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不太好。

天空阴沉暗黄,低压压的乌云就在城市的高楼上方笼罩着。

苏莺早上站在家门口目送单羲衍开车离开后就回到家里换衣服梳妆打扮,随即也出了门。

在学校附近下了地铁后苏莺正往学校走,旁边一群穿着军训服的男孩子起哄地说笑着什么,她也没在意,直到有人喊了她一声。

“学姐!”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嗓音,清朗活泼,带着朝气。

苏莺扭头,看到了手里拎着早餐的池洛,以及他身边的一群男生。

让她蓦然有一种他是这群人的老大的错觉。

池洛丢下众多同学,小跑到她的面前,扬起笑的那一瞬间就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找了你好久啊,都没碰到过你。”他的语气有点委屈巴巴的像是被她丢弃的小狗似的,“你后来怎么没再去军训场?我问了那个生活部的学长,他说也好久没见到你了。”

苏莺眨了下眼,淡笑道:“该做的工作做完了啊。”

“那你今天会看军训汇演吗?”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显而易见地露出期待来,完全不加掩饰。

想要让她去的意思直白且露骨。

“会,学生会有事要做的。”苏莺如实回答。

池洛瞬间就更开心地笑起来,他有些俏皮道:“那学姐,你能不能在做事的间隙看看我,顺便看一眼就行!”

苏莺哭笑不得,提醒他:“好几千的大一新生,那么多人呢,我怎么可能看得到你……”

她的话音未落,池洛就自报家门:“计算机学院男方队最后一排最左侧的那个人就是我!”

“到时候会有广播的,学姐你记得看我一眼!”

苏莺:“……”

她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了一个她一直想找他亲自求证的事情。

“池洛。”苏莺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男孩子的眼眸在她唤出“池洛”这两个字的刹那间就蓦地亮起来,像是天空里最亮的星星,熠熠发光。

“你知道‘落莺归池’吗?”苏莺仰脸,眼睛不眨地看着他的眸子。

池洛迅速撇开了眼不再同她对视,他还未说话,耳尖就红了起来。

苏莺已经察觉到了端倪,便继续问:“所以,是你对不对?”

“学姐……”池洛的表情有点紧张,他小心翼翼地忐忑道:“我没跟别人说,我没告诉别人。”

苏莺从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对池洛浅笑了下,诚恳道谢:“谢谢,还请你继续替我保密。”

池洛连忙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我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这件事!”

“学姐是因为你哥哥不同意你开直播跳舞,才这样小心伪装的吗?”

苏莺随口应:“嗯。”

“以后也不要总送礼物啦,”她像个大姐姐那样嘱咐他:“留着钱给你自己花。”

而后苏莺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适时对池洛开口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汇演加油。”

她说完就转身往前走去,池洛站在原地没动,一直自觉靠后站的男孩子们刚凑到他的身旁,结果池洛就又扬声喊:“学姐!”

在叫她的同时,池洛就已经抬脚朝她跑两步跑了过来。

惹得其他小学弟起哄般地‘噫’了声。

苏莺扭头,池洛已经来到了她的跟前,男孩子的脸颊泛红,目光有些躲闪的不自然,支支吾吾地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

苏莺轻蹙眉,茫然地问:“还有事?”

“你吃早饭了吗?这个给你!”他把自己手上拎的燕麦粥递给她。

苏莺失笑,回他:“我吃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就在她又打算走开的那一刻,池洛忽然一鼓作气说了出来:“其实我是想问学姐你叫什么名字?”

苏莺抬眼,发现眼前这个男孩子的脸颊涨的通红,他忐忑地抿紧唇,又不知所措地松开,比刚才局促不少,这句话就像是他鼓足所有勇气冲动之下问出来的。

他这副模样,甚至让苏莺察觉到了一丝……害羞?

“苏莺。”她落落大方地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苏莺是真觉得这个学弟有点意思,刚才明明不是这副样子。

池洛缓慢地重复了一遍,心中有一瞬的不解,但很快就理解了。

或许她和她哥哥是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男孩子仔细品过她的名字,而后眼眸忽然乍亮,他惊喜地说:“是‘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的苏莺吗?”

苏莺勾唇笑,“嗯。”

“难道学姐是暮春时节出生的?我也是欸!”池洛觉得自己和苏莺特别有缘分。

“不是,我农历八月,之所以起这名字,是因为这个时节对我爸妈有特别的寓意。”

这就话听在池洛耳中,他就更确定了自己刚才的猜想。

眼看就要到学生会汇演前开小会安排分工的时间了,苏莺便对池洛说:“我还要开会,先走了啊。”

苏莺在往前走了几步后,听到池洛在身后扬着语调对她说:“学姐,洛字头上没有草!”

落莺归池。

洛字头上没有草。

池洛。

原来是这两个字。

苏莺没回头,只是抬手对他做了个“ok”的手势表示她明白了,随即就接了来自穆棉打给她的电话:“喂,棉棉,我这就到了。”

上午八点钟,一切准备就绪,大一新生的军训汇演拉开帷幕。

可偏偏天公不作美,不多时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所幸毛毛细雨并不影响军训汇演的进度,学校军训的目的也是想告诉新生以后有了困难也要迎着风雨不断前进,所以这场蒙蒙雨并没有打断军训汇演的进度。

苏莺和穆棉一人抱着一个相机,在不同的地方从不同的角度对这场军训汇演进行拍摄,尽可能抓拍到最整齐的一幕,好贴在学校的活动栏里。

学生会各部门各司其职,随着学生代表不紧不慢地报幕,告知所有人走向主席台的是哪个方队,军训汇演不紧不慢地缓缓进行着。

苏莺需要拍摄大量的照片,就不免和现在操场上的大一新生们一样,要淋雨。

尽管雨下的并不大,只是零星的雨点,但呆在外面的时间长了,身上还是会被雨水慢慢浸透。

池洛所在的男方队出场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苏莺和对待前面走过的方队一样,也给这个方队拍了张照片,然后再继续等下一个方队。

……

循规蹈矩的军训汇演结束,校领导发表讲话,而后各个方队被依次带出操场,苏莺和穆棉这才有空好好地聊一下。

早上苏莺来了学校学生会就开始开会,随后大家就紧锣密鼓地准备军训汇演的事情,导致苏莺和穆棉都没说上几句话。

两个人此时和其他无数学生一样,不紧不慢地走在蒙蒙细雨中,毫不在意雨点正在渐渐变得紧密。

苏莺一边摆弄着相机一边问笑着穆棉:“棉棉你和徐医生怎么样啦?”

穆棉难得害羞,有点不好意思道:“也没怎么样……就那天一起吃了顿饭啊。”

“然后呢?”苏莺八卦好奇地问:“不能就没后续了吧?”

“然后……就聊天呗。”穆棉的嘴角无意识地扬了起来。

“没再出去啊?”苏莺眨了眨眼,“他没约你?”

“约了,”穆棉有点开心地对苏莺说:“他说他提前预定了国庆节迪士尼的票,想带我去那儿玩!”

“莺莺你知道的,我最想去的地方就是梦幻的迪士尼了!”

