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怀孕的女人最脆弱。

即便如陈晓琪这般超凡脱俗的女人,在即将步入母亲台阶的时候,精神也变得脆弱不堪,疑神疑鬼起来。

她不知道从哪得知了许一山经常去老街小院的事,堵在门口质问许一山,“你什么时候认识她们的?你不知道她们不是普通人家吗?”

许一山没有告诉她,自己是老董介绍认识的。只是狐疑地问:“她们怎么就不是普通人家了?”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许一山,吴家的事,你最好不要惹火上身。”

许一山愈发疑惑了,陈晓琪一提起吴家,似乎如临大敌一般,难道她知道一些什么秘密?

他笑嘻嘻道:“老婆,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行得端坐得正,心里无私天地宽。”

陈晓琪便瞪他一眼道:“许一山,吴家国外回来的小姑娘漂亮吧?”

许一山心里一动,反问她道:“你认识杜鹃?”

“听吧,叫得多亲热啊。还杜鹃杜鹃的,心里痒了吧。”陈晓琪酸溜溜哼道:“许一山,有些人你高攀不起,有些事你必须远离。”

许一山逗着她道:“老婆,你还别说。我这个人命里注定就喜欢高攀。你看你和我,我要不高攀,能娶到你?”

“滚蛋。”陈晓琪笑骂一句,“少在我面前油嘴滑舌。总之一句话,你现在给我好好的老实呆在家里,别到处去惹事。明白吗?”

许一山便不做声了,从她身边挤了过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木然地盯着墙上的一幅油画出神。

陈晓琪过来,紧挨着他坐下,一只手去将他的脸扭过来对着自己,道:“你现在不想看我了,看烦了是不是?”

许一山挤出笑容道:“我哪里会看烦啊,我都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你看呢。老婆,我就在想一个问题,尘封的历史,会有吹净掩盖尘埃的一天吗?”

陈晓琪缓缓叹口气,低声说道:“有很多事,不是你能做到的。许一山,我不想大富大贵,只想平平淡淡过日子,你就不能答应我吗?”

许一山抚摸着她的手臂,柔声道:“能。老婆,我听你的,我们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陈晓琪的人生态度似乎有了非常的转变。过去,她对没有人生追求的许一山很是不高兴。认为他终究是乡下人出身,心里永远都刻着强烈的小农意识。

一个男人,一辈子没有追求的目标,是很被女人看不起的。

通常,像许一山这种靠自身拼搏,从乡下走出来的孩子,人生最大的目标就是能过上城里人的生活。他们并没有太多的追求目标,小富即安,甚至只要有个稳定的生活环境,在他们看来已经是人生极致了。

而陈晓琪显然不同。

她出生就在干部之家,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家里迎来送往的人,非富即贵。

人站的高度和角度不一样,注定眼界和视角有着天差地别。

在陈晓琪的人生境界里,有钱不代表成功,只有被万人仰慕才算得上人生赢家。而这种仰慕,必须是高居庙堂,位极人臣的人才配拥有。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陈晓琪的怀孕的彻底掉了个头。

许一山开始追求人生极致目标,而陈晓琪却甘心情愿过普通平凡人的生活了。

陈晓琪给许一山讲了一个故事,许一山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不禁浮想联翩。

七十年前,茅山出了一桩轰动衡岳地区的大事。

当年的贫农协会会长黄达,带领一帮穷人,突然将茅山县城的吴家团团围住。

他们揪出躲在家里的吴大善人,押去大街上游街,呼喊着口号,将吴大善人用梭镖捅死在河滩上。

黄达杀吴大善人,谁都以为是愤怒的贫民对腐朽贪婪的土豪地主的革命。没有人会想到,黄达杀吴大善人,是因为吴大善人一家反抗黄达要强娶他们家最小的女儿——吴秀玲。

其时的茅山县,革命的怒火已经席卷了一切。以黄达为首的一帮人,每天热火朝天干的一件事,就是将过去的土豪绅士式的人家,连根拔起。轻则挖地三尺,清算剥削所得。重则全家株连,以人民的名义,剥夺其生命。

这一段历史,几乎毁灭了历史文明。

天地在一夜之间翻了一个个儿,人人都变得狂热而且残暴起来了。

作为茅山的风云人物黄达,他以残暴和冷血无情著称。以至于在那一段岁月里,所有如黄大善人这样的人,听到他的名字,浑身都会筛糠一样的颤抖。

黄达未成为贫农协会会长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游荡在茅山街头的小混混。命运的突然改变,让他发现原来世界还可以以自己的想法推倒重来。

当年的茅山城里,吴大善人家小女儿吴秀玲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不但姿色绝美,而且知书识礼。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当时流传最广的一句话,若能博得吴大美人一笑,此生无憾。

黄达看中的女人,就是吴大美人。

他径直上了吴家的门,开门见山要求吴家将吴秀玲嫁给他,他可保他们一家无忧无虞。

但他的想法,遭到了吴家上下一致回绝。

恼羞成怒的黄达,便发动和指挥了对吴大善人的斗争,最终要了吴大善人的命,逼着吴家家破人亡。

许一山听完,感叹道:“那时候的人,人性都泯灭了。”

陈晓琪摇着头道:“时代再烂,也不会泯灭人性。只要心里有善良,人性就会放出光彩。”

许一山看了一眼陈晓琪,欣喜说道:“老婆,你说的话还很有哲理啊。”

陈晓琪哼了一声,“别以为你的学历比我高,你就什么都比我厉害。真正的知识,不是课本上能学到手的,而是需要在社会上历练、积累、沉淀与升华。许一山,你少在我面前玩优越感。”

许一山嘿嘿地笑,试探着问道:“你说的这个黄达,是谁家的先人?”

“你猜。”

许一山想了想道:“不会是他吧?”

“恰恰就是。”陈晓琪轻轻叹口气道:“其实,我是接触过吴家人的。说真的,我非常仰慕她老人家的人生态度。这一辈子不嫁,也不与外界接触。你知道吗?她已经有将近五十年没踏出过老街半步了。”

“吴家姑奶奶?”

“对。我们叫她秀玲老人。”

许一山哦了一声,伸手揽过陈晓琪的肩膀,贴在她耳边低声道:“老婆,你愿意看到一个老人终生心愿不了?”

陈晓琪缓缓道:“我是担心你接触过多,会被人猜忌。”

“又是他?”

陈晓琪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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