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山赶去党校门口时,已经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车。

周琴要亲自送他回茅山,这让许一山开始犹豫不决。

他不是担心别的,而是想让领导亲自开车送自己回家,有些说不过去。

他试探地问:“老黑呢?”

“走了。”周琴面无表情说道,她有些不耐烦,纤细的手指像弹钢琴一样,在方向盘上跳跃。“你上不上来?不上来就算了。”

许一山只好拉开后车门,坐了上去。

出了市区,两个人都没开口说话。一直到城市的灯光愈来愈远,慢慢消失不见了,许一山才感激地说道:“谢谢周副书记。”

周琴没作声,沉默地开她的车。

许一山见她不说话,也就没再说。

他微闭双眼,仰靠在座椅上,心头忐忑不安。

陈晓琪肚子痛本来不应大惊小怪,但她是孕妇啊。

孕妇的一条命,就是一根游丝。何况她是第一次做母亲,很多事从来没经历过。万一出了差错,几辈子后悔都没用。

手机响了起来,杨柳来了电话,告诉他陈晓琪已经送进了医院。

许一山焦急地问:“怎么样了?”

杨柳那边没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问他到什么地方了。

许一山看了看窗外,外面黑漆漆的一片,他一时也分辨不出来究竟到了哪里。

周琴突然说道:“还有四十公里。”

许一山便连忙告诉杨柳,还有四十公里。

杨柳狐疑地问:“你那边怎么是个女的在说话?”

许一山低声道:“司机是女的。”

杨柳哦了一声,叮嘱他不要太着急,路上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听到周琴问了一句,“你妻子严不严重?”

许一山道:“应该没事了。人已经送去医院了。”

“听说她怀孕了?”

许一山轻轻嗯了一声,又轻轻叹了口气。

“不要担心。”周琴安慰他道:“现代医学很发达,这点小事不用着急。”

许一山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车里又沉默下来,只听到车轮压过路面的沙沙声。

周琴的车好,几乎没有任何颠簸。黑夜里,车灯就像一柄利剑,划破沉沉黑夜,直射远方。

半个小时后,远远的看到一片橘红色的天空。许一山知道,茅山县城快到了。

按照许一山的指挥,周琴将车停在了县人民医院门口。

许一山顾不上道谢,拉开车门便如狂风一样卷了出去。

此刻,他内心全部是担忧和惊慌。他在心里暗暗祈祷,别出事,别出事!

突然,窜过来一个人。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人拉到了一边。

杨柳紧张地告诉他,现在不要露面。

许一山狐疑地问:“为什么?”

杨柳苦笑道:“你现在露面,肯定会挨一顿怒骂。陈主任现在正在气头上,先避一避再说。”

许一山不关心陈勇是什么态度,他只关心陈晓琪现在的状况。

“放心,人没事。”杨柳安慰他道:“晓琪也不是什么大事,孕妇嘛,身体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放心吧,母子平安。”

许一山悄悄舒了一口气,只要陈晓琪没事,其他的任何事他都不在乎。

杨柳早就等在这里,她担心许一山与陈勇发生冲突。

因为陈勇来到医院后,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到处找许一山。

在陈勇看来,女儿差点出事,罪恶全在许一山身上。

陈勇的脾气很怪,平常很少说话,性格属于阴柔一类的。但如果惹得他脾气起来了,那就如一只暴怒的豹子一样,即使面对比自己强十倍的对手,也会毫不犹豫扑上去撕咬。

在陈勇心里,女儿陈晓琪大过任何一个人。

陈晓琪才真正是他的掌上明珠。如果说,为了女儿需要牺牲他的生命,他会毫不犹豫去牺牲。

他对女儿的爱,近乎溺爱。以至于曾臻很多时候不无醋意地埋怨,“老陈对待我,没有对晓琪十分之一的好。”

当年茅山县一帮干部子弟可以欺侮任何一个人,唯独对陈晓琪避而远之。

其实起初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陈晓琪与黄大岭兄弟都在一个学校上学。陈晓琪小时候就长得乖巧,漂亮。很惹人喜爱。

作为最调皮捣蛋的黄大岭,没有一个女孩子他不敢去欺侮。

有次,黄大岭捉了一条毛毛虫放在陈晓琪的衣领里。谁料这虫毒性极大,当即将陈晓琪全身都刺得红肿起来,且奇痒难忍。若是去洗,却又痛彻心肺。

陈晓琪哭得梨花带雨,她父亲陈勇得知之后,怒气冲冲赶去学校,将黄大岭从教室里拎到学校操场上,当着全校师生,噼里啪啦扇了黄大岭七八个耳光,将他的一张脸扇得红肿起来。

孩子被打,做父母的当然不愿意了。何况你陈勇一个大人,怎么能出手去打一个小孩子?

黄大岭的父母便找上门来理论,当时的黄山也还不是县领导,陈勇也没做到县委办主任一职。

黄山到底是男人,他本来不愿意来。但他老婆一哭二闹的,非要逼着他去找陈勇要个说法。

陈勇看着黄大岭被他爹牵着来上门,当即堵在自家门口,恶狠狠地盯着黄大岭吼道:“大岭,你记住,以后敢再欺辱晓琪,我会掐死你。”

黄大岭吓得拔腿就跑,任黄山在身后怎么叫唤也喊不住。

从此以后,黄大岭看到陈勇的背都怕。形势从此开始逆转,陈晓琪成了这帮干部子弟的代表性人物,即便是黄大岭,在陈晓琪面前也只有俯首帖耳的份。

杨柳不让许一山现在出现,就是担心陈勇愤怒之余,不计后果骂人打人。

可是许一山不想躲避啊。丑媳妇总归要见公婆,何况,这也不是自己的错。

他不顾杨柳的劝说,蹬蹬蹬直扑急救室。

陈勇和曾臻站在急救室门口在低声说话,他焦灼不安地四处张望,眼光突然就看到了匆匆过来的许一山。

没等许一山开口叫人,陈勇的巴掌已经落在了许一山的脸上。

这一耳光打得很实在,结结实实,只听到“啪”的一声,许一山半边脸已经红了起来。

这一耳光也将所有人都打愣住了,就连紧跟过来的杨柳也惊得站在原地不知动弹了。

曾臻赶紧打圆场,埋怨丈夫道:“老陈,你疯了呀?”

陈勇瞪了许一山一眼,一字一顿道:“晓琪如果有一差二错,你就等死吧。”

许一山甚至都没去摸一下自己被打的脸,他陪着笑脸叫了一声,“爸妈。晓琪怎么样了?”

曾臻叹口气道:“一山,你别怪你爸啊,他是气晕了,疯了啊。”

许一山低声道:“我不会怪爸啊。”

陈勇哼了一声道:“老曾,我们走。这里就交给他了,出了差错,我拿他是问。”

许一山连忙道:“爸妈,你们回去休息,这里有我。”

杨柳等陈勇夫妇一走,赶紧催许一山回去,说医院有她就行,许一山不能耽搁党校的学习。

许一山缓缓说道:“杨柳,你回去吧。我留这里。”

“你不回党校啊?”

“不回了。没有什么比照顾老婆还重要的事。如果可以,我决定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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