苏莺笑道:“那可以呀,你们发展的还挺迅速的,我还以为你俩都要端着矜持好一阵子,现在看来,徐医生还挺给力。”

穆棉嘿嘿笑了声,跟个小女孩似的娇俏道:“本来他要定这周的票的,但是咱们明天晚上不是有学生会各部长一起的聚餐嘛,所以索性就直接定到国庆节了,假期时间也长,他说到时候带我去在那边好好转转,他大学就在那里上的。”

两个人正说着,她们的头顶上方就多了一把透明的雨伞。

苏莺和穆棉驻足,扭头看向身后,发现是生活部的副部长卫常。

男生穿着白衣黑裤,身条挺拔瘦削,渐渐变大的雨水打落在他线条硬朗的脸颊上,顺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往下滑,最后凝结在下巴处,缓缓滴落。

他的手攥着伞柄,朝前举着。

卫常的目光落到苏莺身上,女孩子的衣服被雨水打湿,头发也像是洗过一般,有一绺发丝贴着侧脸,看得人很想伸出手给她拨弄开。

“给。”他的话语简洁,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

苏莺愣了愣,而后就要拒绝:“不用了卫部长,我……”

她本想说,都淋了,也不差这一点,倒是他,身上的衣还半干,能用雨伞遮会儿就遮会儿。

但是卫常没有让她把话说完,就一把将雨伞塞进了她的怀里,而后迈着大步急匆匆地头也不回走掉。

仿佛是怕苏莺追上来把伞还给他。

站在雨伞下的苏莺和穆棉有些缓不过神地你瞅我我看你。

最后就这样共撑一把伞往前走去。

站在拐角处脱离了方队跑回来想要把昨天才洗干净的军训外衣脱下来给苏莺挡雨的池洛目睹了全程,最后男孩子还是转身跑了。

他没有雨伞可以给她。

伞下的苏莺和穆棉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后。

穆棉忍不住率先开口:“你跟卫部长很熟吗?”

苏莺回:“学生会里我只跟你最熟。”

穆棉:“那她为什么要给你伞?是不是喜欢你?”

苏莺不苟同:“也有可能是奔你来的,举例比如徐医生,活生生打着跟我说话的名义接近你。”

穆棉:“……”

苏莺:“……”

到底已经进入了秋季,一变天还是凉冷的。

两个人回到宿舍后接连洗了个热水澡,身体这才暖和过来。

中午苏莺点了两份外卖和穆棉一起吃,吃过午饭学校里没什么事,苏莺就想去忙她自己的私事了。

然而,苏莺在换好安静的衣服想要买点东西去看父亲之前,先迎来了她的大姨妈。

她叹了口气,心里默默祈祷亲戚对她好一点,不要折腾的太厉害。

苏莺每次来例假第一天都会疼的比较厉害。

可偏偏今天她要做很多事。

她得去城北监狱看望父亲,要去墓地看母亲,晚上还要和单羲衍一起回他的家里同他的母亲和微微他们一起吃饭。

苏莺揉了揉已经在隐隐作痛的小腹,走到洗手池前洗手时小声嘟囔:“别坏我事啊你。”

“棉棉,”苏莺从卫生间出去后就对穆棉说:“我有点事先走啦,如果还有哪里需要我回来帮忙的,就直接打电话给我。”

“好,你去吧,”穆棉笑道:“也没什么事了,就是明晚各部门部长和主席的聚餐,你记得来啊!”

“知道啦。”苏莺的身上穿着一件浅粉色的卫衣,下身搭了一条修身的牛仔裤,将她的两条细腿衬得纤瘦笔直。

苏莺踩上简约的小白鞋,正要拎上包出门,穆棉又叫住她:“莺莺你带把伞,这天阴沉沉的,说不准还要下雨。”

苏莺便拿了卫常留给她们的那把雨伞,“走啦!”

出了学校后,苏莺在附近买了一个八寸的小生日蛋糕,又去了旁边的超市买了些日常用品等东西,这才打了出租车,去城北监狱。

父亲的案子去年才尘埃落定,法院判了五年。

到了后苏莺让狱警仔细检查过,然后才拎着东西见到了父亲。

苏宏远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就是多了些皱纹。

苏莺把带来的东西都交给他,嘱咐道:“爸,我给你买了新的贴身衣物,还有一些吃的。”

“这个蛋糕你记得吃。”

苏宏远笑着,眼里却有泪,感叹:“一晃,我的女儿都23岁了。”

苏莺也红着眼眶笑,安慰他:“爸,明年的生日你就可以陪我一起过了。”

去年在她第三次上诉后最终判决了父亲五年。

而现在已经距离苏宏远入狱,已经四年多了。

明年。

她毕业的时候,就可以和父亲团聚了。

“莺莺啊,爸爸再给你唱首生日歌吧。”苏宏远心底还把苏莺当成小女孩儿。

苏莺浅笑应:“好。”

她就坐在苏宏远的对面,两个人隔着一道玻璃,苏莺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看着父亲含着泪光缓慢却认真地给她唱“祝你生日快乐”,时光仿佛一下子倒回到了她小的时候。

那时每年到了这一天,父亲就会抱起她来,让她坐在他的腿上,和现在一样,温柔地给她唱着“祝我女儿生日快乐”。

苏莺有时候觉得,每年的这一天,父亲的心底应该也是难过的。

因为,母亲是在生她的时候突然意外难产去世的。

这么多年,父亲一直都将对母亲的感情藏在心底,母亲走的时候,父亲正当而立之年,年轻有为,英俊潇洒,有很多女人想要踏入苏家,成为新的女主人。

所以苏莺小时候没少被年轻漂亮的阿姨给讨好。

但是苏宏远并没有再婚,甚至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很清心寡欲,没有任何的情人和女人。

他始终遵守着曾经和母亲的约定,会好好的抚养他们的女儿好好的疼爱他们的女儿,但却忘了遵守那一条:找个真正爱他也疼莺莺的女人过接下来的几十年。

苏莺是佩服父亲的。

也从心底羡慕父母的感情。

受父母的影响,苏莺相信这个世界有真爱,对所谓的爱情也充满了向往。

只是她自己经历的,和她幻想的差了许多。

从城北监狱出来后,苏莺就打车去了墓地。

中途还特意买了两束花。

一束焰烈的红桔梗。

一束灿然的康乃馨。

红桔梗是父亲要送给母亲的。

康乃馨是苏莺要送给她未曾见过一面的母亲的。

小时候苏莺不知道为什么父亲非要送母亲红桔梗。

长大后才知道,这是父母的定情花束。

而且红色桔梗花的话语是,永世不忘的爱。

苏莺去的两个地方都在郊区,距离市中心偏远,等她从墓地出来后,时间已经快到了傍晚。

距离单羲衍下班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苏莺离开墓园,站在路边在手机上叫了辆车。

小腹比中午那会儿疼的又厉害了几分,但苏莺还能忍下这种疼痛。

在等出租车过来的时候,她给单羲衍发了条微信。

【Nightingale:我现在回家准备,等你呀!】

虽然是傍晚,可天几乎要完全黑了,阴沉的天空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笼罩下来。

小雨点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苏莺刚撑开伞,就听到手机响了声新消息的提示音。

她拿出手机来,看到了单羲衍的回复。

【衍:有点事要晚走一会儿,你先带东西过去,别让微微他们等急了。】

苏莺心里有一点点失落,但还是很懂事道:【知道啦。】

出租车停在她面前,苏莺打开后车座的车门,在上车的同时收了伞。

“师傅,去明湾。”女孩子语调轻扬道。

而此时的单羲衍,放下手机后就拆开了从南城发过来的速递。

苏莺回到家里后换了件黑色的七分袖收腰长款连衣裙,裙摆直接到脚踝,在这种天气里穿也不算冷。

毕竟是去见他的家人,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苏莺还是看的很重要,所以为自己化了个不过分招眼的淡妆。

