将他的双手再次拉过来,一只放在自己的腿上,一只提到眼前,昼潜先是用沾了自家特制药酒的软布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擦拭清洁着那些伤口,等两只手处理好后,又用药酒混合了自家秘制的金创药,洒在早已撕成根根细条的白绸上,轻柔地往伤处包扎了起来。

与莫亦凡不同,他的指尖还算柔软,一层薄茧生在掌心指根处,这是小的时候常常帮着父亲用滚碾药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这药许是有些疼的。”捧在掌心的手因着敷上药的缘故有些微微的颤抖,昼潜蹙了蹙眉头,轻声地说道。

望着他捧着自己的手如同捧着什么心爱的宝贝一般,莫亦凡强压住心中的感动,淡淡地应了一句,道:“无妨。”

许是包扎的时候过于仔细小心,这个过程持续了好久,终是在昼潜打完最后一个结后结束了。

仍旧是保持着沉默着,昼潜收拾好东西重新返回了堂屋,就坐到了之前自己的位置,端起饭碗继续吃起饭来。

莫亦凡举着被包得严实的双手,对着那双细长的筷子犯起了愁来。

抬起头来对他笑了一下,昼潜像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了一只干净的汤匙替换了那双筷子,并夹了一些菜放进了他的饭碗里。

突然被这么照顾,莫亦凡显然露出了不自在的神情,侧着头倔强地眨了眨眼睛,才端起饭碗拿起汤匙,低眉顺眼地吃起了饭来。

“多、多谢。”

意识到自己还未对处理伤口道谢,他没头没脑地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

破天荒的这一次昼潜并没有半调戏似地调侃他,反而一边扒拉着饭菜,一边轻轻地摇了摇头,并小声说道:“往后若是饿了,无论何时,哪怕是深更半夜,你叫醒我便是,饭的话还是由我来煮,你、别再受伤了!”

这句话引得莫亦凡登时愣住了,好险就没能托住手中的饭碗。

怔怔地盯着昼潜许久,方才点了点头,吃力地“嗯”了一声出来,又不知为何,一双眼眶却是有些隐隐发胀的。

接下就是沉默的吃饭时间,两个人皆不知应该如何引起话题,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便谁也就没再说话,只不过,一个感叹初次下厨能将菜烧得这么好吃,很是令人赞叹,另一个则仍在心悸,那切菜的刀,可比斩妖的剑难使多了。

饭毕,将还要起身帮忙的莫亦凡按坐到茶桌边,并再三叮嘱老实待着的昼潜把一切都收拾好,很快也回到了堂屋里,还顺带又烧了一大壶凉茶。

“嗯。”将之前温度适宜的凉茶倒了一杯递给他,莫亦凡斟酌再三,才问道,“林安烈,你们很熟吗?”

“你问他?”喝了一口茶,昼潜抓了抓头发,沉思了片刻,道,“我们俩啊,从小便认识,若是说熟,倒确实是——”

为了不让莫亦凡胡思乱想,也不知为何要怕他胡思乱想,昼潜便将自己与林安烈的事儿一五一实地讲了出来

小的时候,昼潜的胆子极小,小到一个雷都几乎要吓丢他半条命,家中父母很是担心,毕竟,身为男子怎的能如此懦弱,便送他去一处师父处习武强身,顺便磨练意志。

而他和林安烈,亦是在那处相识的。

犹记得初见林安烈的时候,昼潜只觉得一个男孩竟生得一副女孩模样,委实有些奇怪,是不愿与他过多亲近的,但,无奈同在一处习武的孩子却不会如他这般,反倒因着这个理由,总是欺负林安烈。

“喂,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五、六个孩子将林安烈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高个子的双手叉腰,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他。

“我、我是男孩子。”林安烈虽然看得出已要吓得魂不附体,却是硬生生地憋着眼泪,倔强地昂着头迎着对方的目光高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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