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新年就到了。

年二十九开始,已经有零星鞭炮响起来。

三年前,茅山县赶潮流,城内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此举引起老百姓很大不满,但黄山一意孤行。有胆大者顶风燃放,结果被派出所将人抓去,罚了两千块钱,并处拘留十五天。

杀一只鸡,还真起了儆一群猴的作用。

从此,茅山县城无论遇到多么喜庆的大事,再也闻不到一声炮竹响,空气里也不闻炮竹硝烟的香味。

过年是传统,有几千年的历史。

过去过年,放炮竹是必不可少的一个重要环节。据说,炮竹驱邪。炮竹硝烟能起避瘴的作用。

一个缺少烟花爆竹的年,已经失去了年味。

茅山县并非现代化大城市,很多地方依旧残留着上百年的痕迹。这座更多融汇历史大城市,如今学别人不让放烟花爆竹,实在有东施效颦之感。

许一山对过年放鞭炮情有独钟。在他记忆里,这是一个美好的回忆。

小时候在乡下,每到大年三十这天,吃过年夜饭后,娘会将他们兄妹叫去洗澡换新衣服。

那是一年当中最快乐的一天。不但有新衣服穿,而且爹许赤脚会在他们穿上新衣服后,每人发一挂鞭炮。

许一山会带着弟妹小心翼翼将一挂鞭炮一个个拆开,装在衣兜里。就着红彤彤的煤火,点上一根香,一路欢笑着出门。

年都是从第一声鞭炮开始,从孩子们欢乐的笑声中开始。

当村里此起彼伏地响起零星炮竹声时,当孩子们的欢笑声穿透暮色而来时。辞旧迎新的日子便展开了一幅新的画卷。

一直到大年三十,许一山都没想好究竟去哪里过年。

陈晓琪没回来,他一个人去陈勇家过年也没味。

许秀没回来,他不敢面对爹许一山。

原本打算趁着过年这几年的公休假去一趟马来西亚,将负心的孙武抓回来,也因为上面有规定而未能成行。

按规定,大年三十这天还需要上半天班。

事实上,从二十九开始,各办公室走得就差不多了。

人来人往的县政府办公大楼,眨眼间就变得冷清无比。

早上,许一山去了一趟办公室。

他发现,整层楼除了他,似乎再找不到第二个人。

上午十点过后,来了几个人,但都关着门没出来。通常呆上半个小时就离开了。

食堂三天前就发了通知,春节期间,县委食堂不开伙。

食堂不开伙,许一山就没地方吃饭。

偏偏街上的小店,凑热闹一样的都在年前两三天先后关了门。

县城除了几家规模大的饭店因为承办年夜饭而没关门外,许一山想找家小饭店或者排挡一类的地方填饱肚子的可能性已经为零。

禁放烟花炮竹的县城,非但没感觉到过年的喜庆,相反因为很多人选择回乡下过年而让县城冷清了许多。

十一点过后,许一山再也坐不住了。

出门一路过去,所有办公室都关门闭户,一座办公大楼变得冷冷清清,了无生气。

门口的保安倒尽职尽责,看到他出来,打了一声招呼道:“许会长,你还没回家过年啊?”

许一山连忙说道:“我这就回家过年。”

话虽这样说,出了县政府大院,站在有些冷清寂寥的马路上,他突然茫然起来,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了。

一辆小车缓缓过来,挨近他停下。

车窗放下去,露出白玉一张失落的脸。

“去哪?我送你。”她招呼许一山,示意他上车。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没去哪,随便走走。”

白玉嫣然一笑道:“别人都在家忙着过年,你还有闲心在街上瞎逛啊?”

许一山反击她道:“你不也开车在外面瞎逛。”

白玉便笑,道:“知道了还说?同是天涯沦落人,这种感觉有没有?”

许一山笑了笑,没吱声。

白玉丈夫出国后,再没回来。算起来,她丈夫已经有五年未回来了。

这五年,白玉都是带着孩子与家公家婆一起过年。

她的工作换到了县里以后,与家公家婆的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了。

她家公一家是强烈反对她来县里上班的。但白玉坚决要来,因此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说白了,她过年也没地方去。

在白玉的催促下,许一山还是上了她的车。

“去哪?”许一山问。

“你不是说,瞎逛吗?”白玉抿着嘴巴笑,道:“我带你瞎逛啊。”

许一山看一眼街道,平常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几乎看不到一辆车。

每年的大年三十都与众不同,非常特别。

人们不远万里赶回来与家人团聚,就只为享受这一天片刻的温情。

等到明天大年初一,街上的车便会突然多起来。

就他们一辆车在街上闲逛,显得有些突兀。

白玉一声不响地漫无目的往前开,两个人也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许一山突然问:“他不陪你一起过年吗?”

白玉摇了摇头道:“他有自己的家。”

“他有家还来撩拨你,这是不负责任的做法。”

白玉转过头,深深看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道:“你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白玉惊异并不奇怪,尽管他们心里都知道许一山在说什么。

可是过去,许一山从来不提这样的话题。

即便是白玉将埋藏在心底的话说给他听,他听后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不发表任何言论。

“我就是觉得不公平。”许一山说道:“他有家有室,还做出这样的事来,让人不耻。”

“这不是你们男人最大的愿望吗?”白玉似笑非笑道:“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许一山辩解道:“你不能一棍子打翻一船人。不是每个人都像一样。”

“如果男人都像他这样成功了,我想,没有一个男人会安分守己。”

“我说了,你不能一棍子打翻一船人。比如我,就不是他那样的人。”

“那是因为你还没完全成功。”白玉浅浅一笑道:“一山,你别怪我说话太直接。虽然你老婆陈晓琪是天底下少有的大美人,但是,你永远都会觉得别人的老婆比自己的好。”

“我不会。”

白玉扑哧笑出来,道:“那是还没到时间。”

正聊着,他手机骤然响起。

许一山看一眼电话号码,很陌生。

正想挂掉,白玉道:“接啊,这时候给你打电话,应该都是熟人。”

许一山不情愿地打开接了,只听了一句,脸色便变得复杂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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