在精心打扮过后,苏莺才拎上东西走出家门。

结果没想到,到了晚上了,雨却越下越大了。

苏莺一只手拎着东西,一只手撑着伞在家门口等了好几分钟,在手机上下的叫车服务都没有一辆出租车接单。

迫不得已,她只能选择去地铁站坐地铁。

苏莺忍着小腹的下坠和绞痛,小心翼翼地走着每一步,可还是会有雨水顺着鞋灌进脚里,甚至就连连衣裙的裙摆都被溅湿。

她每走一步,湿答答的裙摆就会在她的脚踝处蹭一下,潮湿冰凉。

苏莺心里是有些郁闷的。

可这种不开心,没有人会知道。

她抿着唇,正迎着风雨往前走,身后忽然亮起两簇明亮的车灯。

两束灯光直直地打过来,苏莺下意识地就又往路边靠了些。

车笛声紧接着响起,旋即,一辆黑色的宝马突然停在她的身侧。

车窗缓缓落下来的那一刻,苏莺看到了一张俊美的笑脸。

秦城坐在车里,勾唇笑道:“苏莺,上车。”

苏莺没想到会是他,愣了下,而后没推辞,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手上拎的东西被她放在了后座,雨伞收起来就搁在了她的脚边。

苏莺正抚肩膀上滴落的雨水,秦城就递过来了纸巾。

男人一只手还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的中指和食指间夹着干净的纸巾,送到他面前。

姿态一如既往的随性懒散。

苏莺接过来,道了句谢:“谢谢。”

秦城轻挑眉,问她:“这么大雨,你去哪儿?”

苏莺如实道:“去男朋友家里。”

“那你男朋友人呢?”他眉心拢了下,又舒展开,话锋一转:“这我可得谢谢单总了,让我有机会在这么浪漫的雨夜送如此漂亮的苏莺小姐回去。”

小腹越来越疼,苏莺沉了口气,继续忍着。

她没理他这种吊儿郎当的玩笑话,也不跟他废话,直接报了地址,“麻烦了。”

苏莺擦着潮湿的手对他轻声道。

秦城翘起唇来:“客气。”

秦城是今年清明节和苏莺在公园里偶然认识的。

那天单羲衍拒绝了苏莺一起出门踏青约会的请求,不知所踪,其实苏莺知道他去了哪儿。

她一个人去了公园,无聊之际就买了个风筝放起来。

正巧碰上也闲的没事在公园放风筝的秦城。

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还打赌说谁的风筝先落地谁就请客吃饭。

秦城输了。

但是他们并没有一起去吃饭。

因为那天傍晚,在公园门口,苏莺被出现的单羲衍从秦城身旁带走了。

那是秦城第一次和单羲衍打照面。

但其实秦城很早之前就听家里的长辈说过帝都有个后起之秀很厉害,年纪轻轻就创办了sy科技公司,还把公司经营得越来越好。

那个男人,叫单羲衍。

宝马奔驰在马路上,迅速转动的车轮溅飞地上的水滴,打在车窗上的雨水渐渐的形成水柱缓缓往下滑落。

车里放着动感的摇滚,苏莺用包抵在小腹上,不动声色地用力压,这样会让她稍微舒服一点,但也没太大用处。

她偏头望着窗外模糊不清的雨幕,莫名地想起清明节那天她和秦城的一番对话来。

她当时拽着线,仰头望着在湛蓝色的天空中随风飘荡的风筝,心有所感地咕哝出一句:“你什么时候才能飞走呢?”

本来只是她的自言自语,却被恰好走过来的秦城打乱,男人用自己随身带的水果刀割断了细线,对她低笑说:“这样,它就能飞走了。”

苏莺眼睁睁地仰头看着没了桎梏和牵绊的风筝高高地飘起来。

然而下一秒,他的语气变得正经,像是在告诉她人生哲理,说:“但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

“没了这根线的牵制,它只能随风飘,过不了多久,就会跌落,或许卡在树枝上,或许飘落在水面上,也或许,就掉在路上,被人踏过,被车碾过。”

“但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不好。”

“对于断了线的风筝来说,自由是短暂的,但至少它拥有过。”

“我选择自由。”

他说完后扭过头也问了她:“你呢?”

苏莺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

“可能……厌倦了现在的生活,就会选择另一种。”

这是她当时回答秦城的原话。

“不开心吗?”秦城的忽然出声,骤然打断陷入回忆的苏莺。

她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秦城一眼,旋即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没有啊。”

秦城无奈地抬了下眉梢,话语不紧不慢的带着他惯有的散漫,勾唇笑说:“让我猜一下……”

“是亲戚到访情绪不好,还是男朋友让你下着雨一个人回去不开心?”

“或者,两者都有。”

苏莺意外地瞪着他,眼底闪过一丝被看穿的窘迫和震惊。

因为,他说的太准了。

秦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惊讶,又忍不住没了正形:“要不要我再给你算一卦,看看你这辈子的真命天子到底是不是单总?”

苏莺从震惊中回了神,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偏头,本来上扬的唇角在看到她脸上冒出来的细汗后霎时淡了下去。

“很疼吗?”秦城的语气染上担忧。

苏莺吐了口气出来,攥紧手指,话语如常地回他:“还好,习惯了。”

秦城却直接从储物格里翻出一瓶药来,递给苏莺。

“布洛芬,可以缓解一下。”他的语气不再轻挑,带上了些许着急:“你手边的车门储物槽里就有没开过的矿泉水。”

“谢谢。”苏莺拿了那瓶水,正想拧开,秦城就停下了车,把矿泉水拿过去,直接帮她旋开了瓶盖。

她抬头看了眼,正好是红灯。

苏莺含了药,从秦城手里接过水,把药送下去。

吃完药后她才开口问:“你车里怎么会有布洛芬?”

“有时候会头痛。”秦城说完就重新发动车子往前开去,打趣笑道:“你不会以为我是特意给女孩子准备的吧?”

苏莺摇头:“没。”

“除了家人,你可是第一个上我车的女孩子。”他说。

苏莺笑了下,“我这么幸运的吗?”

