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货!这是何等的豪富之家。”

许舒快速将地上的银元捡了。

秦冰没好气道,“你是打算继续在此等豪富之家?”

“哪儿的话,走,咱还是赶紧……等等,你听。”

“听什么,马蹄声?嗯,不对,有水声,是河流……”

秦冰激动了。

既有河流,只需沿岸而行,用不了多久,必能找到人烟。

两人越往前行,流水声越大,西北方向现出光亮。

两人加快脚步,到得近前,那灯光是一对红灯笼发出的。

“桥头火锅!”

许舒指着红灯笼旁的匾额道,“这,这是个火锅店!”

话才出口,他腹中生出强烈的饥饿感。

秦冰指着左前方道,“水声是那处传来的,看,那边有桥,下面肯定是河流。既然这里遇着店家了,先探探情况再说”

天色越发黯淡,似乎这茫茫天地间,只剩了这家桥头火锅店。

汩汩的烟气从门窗缝里透出,散发着惊人的香气。

许舒忽觉饥肠辘辘,秦冰也暴露了吞咽唾沫的声音。

“先吃一顿再说,这顿饭我请了。”

许舒摇了摇裤子口袋,银元哗哗作响。

二人推开火锅店门,里面已经坐了七八桌,白雾一样的烟气充盈着整个大堂。

“尊客二位,里面请。”

一个头上包着羊肚手巾的中年汉子,热情地迎上前来,自称老崔,招呼着许舒和秦冰落座。

屋内飘荡着浓郁的肉香,勾得许舒馋虫大动,催促着老崔赶紧上菜。

老崔答应一声,快步离开。

许舒四处打望,整个大厅分了两块。

左边五桌吃得烟气腾腾,一块块红白相间的嫩肉滑入深褐的麻辣锅中,让他忍不住食指大动,恨不能起身,将那嫩肉抢入口中。

“咦。”

许舒暗呼一声,东边还有两桌,不曾开席,这两桌坐的竟是熟人。

一个是那位问路的士兵,另一个是坐在马车里撒钱的富贵老者,却不见老者的护卫和侍婢。

许舒冲二人一笑,二人也冲他微微点头,但彼此的注意力很快被火锅的香味吸走。

等了似乎千年,老崔终于将两个汤锅送到许舒这张桌上,许舒和秦冰一人一锅。

锅底清清白白,冒着腾腾热气,望之无食欲。

许舒道,“清水锅?换牛油锅,干嘛上两个?”

老崔笑道,“尊客容禀,我们这家店的规矩就是这样,一人一锅。

至于这锅底,看着是清水锅,其实别有洞天,

肉入锅中,滋味自生,吃着吃着,就变了红汤锅。

不吃到锅底颜色变成一清二白,我保管尊客停不下筷子。”

“肉呢?”

“尊客自取。”

许舒才要起身,却被老崔一掌按在肩头,顿时动弹不得。

老崔取出两把剔骨刀,放上桌来,“我说了,尊客要肉,自取就是。”

“何处取?”

“自然是尊客身上取。”

许舒倒吸一口凉气,才要起身,却发现脚下有千斤重,屁股像是长在板凳上,老崔那老实巴交的微笑顿时变得无比渗人。

许舒转头向富贵老者那桌看去,正见他手持尖刀从腹部削下一块肉,满面痛苦,脚下早已鲜血长流……

而一旁的士兵,亦是如此,满面痛苦地在身上剔肉,胸前已经割透,露出森森白骨,却还在一刀刀地割着。

两人痛苦地剔肉,却大筷大筷地下锅,肉才下锅,锅底果然变了颜色。

两人明明无比的痛苦,却一筷赶着一筷,吃得极为香甜。

老崔轻轻拍着许舒的肩膀,“常言道,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身前造孽身后消,谁也逃不掉。”

“难道……我,我已经死了?”

许舒只觉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

老崔诡秘一笑。

就在这时,秦冰抓起桌上尖刀。

许舒想要阻止,胳膊有千斤重。

忽地,秦冰身前的锅底竟现出影像来,是个粉嫩的小女孩,五岁左右。

小女孩端着一杯牛奶,忽然脚下一个趔趄,杯子掉在地上,一只爬行的蚂蚁,被砸了个正着。

画面定格在蚂蚁身上,一团红光才要扑出,倏地消散。

老崔喃喃道,“这是怎么了,为何这点无心小过也会显露?”

