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由检突然找上许一山的门,一进门便打着哈哈道:“许主任,我是封由检。”

许一山过去没与他打过交道,他并不熟悉封由检。

可是封由检俨然一副自来熟的架势,许一山也不好将他往门外推。

他显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过来许一山这里探听虚实的。因此一开口,封由检便表示特地过来给许一山汇报工作的。

许一山笑道:“封局,你搞错方向了吧。你要汇报工作,应该是给彭县长汇报,你找我干嘛?”

封由检笑眯眯道:“没错。我听说许主任要查我。不如主动汇报,算得上的主动交代问题吧。”

封由检话说得谦虚,但语气似乎含有明显的嘲讽。

没等许一山开口,他便唱起苦来,说他的工作可能是全面最难做的工作。希望县领导考虑他年事已高,换个轻松点的工作干干,把余热发挥极致。

封由检今年刚满五十岁,只比他堂兄封副县长小一岁。

在官场上,五十岁的年龄属于青壮年,正是鲲鹏展翅的大好时机。封由检此时提出这样的话,分明是以退为进,看看许一山的反应。

果然,许一山安慰他道:“封局,你千万别这样说。茅山县正是需要像封局这样年富力强,又有丰富工作经验的人来领路牵头啊。”

封由检嘿嘿一笑,叹口气道:“其实不是我想撂挑子,也不是我怕吃苦。我辛辛苦苦工作,换来的却是领导的猜疑和不信任。这工作干起来也没意思,你说是不?”

许一山道:“封局,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与兄弟一起探讨啊。工作有困难,领导和群众不理解,这都是很正常的事。”

封由检看看四周无人,突然将脸凑到许一山跟前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在牵头查我。不过,许主任,有一个事实我想提醒你。我们茅山七十万人民,难道真的被一个女流之辈牵着鼻子跑么?”

许一山一愣,心里想,封由检什么意思?

“都说铁打的官场,流水的领导。”封由检还是保持着笑眯眯的生态说道:“人家来我们茅山镀金,镀完金后,拍拍屁股走人,你和我,最终还得在这块混。如果我们把人都得罪完了,以后还能混得下吗?”

许一山一听就来气,但他没流露出来反感的情绪。

“许主任,你我都是茅山人,难道我们还不想茅山老百姓过得更好?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你我这辈子,呆在茅山混的几率比较大。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说开了去,不是亲戚,便是邻居,是不是?”

许一山觉得他说得在理,不觉点了点头。

封由检沉吟片刻,盯着许一山道:“我知道你在查什么,这么说吧,你查我,就是查全茅山的干部。你以为我想干这些事,难道我不知道这是违纪违法的事啊?可是我有办法吗?我不给人办,人就会办我。大家都在一个锅里舞饭勺,谁不知道谁几斤几两啊。”

他一副委屈的样子,连连叹气道:“我今天是掏心窝子与你说的话,我也不反对县委调查。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你动都不是我,而是整个茅山的干部队伍。”

封由检在他这里坐了一个多小时。

这一个多小时里,他几乎没歇气,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许一山在他的话里总结出来几条,第一,许一山是被人利用当作枪使了,希望他能看清事实。

第二,茅山人社局存在的问题,牵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茅山官场。

说白了,封由检认为许一山查人社局,就是以一个人的力量,对抗整个茅山广场。

封由检说了那么多,不无威胁之意。

他临走时,笑眯眯问许一山:“许主任,听说你们家还在乡下,按照政策规定,你们家是可以享受低保政策的。要不,我安排人办一下?”

许一山连忙摇头道:“谢谢封局,我家虽在乡下,但还不至于要吃低保。”

封由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低保政策是惠民政策,只要是中国人,谁都有资格和权利去享受。再说,这笔钱,你不拿,别人也会拿了。低保金虽然不多,多少也是一笔收入不是。难道许主任还怕钱会咬你的手吗?”

许一山最终还是谢绝了封由检的美意。在他看来,自己家虽然出身农村,却远没沦落到要靠国家救济过日子的地步。

许家虽然不是富人家,但因为许赤脚有一门手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手艺。以许赤脚的中药水平,养活一家人还是不成问题。

事实上许赤脚的家庭经济条件,确实要超过许家村绝大多数的人家。

而且他认为,如果自己答应了封由检的好意,他就沦为了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境地。

让许一山惊讶的是,周琴来茅山履职还不到半个月,但她在茅山干部心目中的形象,似乎不是很好。

封由检更是直接,明说了周琴来茅山就是来镀金的。他暗示许一山,周琴早晚要离开茅山,而他许一山未必能离开茅山。

如果他现在对人社局穷追猛打,那么他就是人社局的敌人。

对待敌人,唯有消灭之。

封由检意思再明确不过,一个字——拖。

既然周琴只是来镀金的,她在茅山的时间就不会太长。只有把她拖得离开了茅山县,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封由检说的这番话,看似很在理。但许一山心里却只有念头,就是破口大骂他。

他强行忍住了心里的愤怒,装作俯首帖耳的样子,恭敬送走封由检。

封由检的这招投石问路,彻底暴露出县委要从人社局下手的意图。

这两年茅山官场震荡得很厉害。先是谢飞县长调往外县,接下来黄山也去了外县。新来到县长彭毕和书记周琴,看起来都不是善茬。

彭毕来茅山,先是大张旗鼓的仿佛要将茅山的底子都挖出来。他大刀阔斧地改革,不畏强权地争斗,最终换来的是上级对他工作不十分满意,否则怎么派了一个女流之辈坐在他头上拉屎撒尿?

作为男人,今后要屈居在一女流之辈之下,任谁,心里都会不舒服。

封由检表达了他严重的不满。按他的意思,茅山难道真无男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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