秦城挑眉,忍不住撇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女孩子垂着眼,眼角的泪痣像是会发光,格外耀眼。

她嘴角的笑容渐渐淡下去,却还是挡不住的漂亮。

哪怕不笑,都能夺得别人的目光,成为吸引源。

把苏莺送到楼下时,雨已经变小了。

苏莺下了车,撑着伞接下秦城帮她从车里拿下来的东西。

“今天谢谢你了,秦城。”苏莺冲他感激一笑。

男人眉梢轻抬,在她要进楼里时语气不明地对她说:“苏莺,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是唯一上我车的女孩子。”

苏莺还未开口说什么,秦城又笑道:“你不需要回答。”

“我只是让你知晓一下。”

“电话不是早就存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苏莺受宠若惊地看着他,最终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再一次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苏莺拎着东西到单家门口后就摁了门铃。

很快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单曦微一见到苏莺就浅笑道:“来啦!诶……我哥呢?”

苏莺嘴角也挂着淡笑,若无其事地平静道:“他公司有事,说晚点过来。”

单曦微从她的手中接过东西来放到旁边,关切地问:“那你怎么过来的?”

“自己坐地铁吗?”

她皱起眉有点心疼道:“你怎么不说啊,我让景臣哥去接你,外面下这么大雨……”

苏莺换了拖鞋,失笑着说:“搭一个朋友的顺风车过来的。”

单曦微松了口气,而后又想不通苏莺会认识谁往她家这边开车,便问:“哪个朋友啊?”

“秦城。”

此时还在楼下没离开的秦城拨通了谢景臣的电话。

正捏着手机回复工作消息的谢景臣站起来走到窗前,接通。

秦城一上来就很不满地问:“单羲衍怎么回事?这么大雨让苏莺一个人回家?”

谢景臣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秦城说:“你这个大舅子能不能行?靠不靠谱?他有事就不能让他的助手或者司机把苏莺送回家吗?就这样扔下不管,让她一个女孩子冒着大雨去坐地铁?”

谢景臣:“……”

“你去告诉他,他不心疼有人心疼,他舍得有人舍不得,他要是不珍惜,就别霍霍人家女孩子了,有的是人想对苏莺好。”

谢景臣摁了录音键,说:“你想让我转达哪一句?再说一遍我记下来。”

等秦城说完,谢景臣装模作样地“嗯”了声,答应的很痛快:“行,我去帮你跟他说,实在不行我就组个局,让你俩当面谈。”

“当面谈就当面谈,我怕他不成?”秦城越想看到苏莺一个人在大雨里艰难行走的场景就越生气:“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什么玩意儿!有他这么对自己女朋友的吗?再有下次,我直接带苏莺走。”

“秦少爷,”谢景臣无奈却冷静地提醒秦城:“就算你想带她走,也得看她愿不愿意不是?”

“你这么着急有什么用,说白了,现在还是人家情侣之间的事,你不过只是个外人,秦城。”

“该说的我会和他说,也会和他谈,其他的不由我,只能帮到这里了。”

这边刚撂了电话,苏莺已经和单曦微走到了客厅。

辛素娴从厨房走出来,看到苏莺到了,笑吟吟地说:“莺莺来啦,再坐会儿啊,饭菜马上就好了。”

苏莺要起身,很懂事道:“阿姨,我帮你……”

“不用,”辛素娴连忙止住她,“今天是你生日,阿姨给你做。”

“要不是之前无意间听阿衍说了一嘴,阿姨都不知道你原来在家里时一直过的是农历生日。”

苏莺鼻酸眼热,她扬着唇道谢:“谢谢阿姨。”

“哎?阿衍呢?”辛素娴向卧室的方向望了望。

单曦微对母亲说:“我哥公司有事,说晚点回来。”

辛素娴皱了皱眉,把目光投向苏莺,很关心道:“那莺莺是怎么过来的?没挨淋吧?”

“她坐一个朋友的车过来的。”单曦微替苏莺回答道。

辛素娴瞅着苏莺,有点担心地问:“莺莺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单曦微也说:“是不太正常,”而后很快反应过来:“莺莺你亲戚来了?”

苏莺吸了下鼻子,点头,但是她依旧笑着让他们安心:“已经吃过止痛药了。”

厨房里还熬着汤,辛素娴在回厨房看火时还在嘱咐苏莺坐下好好休息。

单曦微则直接起身,帮苏莺泡了杯红糖水。

谢景臣捏着挂断的手机,也觉得单羲衍做的过分了些。

但是录下来的秦城说的那些话,他并没有立刻就发给单羲衍。

等他回来吧,找个机单独聊一下。

然而。

时针都指向了九点钟。

餐桌上摆满的美味菜肴都凉透了,四个人围绕着餐桌而坐,脸色各异。

单曦微不知道第几次离席去偷偷给单羲衍打电话,一开始是无人接听状态,后来直接关了机。

苏莺也搞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爽约,不仅放了她鸽子,还让其他人也跟着等。

她心里生气、失落,也觉得难堪。

这可是,她的生日。

他不送她生日礼物,不对她说生日快乐,这都无所谓。

为什么连答应好的一起吃饭都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之前为什么要允诺她呢?

“我们吃饭吧,”苏莺微微笑了下,她的双手在桌底下绞紧,看起来并没受什么影响,还很懂事地对他们说:“羲衍他肯定是公司临时有要紧的事走不开。”

在辛素娴面前,苏莺还是给足了单羲衍面子。

有苏莺在,辛素娴的脸色并没有很难看,但听到苏莺的话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单羲衍的不好,随后她就把菜端进厨房去热了。

苏莺也随之站起来,进了厨房。

“阿姨,家里有保温桶吗?我想装点晚饭一会儿给羲衍送过去。”苏莺很乖巧体贴道。

辛素娴心里更加心疼这个姑娘,向来脾气温和的她这会儿也压制不住心里的火气,说:“不给他送,饿着他!看他这个不说事的劲儿是欠打了。”

苏莺笑笑,无奈道:“不行啊,他有胃病,不吃饭胃会难受。”

都这种情况了,她还打算给他送饭,其实就是想找个合理的理由,去搞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心里有某种直觉隐隐地告诉苏莺,他不出现,和那个人有关。

所以她想去亲自求证一下。

听到苏莺的话后辛素娴叹了口气,到底是她的儿子,他身体不舒服她也心疼,可……这臭小子办的这叫什么事?