紧接着锅底影像幻化,小女孩似乎长大几岁,已经能明显看出秦冰的轮廓。

小女孩不小心踩死一只蟑螂,画面定格在蟑螂尸体上,红光凝聚,还是没有溢出。

老崔眉头紧锁,继续盯着锅底,画面继续流转,可显示的都是些弄死蚊虫、蚂蚁类的景象。

直到画面中的小女孩长成秦冰,依旧没有红光能成功地从锅底扑出。

“纯良质朴,心无邪僻,世间竟有斯人。”

老崔盯着秦冰,眼睛放光。

就在这时,富贵老者已站起身来,他面前的红色锅底已重新变得清亮。

与此同时,那富贵老者上半身几乎剃空,露出可怖的骨架。

许舒道,“我明白了,这锅底可以映照身前所做的恶事。

做了多少恶事,就要切下多少片肉来?

肉下锅,汤变浑,直到涮完全部的肉,汤再变清,就算消除了罪孽,完成了救赎?”

“你怎么还能说话!”

许舒一句话出,老崔惊得身子幻出虚影,难以置信地瞪着许舒。

“老崔……”

“老崔也是你叫的,找死!”

老崔勃然变色,一掌拍在许舒肩膀上,口中念念有词。

霎时,许舒被镇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清亮的锅底终于缓缓聚出画面,许舒的手不可自控地抓住尖刀。

画面中,一个五岁少年从鸟窝中掏出两粒鸟蛋,摔死两只小鸟,画面定格。

嗖地一下,红光飞出,落入老崔口中。

紧接着,画面再转……

一晃二十多次画面转过,许舒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偷家里钱,打架,坐车逃票,撒谎致人受过……

老崔微微摇头,“还以为是哪路神仙,原来也只是寻常人家的小子……”

念头未落,锅底晃动起来,画面中的许舒已是现在模样。

“怎么回事儿,这不可能,这清白河水能照前世今生,怎么可能晃动……”

老崔定睛朝锅底看去,画面中,一脸怨气的许舒,推开张星,趴在桌上,闷头睡去。

“这不可能!”

老崔惊声呼道。

锅底只照前生罪孽,绝不会出现这种没头没脑的画面。

霎时,锅底剧烈搅动,整个火锅店也随之震动。

砰的一声巨响,火锅炸开,火锅店的屋顶被掀飞,两面围墙垮塌,乱光直冒,仿佛什么禁制被破坏。

一众食客化作滚滚红影,纷纷朝不远处的清白河投去。

火锅店外,富贵老者的马车、骑士、俏婢也都化作了纸人纸马,剧烈燃烧起来。

许舒大惊,一摸口袋,哪里还有银元,却是一把纸钱,才抓出口袋,便焚烧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狂风卷过,滚滚烟尘遮天蔽月,狂风过境,不见秦冰踪影。

许舒大怒,抓过老崔,挥拳便打。

许舒料准绿戒对阴祟之物,有克制奇效,他挥出的正是带绿戒的拳头。

轰的一声,老崔胸口破出个大洞,痛苦惨嚎,却不见鲜血流溢。

一阵烟气氤氲,老崔胸口又恢复原样,只是整个人委顿不少。

许舒还待再打,老崔慌忙跪倒,“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许舒先毁火锅店,又伤老崔香火身,老崔已恐惧到极点。

“要想活命,速速把我的人交出来。”

“上仙容禀,您的同伴,绝非老崔所擒,多半是守一先生的手趣÷阁。”

“谁是守一先生。”

“此灵笼的主人。”

“什么灵笼?”

“老朽崔抿,乃一冤死鬼,于天地间飘荡二十余年,十数年前,偶感源力,又逢家中香火祭祀,因而得了些法力。

至于这灵笼是什么,小老儿也说不清楚,反正自从六年前,进得此处后,拜见过守一先生,我便在此求活。

受守一先生吩咐,对误入此处的游魂赏善罚恶,偶尔抓些山野牲畜为血食,过得倒也快活。”

“赏善罚恶?那火锅锅底是怎么回事?”

“锅底用的是清白河的水,倘若游魂熬过了火锅,便会入清白河,至于清白河下是何等世界,恐怕只有守一先生能说清了。”

“那熬不过的游魂呢?”

老崔嘿嘿两声不答。

许舒冷笑,“大鱼吃小鱼的把戏,你也不过区区游魂,敢如此作恶。”

老崔傲然道,“老朽已入香火道,凝聚香火身。

在这灵笼中,也算一方人物,不然守一先生也不会派我值守这桥头火锅店。

敢问上仙修的是何道?为何凝聚出的香火身,仿佛真身。”

“这非你所能知,速领我去见守一先生。”

“说来也巧,今日正是守一先生诞辰,我正要去贺喜,上仙可与我同去。”

说着,老崔转入柜台,挑出一担竹笼,竹笼里有活物在挣扎,口被封住,透过缝隙,可以看出是两头山猪。

“请!”

老崔头前带路。

许舒弯腰捡起一把剔骨尖刀。

老崔心里咯噔一下,“上仙,你要此物作甚?”

许舒摩挲尖刀,“以后用它剔肉吃火锅,应当不错。

怎么,一把刀而已,你还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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