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不富,很穷,年前那场大雪灾,让本就不富裕的清源县雪上加霜。

不过还好,官府赈灾的队伍来的很及时,更甚至户部尚书秦相如大半时间都留在清源县境内,主持赈灾事宜。

清源县恢复的很快,至少没有饿死人的现象发生。

初春的风,吹的人暖暖的,枝头上桃花一朵朵。

安老头肩头扛着一柄锄头,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恰逢日暮,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这幅画面和谐而又美好。

他要去官府新建的学堂里,接自家的小孙子安景下学。

要说,从年初开始,官府颁布的一系列政令,让人摸不着头脑。

安老头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些政令。

比如,政令上规定:

凡四到十二岁适龄稚童,必须前来学堂接受教育,每个孩子每月补助十枚铜板,食宿全包,中午还有红烧肉吃。

再比如:

若是哪些家长将自家孩子藏匿在家中,不许孩子去学堂读书,官府一经发现,将严惩不贷。

最高可判罚三十大板,屁股都得打开花。

于是乎,这些政令一经颁布,田间再也看不见到处乱跑的稚童,除非学堂放学或者放假。

田埂上,安老头脚步轻快,很快便看见远处那一排排红砖修建的学堂。当安老头走到的时候,放学的铃声正好敲响,学堂中稚童一窝蜂地跑出来,身上挎着五颜六色的书包。

安老头在操场外等了许久,也不见自家小孙子出来,一时摸不着头脑,便主动上前几步,来到一间教室门前,伸头朝里望去。

一瞧,安老头开心地笑了笑。

安家祖祖辈辈都是农人,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没想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孙子安景竟然是一个读书的料,每日上学天不亮就到,放学了也会缠着学堂里的先生请教问题,这不,正缠着先生问问题呢。

“苏先生。”

安老头伸手拍拍身上的泥土,对这位官府派来的年轻教书先生微微躬了躬身子,以表尊敬。这可是十里八乡为数不多的读书人,听说没来清源县教书以前,是国子监的监生呢,日后若是高中,那也是官。

苏仁安身穿一袭洗的发白的长衫,二十岁出头,在他身边请教他问题的,正是安老头的小孙子,对于这个小稚童苏仁安烦恼的很,小孩子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问题也是千奇百怪,有些他能回答上来,可有些……让他哑言。

摸了摸安景的小脑袋,苏仁安对安老头点点头,想着安景的爷爷可算是来了,可算是能把安景这个小童领回家。

他能轻松不少,做教书先生不比监生容易。

“苏先生辛苦了……”

“不辛苦。”苏仁安一举一动颇有文人典范,说话语速时正正好,不快不慢。

“安景,与先生告别,咱们回家了。”安老头看向安景吩咐道。安景身子站的趣÷阁直,向苏仁安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捧着书卷,小跑到安老头身边。

“先生,我们这就回家了。”

“好。路上慢走。”

爷孙俩大手牵着小手,慢慢消失在苏仁安到视线中。

可是过不多久,只听学堂里,苏仁安一拍大腿,大叫一声“遭了”。

然后,就看见苏仁安提着长衫,小跑向安姓爷孙两个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跑出去老远,终于在一处田埂间,追上爷孙二人。

安老头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苏仁安,有些奇怪:

“先生,这是为何?”

苏仁安看了看安老头,又把视线转移到安景身上,指着小童,喘着粗气道:“安景,书……书还给先生,明日来学堂再借与你看。”

安景小童手里紧紧握着一本书,往身后藏了藏,奶声奶气地说道:“先生,这书您就送给我吧,我还有好多问题没搞明白呢。”

说罢,安景抓住安老头的衣角,躲在安老头身后。

苏仁安哭笑不得。

安景手中的书,是苏仁安平时用来教书的。

若是送给安景,他日后可不知从何教起。

安老头这时也明白过来,呵斥安景快把书还给先生。

可安景小童调皮,竟是挣脱,朝远处跑掉了。

安老头在后面一阵追,害得苏仁安也在后面追。

于是乎,这一日日暮,田埂间出现极为有趣的一幕。

一个顽皮的小童在前面跑,两个大人在后面追。

跑不多久,安景被追上了。

安老头抢过小童手中的书,捋平之后,将书工工整整地还给苏仁安,又说了一些好话,说小孩子不懂事,还请先生大人有大量。

苏仁安自然不会生气,有的只有叹息。

看来回去后,还得专门向上面反应一下,得多拨一些课本前来,学生人手一本才好。

“嘿,你小子还跑?”

“别跑,龟孙子,找打!”

还没等苏仁安说句话的功夫,安景赌气跑掉,惹得安老头拿着锄头又是在后面一阵追。

苏仁安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书,笑着摇摇头。

正要按照原路返回学堂,脚下踩到异物发出声响,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张被折好的纸,苏仁安弯腰将其捡了起来。

这年头,纸可是稀罕物。

不会是人不要随便丢的,应该是方才安老头身上掉的。

好奇心驱使,苏仁安展开纸,纸上写有字。

不。

是一首诗。

一眼看过去,渐渐的,苏仁安双手有些颤抖,瞳孔忽然骤缩,很震惊的模样,说话结巴起来:

“这,这……好诗,好诗!”

“……而无车马喧”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好诗好诗……没想到小小的清源县,竟然出了一位人才斐然的诗人。”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好诗。”

“妙,实在是妙,妙不可言……”

“可与之为友,与之为友啊……”

赞叹过后,苏仁安捏着这一张纸,无所适从。

这首诗,是从安老头身上掉出来的,可是据他所知,安老头全家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安景也只是才上了两个月学堂不到的小童,如何能写出这样的好诗来?

苏仁安眉毛一拧,若有所思。

他多年怀才不遇,几次落榜。

难道这是老天爷可怜自己,给自己送来的敲门砖?

如此一想,苏仁安抿抿唇,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今晚,燕王府中有一场诗会,燕王邀请各方才子才女相聚一堂,品读佳作、玩飞花令……若是能以这首诗在诗会上一鸣惊人,日后的仕途不用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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