苏莺还是给单羲衍装了一保温桶的晚饭,随后四个人才又重新落座,打算吃这顿生日晚餐。

就在这时,苏莺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是一封邮件,她没有仔细看发件人,直接随手点开了。

结果。

邮件里有很多照片。

全都是单羲衍和宿樱的合照。

苏莺刚拿起筷子来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下,筷子应声而落,掉在了地上。

她霎时回过神来,慌乱地捡起筷子,不等其他三个人说什么就语速飞快道:“我去洗一下。”

然后就脚步匆匆地进了厨房,还关上了门。

苏莺打开洗菜池的水阀,水流哗哗地冲下来,浇在她拿着筷子的手上。

冰冷的水流冲的她手指发麻。

她姿势僵硬地杵在那儿,手指颤抖着一点点地往下滑,浏览了所有照片。

情绪几乎要崩溃。

这封邮件最后附言说:“你就是另一个人的替身,只能以别人的影子活在他身边。你真悲哀。”

苏莺攥着手机的手指渐渐泛白,女孩子的眼尾染尽绯红,却强撑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厨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拉开,苏莺立刻摁灭手机屏幕。

走进来的单曦微拿了个小汤匙,随口对苏莺说:“洗好了就出来吃饭啊。”

苏莺扯了个笑,轻应:“嗯。”

而后就跟在单曦微身后走了出去。

她若无其事地同他们三个人吃了顿晚餐。

有生日蛋糕,有生日祝福,有生日礼物。

但没有哪一样,是属于单羲衍给她的。

晚饭结束临走时单曦微和谢景臣要送她,已经提前叫了车的苏莺笑着婉拒:“根本不顺路,这么晚了你们也快回去吧。况且我已经叫车了,师傅现在就在楼下。”

单曦微还是不同意,执意想让苏莺坐他们的车走。

“好啦,”苏莺笑着对她说:“要是顺路我肯定就跟你们走了啊。”

最终苏莺还是坚持,拎着要给单羲衍的保温桶上了出租车。

夜深了,雨也停了。

可苏莺却在出租车上哭了一路。

像是之前淋在她身上的雨水又以这种方式落了出来。

她明知道看那些照片会让自己难受,可她还是忍不住去看。

一张一张,点开大图,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

照片上的女孩儿一头柔顺的黑长直,穿着暴露的跪坐在他的身上,而他大开的衬衫看看挂在臂弯,腰带开着,性感的腰线露出来,色|气满满。

他的手覆在女孩子身上那件薄纱里面,贴合在宿樱白皙光滑的后背处。

两个人的脸上是甜蜜的笑,动作无比亲密。

一张张图看过去,串连起来像是在看尺度有限但足够色-气的文艺电影。

唯美而浪漫。

苏莺忽然止住哭泣。

她重复地来回划这些照片,发现好多都是大同小异。

她刚觉得像什么?

像……带有色/气的文艺电影。

是截图。

苏莺轻蹙起眉。

片刻后,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稳住情绪,找到给她发邮件的这个人的邮箱,复制了手机号打过去。

响了几声后,对方接通。

苏莺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嘲讽:“祝嫦小姐,你去世的朋友知道你这么消费她吗?”

“你以为你发这些截图就能刺激到我?那你也太小看一个替身的心理素质了。”

“我越想越觉得,最悲哀的应该是你吧?就算我以另一个人的影子活在他身边,我也能每天看得见他摸得着他,还能跟他同吃同住同睡,时刻都能告诉他我有多喜欢他。

而你呢?你连一句喜欢都无法说出来,就只会阴暗地利用你那死去的朋友想办法接近他。”

苏莺忽然轻笑了声,漫不经心道:“如果没有你朋友,你觉得他会搭理你?别痴心妄想了。”

苏莺完全没有给祝嫦说话的机会,她噼里啪啦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而后将邮件删除。

登时觉得心里舒坦许多。

到这会儿,苏莺甚至几乎都在心里猜测出来单羲衍为什么会在今晚失约了。

她收到的只是截图。

截图看起来很亲密无间,能让人想象的空间也大。

既然有截图,那就存在视频。

所以到单羲衍手里的,恐怕不是刻意为之的截图了。

应该是原件,也就是视频。

苏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她的直觉……是准的。

可她就是要凑到他跟前去,看看他的反应。

也要让他知道,她就是不高兴了。

单羲衍从傍晚拿到这个快递后就一直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

快递过来的是一个粉色的樱花优盘。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宿樱的物件。

优盘插到电脑上,他打开这个可移动磁盘,发现里面有好几个文件夹。

文件夹1:情侣写真记录

文件夹2:海边度假视频

文件夹3:甜甜的日常VCR

文件夹4:属于我们的瞬间

单羲衍的肢体完全不由他控制,他的手点开了第一个文件夹,一个视频一个视频地播放起来。

当初宿樱吵着要和他拍情侣写真,两个人就去了。

宿樱爱摄影,也喜欢用影像的方式记录自己的生活。

所以他们拍写真时的过程,全都被她放在特定角度的相机录了下来。

那应该是他和她最最亲密的一次。

因为有的写真需要脱掉大部分衣服,暴露一点,但并不是完全不穿。

他吻过她,抱过她,仅限于此。

所以那次的写真拍摄,他是第一次触摸到她的身体肌肤。

那会儿宿樱还在上大学,在学校住宿,只是偶尔在周六日去他的住处逛逛。

他们说好了,她毕了业就搬过去和他一起住。

他从来没动过她。

他喜欢她,尊重她,也愿意听从她的意愿。

她说毕了业,他就等她毕业。

但他这辈子都等不到她毕业了。

每一个文件夹里的视频他都播放了,每一个文件夹里的照片他也都细细地看过了。

有好多视频中,宿樱声音甜软娇俏地唤他:“衍哥……”

衍哥。

他每次听到这个称呼,就恍若她还在身边。

单羲衍专注地播放着视频,根本不知道被他静音的手机里有多少通未接电话,更不知道手机后来没电已经自动关机了。

苏莺拎着保温桶输了自己的生日,顺利地上了电梯。

他的专属电梯是直接就通往他的办公室的。

到了顶楼后,电梯门一打开,踏进去就是他的办公室里面。

无需再从门那边通过。

苏莺站在四面都是干净镜子的电梯内,望着不断增加的数字,轻抿住唇。

须臾,电梯停住,门自动打开。

苏莺轻蹙着眉从电梯里出来。

办公室里一片漆黑。

没在这里吗?

她刚心生疑问,一转身就看到了安静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他保持着一个动作,像是被静止了一样,一动不动。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面前的那台电脑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男人的侧脸被浅淡的光线勾勒出来,哪怕只有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他都是比其他男人帅的。

这种帅不只是停留在皮相上,而是与骨子里带来的气质相融合。

而苏莺还注意到,此时他周身的日常都是比平日里柔和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微弱的光亮附加的滤镜的原因。

苏莺往抬脚往那边走之前,顺手打开了灯。

乍亮的灯光让单羲衍皱眉眯起眼,神思也随之回笼。

适应了片刻后单羲衍扭脸看到苏莺正缓步走过来。

被强行打断的他脸色微冷下来,话语也硬邦邦的不近人情:“谁让你开灯了?”

苏莺没说话,她只是走过来,把保温桶放到办公桌上,然后就看到了电脑上播放的视频画面。

还有一道清甜的女声同时响起:“衍哥!”

电脑开的音量并不大,但此时办公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所以苏莺听得清清楚楚。

也知道视频里那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女孩子是谁。

她轻扯了下嘴角,像是自嘲,又仿佛冷笑,什么都没说,就转身往回走去。

果然被她猜中了。

他就是在看那些遗留下来的视频。

“回来!”单羲衍话语沉沉地命令。

可这次,苏莺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依旧径直背对着他往前走去。

她再也不和原来一样,像个乖巧的洋娃娃,一味的听从他的话了。

单羲衍的心脏莫名地飞快下坠,就像是从最高点直直坠下来的跳楼机似的。

心里感觉像是有什么要丢失。

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脚已经迈出去了。

然而下一秒,办公室一片漆黑。

走到电梯面前的苏莺,重新关掉了灯。

他怪她开了灯,那她就关上。

电梯门打开,她头也不回走进去。

苏莺刚转过身来摁了关门键,一只手突然在电梯门要缓缓合上的那一刹那伸了过来,用力地摁住。

单羲衍就站在电梯门口,男人低着头,脸色阴沉沉地一点都不亚于今天的天气。

他垂眼居高临下地瞪着面前咬着唇的女孩子,再一次冷声道:“我让你走了吗?”

电梯里的灯亮着,她处在一片光亮中。

而他站在光的边缘,处在一个光与暗的分界线。

眼前是光,身后是黑暗。

苏莺咬紧嘴唇又松开,话语淡淡道:“单羲衍,你看清楚了,我是苏莺。”

“你想见的人在视频里,何必非要我留下来?”

她说着就掀起眼皮,女孩子的眼尾泛着红,表情倔强,尽管很克制,却还是有些失控,声音染着哭腔说:“让我在旁边看你们有多恩爱吗?”

她的话不轻不重,每个字却犹如重拳,一下一下地直击到他的心底:“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活生生的人?”

“我会痛,会伤心,会难过。”

苏莺的眼中盈着泪,嘴角牵出一抹轻讽的笑:“可那又怎样呢?你又不在乎我。”

她说着就扬起笑来,同时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这一幕美的比电影精心拍出来的镜头还要惊艳。

让看到的人忍不住心软,想要疼惜她、怜爱她。

想要情不自禁地去哄她,让她开心一点。

此时此刻,处在光与暗边缘的他就像是要做一个选择题。

男人的身姿半明半暗,影影绰绰。

苏莺泪眼朦胧地同他对视着,倔强地不眨眼,可还是有泪滴不断地滑落。

僵持的时候,每一秒钟仿佛都被无限的拉长,好似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又难熬。

须臾,他抬起脚,踏入电梯。

还是走进了光里。

身后的电梯门关上,隔绝了一切黑暗。

在这一方密闭的空间内,单羲衍掐起苏莺的下巴来,低头就攫住,像只捕捉食物的猎鹰。

苏莺抬手推搡他,撇头躲避他,在他看来都是她太过在意他所用的欲拒还迎的手段。

刚才说那样的话,还哭给他看,那么楚楚可怜,不就是想让他心疼她吗?

单羲衍抓住她的手腕,摁在她的脑袋两侧,以绝对的优势将人死死压制住。

苏莺用尽了力气,还是反抗不掉,筋疲力尽地轻声道:“我不要。”

他却根本不听她的拒绝,强硬地吻着她,几乎像是在啃,话语说的含含糊糊:“不要?”

仿佛很笃定她在故意这样说。

单羲衍问着,就使了办法让她克制忍耐地轻哼了声。

苏莺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俩有矛盾吵架他都要用这种方法解决。

他吝啬的很,从不肯向她说一句软话,道一次歉。

好像他并不觉得他哪里有错,她吵她哭就是她在使性子在无理取闹,收拾一顿就能好。

可不是这样的。

那些个过往,一次次没有正面解决过的矛盾,全部都在一点点的累加再累加。

就像是一砖一瓦慢慢地在堆砌起来。

或许,最后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彼此都无法跨越过去的冲天大厦。

她被他捧住了脸。

苏莺扬着头,承受下他落下来的吻。

她不得不承认,她依旧贪恋他的哪怕一点温柔。

她被他强制着接受,最后几乎要渐渐沦陷在里面。

但她还是凭借着一丝残存的理智,用手抵在他的胸前,拒绝说:“不要。”

单羲衍掰过她的脸,让她面朝镜子,嗓音低哑却也不容拒绝道:“看清楚你这副样子,你到底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这种近乎恶劣的语气让她觉得,他给她都是在施舍她而已。

镜子里的苏莺衣服凌乱,裙子的领口都被扯到了一边的肩膀下,女孩子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绯色,因为哭过,眼周围都染尽了红晕,她的神情有些迷乱,但眼底却尚有一抹清明。

在单羲衍又进了一步的那一瞬间,苏莺急忙抓住他手指已经触碰到她的手腕,再一次声音娇软地吐字:“不要。”

他已经感觉到了。

她来了例假。

但单羲衍并没有就此收手。

他就这样折磨着她,亲眼看着她一点一点的失去理智,看着她被欲·望吞噬掉意识,最后由他亲手编织一场绚烂的一瞬烟火给她。

苏莺掉着眼泪呜咽。

他还是那样。

他想做的,他总会用他的方式办到。

根本不管她想不想。

最后苏莺的身体重量几乎要全都加在他的身上,她失神地喃喃问,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因为她明明已经问过好几次了。

“单羲衍,你喜欢我吗?”

单羲衍一开始没答。

苏莺不死心,执拗的过分,就想讨一个明确的答案。

或者说,就是想听他说那几个字。

只要他说,她就信。

可最终,他给的回答却是:“习惯有你。”

苏莺觉得,也许这四个字是他能给出的最温和的答案了。

苏莺靠在电梯里,单羲衍转身摁开门出去,消失在了她眼前。

不多时,男人拿了车钥匙重新走回来,在他摁电梯按键的时候,靠在角落的苏莺亲眼看到他把一个粉色的优盘放进了裤兜。

她咬住嘴唇里的软肉,垂下眼眸情绪复杂地心想:这样算什么?

一边不顾她的意思用他自己的方式强行哄她,一边又把属于那个女孩子的东西私藏起来。

那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忘不了她?

到了停车场后,苏莺拖着步子跟着他上了车。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苏莺突然想起来她拎来的保温桶落在了他的办公室。

她才忽而开口,话语带着鼻音轻喃:“你以后能不能注意点,平常让我自己等也就算了,今天还有阿姨和微微他们,你怎么能让他们也这样等你好几个小时。”

单羲衍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这句话是从苏莺嘴里说出来的。

“你在教训我?”他仿佛觉得惊奇。

苏莺垂着眼,手揉了揉还有点痛的小腹,话语不咸不淡地慢吞吞道:“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在你看来都是教训的话,那你平常对我的态度算什么?”

单羲衍是真意外。

正好前方要等绿灯,他停好车忍不住扭头瞅着她看,怎么感觉今晚的她这么伶牙俐齿,敢和他杠上了?

原来她生气起来这么能说会道?

单羲衍看到她还鼓着一张脸,像只赌气的仓鼠,忍不住抬手在她的脸颊上捏了一下。

苏莺轻蹙着眉扭脸看向他,不解的目光中带着些许错愕。

因为他从来没这样宠溺地对待过她。

然而单羲衍却在捏了她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自己失态,瞬间收回了手。

“脸上有脏东西。”他硬邦邦地说完就看向前方,开始继续开车。

苏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什么脏东西,只有被他捏过的灼热感。

这次的矛盾好像又这样很容易地就平息下来了。

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他们不吵架时一样平静无波。

到家后苏莺就进了浴室快速冲澡,等她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床上她睡觉的地方放着一个盒子。

苏莺轻拧眉,还在想是不是九五又乱叼东西把家里的首饰盒给弄到床上来了。

她走过去,打开盒子。

里面放着一块腕表。

表盘上有一只小黄莺。

和她今年四月送他的礼物一样。

她当时不知道要送他什么生日礼物,最后意外淘到了表盘上有小黄莺的腕表,就买来送他了。

谁知……

苏莺的心一沉,以为他把礼物退还回来的她下一秒又突然察觉到了不对。

这块手表,不是男式的。

是女款。

除了表带细一点,真的和她送他的那块一模一样。

单羲衍走进卧室的时候,苏莺正拿着手表来回看。

他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表情淡淡地说:“出差那几天偶然看到的,正巧和你淘到的那款是一对。”

可这句话一说出来,他其实就已经无意识地向她特意强调了“偶然”和“正巧”。

如果听的人仔细品味,就能察觉到他话里话外的暗示。

但苏莺并没心情去深究他的话,自然也就没听出来什么。

她只是有些意外和不相信,没想到他居然还会有这种贴心的时候,会送她相匹配的情侣表。

尽管受宠若惊,可她这会儿还并没有消气,所以也只仅仅看了看这块腕表,然后就把东西放回了盒子里。

苏莺沉默着没说话,正想把盒子放进抽屉中,单羲衍就直接逼到了她面前。

他似乎突然良心发现,也或许是自觉今晚爽约她的生日太过分,心亏了,想哄她,所以主动要给她戴手表。

可哪怕这种时候,他在行为上依旧带着平日里惯有的强势。

先是不容分说地从她手中拿过盒子来,打开,取出手表。

然后就执起她的手,也不问她愿不愿意、想不想,就这么强硬地帮她戴好了手表。

戴完了后,语气硬邦邦地对她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像是在履行一个他不想做可不得不去完成的任务似的。

苏莺仰脸和他对视着,目光不躲不闭,听到他这句话后就回了他。

她话语平静:“你觉得今天这个生日我还能快乐?”

单羲衍的表情一僵,然后就看到她笑了起来。

苏莺笑着对他说:“真难得,单羲衍,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生日快乐。”

她的笑容像是自嘲,又似轻讽,可看起来只让人觉得无害灿然,甚至称得上明媚惊艳。

却让他不自知的心慌,莫名的。

话音未落,苏莺就霎时被他摁住后背,不得已和他紧紧贴靠住。

两个人的距离霎时变得极近,呼吸都交错缠绕在了一起。

他轻抬起她的下巴,在强硬霸道吻住她唇瓣的同时,手臂也紧随着收紧,让她整个人都完完全全地落入他怀中。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还在。

其实,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对她说生日快乐。

去年的今天,她在睡前抱着闭眼假寐的他说:“想听你对我说一句生日快乐。”

苏莺根本不知道,那晚在她睡熟后,他搂着怀里的她,沉默了良久,喃喃道:“那就,生日快乐。”

——

2018.09.14

我太好哄了,没骨气,也不争气。

你不说一句“对不起”,不说一次“我错了”,也从来不肯放软语气对我说“不要生气了”这种话。

你只需要抱我一下、吻我一下、赏给我一点点温柔,我就能很轻易地原谅你。

可是,再多的热情,都禁不住肆意挥霍,所以,我也不清楚我还能这样爱你多久。

单羲衍,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你依旧不死心,但我也无法否认,我已经没有最初那么义无反顾了。

经过今天这件事,我好像……更能认清现实了。

你难道不知道你对我说的生日快乐,在我听来更像是嘲讽吗?

我给你机会,也给我自己机会。

但愿,你不会让我有彻底心灰意冷的那一天。

——

苏莺睡下后,给手机冲了电刚开机没多久的单羲衍就收到了来自谢景臣的问候。

【谢景臣:还活着吗?活着就吱一声。】

单羲衍回复了他一个字。

【sxy:滚。】

谢景臣发来一个“啧”,然后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单羲衍下了床,离开卧室。

男人一边下楼一边接通电话,没好气道:“大晚上不睡觉,微微不管你?”

谢景臣轻笑,说:“就是微微让我找你的。”

单羲衍轻拧眉,嘟囔了句:“找我干嘛?”

“你说干嘛?”谢景臣叹了口气:“微微因为今晚的事很生气,辛姨也生气了。”

“单羲衍,不是我说你,你这样真的……很不负责。”

“你有事让我们等都没关系,但你能不能告诉大家一下,尤其今天是苏莺的生日,我们过去家里不仅仅是要陪辛姨吃饭,还是要给苏莺过生日的。”

“你是她男朋友,结果你非但没到场,还让我们都联系不上你,你就不替人家女孩子想想,人家心里会有多委屈难受?”

单羲衍心烦意乱地去了地下一层的酒窖,随意开了一瓶酒倒在酒杯里些许,仰头一口喝下去。

喝完后他吐出浊气,被谢景臣说的心里愈发烦乱,一股愧疚悄然滋生,但单羲衍却绷着脸嘴硬地没好气道:“我有事忘了,手机没电。”

谢景臣说:“你总有理由。”

“苏莺也是爱惨了你,才会帮着你找理由。”

“什么意思?”单羲衍轻眯了下眼。

“意思就是,今晚你一声不吭就爽约,惹得辛姨和微微都很生气,但苏莺却还很懂事地在她们面前帮你说话,说你肯定是临时被紧急工作缠身没办法回来。”谢景臣顿了下,继续道:“甚至在辛姨赌气说要饿着你的时候,她都还在坚持要给你带饭,说你胃不好,担心你不吃饭会难受。”

“懂了?”

单羲衍的心不自觉地莫名一滞,搞得他呼吸都乱了一瞬。

“这么爱你的女孩子,你别不珍惜,最后白白拱手让人了。”

单羲衍不屑地嗤笑了声。

“不信?我往你邮箱里发了个东西,你自己感受一下吧。”谢景臣似乎很无奈:“该有点危机意识了,哥。”

单羲衍登时轻蹙起眉,又倒了杯酒,随后就端着酒杯去了书房。

两个人并没有挂断电话,他打开电脑后登陆了邮箱,然后就听到了谢景臣录音的通话。

单羲衍的脸色瞬间就冷沉下来,下颚绷紧,脸部的线条凌厉如刀。

他抿紧唇,磨了磨后槽牙,而后冷笑道:“那他又是个什么玩意儿?有什么资格插手我的事?”

谢景臣一个头两个大,一边是大学好友兼未来的大舅子,另一边也是关系很不错家族之间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哥们儿,搞得他帮谁都不是。

“他哪儿来的信心让苏莺跟他走,他难道不知道苏莺爱我爱的死心塌地吗?”单羲衍完全不没意识到自己此时有多失态,“他既然想争苏莺,就尽管来,反正也是白费力气,谁让苏莺就只跟着我呢。”

“不是要当面谈吗?”单羲衍直接道:“明晚,if顶楼台球厅,我倒是要好好地和这位秦少爷谈谈,看看他为什么想不开非要插足别人的感情。”

谢景臣:“……”

“得,我组局行吧?到时候别打起来啊。”谢景臣有点不放心地提前嘱咐道。

单羲衍冷哼,不屑道:“没用的男人才会为了女人打架。”

挂了和谢景臣的电话,单羲衍又控制不住放了几遍那段通话录音。

最后绷着脸抿紧唇将电脑关掉,起身时低声骂了句。

关于从祝嫦那里拿来的宿樱的笔记本和优盘,单羲衍一同放进了盛放宿樱小物件的抽屉里。

手机微信的最近联系人里还有祝嫦的头像框。

单羲衍点进去,是他今天和祝嫦的最后的几句话。

【sxy:你那里还有什么,一次性一并送来,用不着三番两次一点一点地勾着我。】

【祝嫦:单哥,我没有故意勾着你,优盘是我后来才发现的……东西再没了,就这两样。】

【sxy:最好是这样。】

然后他点进祝嫦的主页,删除了联系人。

随后又将前几天才保存的电话号码也一起删除。

没有关于宿樱的东西了,也就没必要再留着了。

祝嫦的为人,以及她那点心思,他不是看不出来。

单羲衍回到卧室的时候,发现那只小金毛在他不在卧室的这段时间,趁机跑了进来,这会儿正趴在床上,窝在苏莺的身旁,同她一起睡着。

单羲衍本来就气不顺,这下更烦,而且他一看到她,就莫名其妙地想到那个叫秦城的家伙那种高高在上的挑衅。

单羲衍迈着大步走过去,一把捞起金毛,给送出了卧室。

然后折回身,上了床就欺身惹起睡的很熟的苏莺来。

他完全不管不顾,直接就拽了她身上的那层衣料,自顾自地闹她。

并不是来了亲戚就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他就是要她,她是他养的人,就只能是他的。

秦城算个屁!

苏莺半梦半醒间被他折磨着,她软绵绵地哼唧,声音渐渐地变软变娇,最终在一种熟悉的刺激中睁开了眸子。

单羲衍立刻就钳制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正眼望着他,低声暗含威胁地问:“你喜欢谁?”

苏莺的目光迷茫,不甚清明,她甚至都还没缓过神来,听到他的话,就凭借着本能回答:“你。”

“我是谁?”他说话间也没闲着,让她蹙紧眉,意识又清醒了几分。

女孩子的脸颊染上了红晕,薄薄的一层,娇俏无比。

她的嗓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慵懒和沙哑,听起来糯糯的,像是在故意勾着尾音在撒娇:“单羲衍。”

单羲衍捧住她的脸就急不可耐地吻上去,在她的口腔里霸道翻搅,惹得苏莺几乎要缺氧地喘不过气。

“今晚谁送你回家的?”他眯起眼,深色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暗光。

被他放过的苏莺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几下,才开口,坦然说:“秦城……”

“谁让你坐他的车的?!”他把她拉起来坐在床上,手臂箍紧她纤瘦的腰肢,仿佛要将她的腰生生勒断。

苏莺有点委屈,轻声呢喃着解释:“当时在下大雨,我肚子又疼……”

“那也不准!”他语气很凶地冲她了一句。

处在例假期的苏莺本来就情绪不稳定,而且今晚又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和委屈。

她好好地睡着觉,结果却被他大半夜直接弄醒,这已经够烦闷的了,然而她好声好气地说话解释还是要被他教训。

苏莺心里更不舒坦,冲动之下没压住脾气,微微颤抖的声音里含着哭腔,语调拔高地直接喊出来:“既然不准那你接我啊!”

苏莺喊完后自己也愣了下,而后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表情冷沉的男人,像是赌气轻嘲:“你有什么理由不准?是你把我丢下的。”

“凭什么只允许你去看记录你们点点滴滴的视频缅怀她,就不允许我坐其他人的车躲风避雨?”

苏莺吸了吸鼻子,忍住要流下来的泪水,也稍微冷静下来。

过了片刻,她在一室沉默中开口,轻声问:“单羲衍,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公平?”单羲衍像是把这两个字嚼碎了般重复了一遍,然后气极反笑,像是听到了笑话似的冷声质问她:“你跟我谈公平?”

“苏莺,”男人话语冰冰地提醒她:“从你自己选择主动留在我身边的那一刻起,就该知道,我给不了你公平。”

苏莺的眼泪终究还是簌簌地落下来,她哭着扯出一丝笑,可能比任何时候都要丑要难看,旋即就喃喃道:“所以我就活该受着是吗?”

“是!”她的话音都还未落,他就冲动地话赶话,脱口而出。

苏莺怔怔地和他对视着,她的表情震惊而错愕,显然是完全不相信他居然能说出这个“是”字来。

有泪珠挂在睫毛上,晶莹透亮。

气氛仿佛冰到了极点。

几秒钟后,苏莺的眼角落下泪,与此同时,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垂下眼睫,让人看不清她眸中的情绪,只是声音很疲惫地说:“我累了,想睡觉,可以吗?”

单羲衍的唇线抿直,他的表情紧绷而僵硬,身体也是。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张嘴就是不听使唤,说出来的话一次比一次难听。

表达出来的意思也根本不是他心底的本意。

但莫名其妙就成这样了。

他阴沉着一张脸,下颚的线条凌厉,直接起身从床上走下来,就这样摔门出了卧室。

侧身背对着门口躺下的苏莺闭着眼睛,却还是有眼泪不断地往外涌。

他刚才那句近乎咬牙切齿的“是”,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剜进了她的心里,给她留下了一道很深的伤口。

单羲衍是光着脚走出来的,家里明明好几层楼,那么多房间,他却忽然不知道要去哪儿,最后就下楼来到了客厅。

他刚在沙发上坐下,之前被他赶出来的小金毛就试探性地凑了过来。

不知道是要讨好他还是怎样?

然而下一秒。

小金毛忽然在他的裤腿处咬了一口撒腿就跑,还像是在生气一样,奶声奶气的嗷呜呜地叫了几声。

单羲衍拧紧眉,撩开裤腿看了眼,腿上只有一道牙印的划痕,无伤大雅。

而那只咬了他就跑走的家伙,已经顺着旋转楼梯上了二楼,好像正在卧室门口抓门。

须臾,点燃一支烟的单羲衍听到卧室门被打开了的声音,复而被关上,还落了锁。

他冷笑一声,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这是要将他锁在外面,不准他进房间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单羲衍上楼,转了转卧室的门把手,拧不动。

而家里的房门设计,都是里面锁上后,外面是无法用备用钥匙打开的。

他抿了抿唇,去了书房。

家里的书房和卧室中间虽然被衣帽间隔开了,其实是相连的。

因为衣帽间的两端都有门。

一个通往卧室,一个通往书房。

单羲衍从书房进了衣帽间,打算穿过衣帽间,从另一侧的门进卧室。

然而,他走到和卧室相连的那扇门前,却怎么都打不开。

苏莺把这道门从卧室那侧锁上了。

单羲衍直接被气笑,咬牙切齿。

她居然、敢不让他、进卧室睡觉!

苏莺隔天早上是被小金毛给拱醒的。

她抱住小家伙,嗓音沙哑地说:“九五乖,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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