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的车走得很快,但是她还觉得慢,一再催促,恨不得自己能够飞起来,直抵宫廷。
一进宫,后缗被侍女领到了父王的寝宫。可是抱她的只有母后,父王躺在王榻上,昏迷着,一句话也不能说。最小的弟弟才十二岁,是父王的凤妃所生。后缗还没有见过。
女艾昨晚回到凤凰山庄,传回了少康一人作战的消息,这让后缗异常悲痛。康儿要一人对抗五百寒军,这岂不是凶多吉少吗?他才十九岁,还没有娶妻生子,还没有报仇雪恨。如果这一战丢掉性命,让她怎么能独自活下去?
一个母亲一辈子都在担心中度过,只是担心的对象从来不是自己。康儿,不是因为寂寞,母亲才想你;而是因为担心你,母亲才如此寂寞。孤独的感觉之所以如此之重,是因为想你太深,担心太重。
昨晚一宿没睡,其实没有睡着的何止她一人。女艾坐在院子里,眼睛泪花花的,看着月亮发呆。
皓月含情,群星蕴意,后缗站在窗前,不住地许愿祈祷。
姒木秀和旭儿的房间一直亮着灯。后缗深知——他们对少康的感情,一点也不逊于他的亲生母亲。而女艾,早已把少康视作她生命中的男人。
第二天,后缗本来是要女艾下山打听,探探康儿的作战情况。女艾也是坐不住了,急得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在院子里转。
女艾正准备下山的时候,宫廷传下谕旨,宣她进宫。全家人有了一丝笑容,似乎曙光就在前方。
谁知进得宫里方知:少康一人勇战群师,就要突围了,背部却被射中一箭,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当母后告知后缗这一消息,后缗也险些晕倒。当她镇定下来,就被母后领到父王榻前。看着昏迷中父王,后缗一下子跪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啜泣不止,悲恸不已。
后缗想:父王为了女儿,为了外孙,承受了多少压力?甚至不惜每年向寒国纳贡很多,来“讨好”寒浞,不过是为了打消寒浞的警惕,能够保他们母子平安。
父王为她建了凤凰山庄,其实建的就是父爱城堡。每年,父王派人在一个秘密山洞里为她送去衣物,都是宫里上好的东西。致使他们在凤凰山庄衣食无忧,日子过得惬意而美好。
现在,父王又因为康儿中箭而急火攻心,昏迷不醒。让女儿该是多么愧疚万分,寸断肝肠啊!父王,你一定要醒醒啊!康儿生死成迷,你可不能一去不回啊!
父王,如果能够换回你和康儿的生命,后缗愿意万死不辞。后缗就这样想着,痛着,哭着……她再也承受不了了!突然,她身子一软,歪倒在地上,晕倒了。
御医们一拥而上,又来抢救后缗公主。母后派人把女儿送入自己的寝宫,并安排一名御医跟随诊治。
眼看君王昏迷不醒,仍熙将仍宏叫出。在殿外的一处隐蔽之地,仍熙在悄悄地对仍宏说:
“大司马,若君王醒不过来,这有仍国君王之位谁来继承?”
“大王生前写有传位诏书,应该是长子仍袁琪!此人光明磊落,且有雄才大略!四十多岁了,也该轮到了!”仍宏说。
“大司马此言差矣!仍袁琪即位,还有我俩的风头吗?”仍熙提醒。
“我们是老臣,他若即位,即使不让我们出风头,也奈何我们不得!”仍宏说。
“仍袁琪早已羽翼丰满,手下门客颇多,人才济济,早已将我俩看做异端!”仍熙步步深入。
“丞相的意思是……?”仍宏似有所悟。
“君王突然昏迷,我们乘此可以修改遗诏。以你我目前的实力,完全可以力挽狂澜。立最小的殿下仍让做君王,我们就能把控局面,继续风光下去。大司马意下如何?”仍熙诡秘地说。
仍宏心想:仍熙虽然毒辣,而且因为香薷,两家不很和气,但是他的说法还是不无道理。自己虽是重臣,统领有仍国兵马,但毕竟是仍葛夭的臣子。如果仍袁琪不念旧情,再有奸人谗言,革职是小,说不定全家性命难保。
思忖再三,仍宏便对仍熙道:
“丞相所言极是!我俩虽扶持君王多年。俗语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若仍袁琪做王,我们怕是有性命之忧。若是让十二岁的小殿下仍让做王,我们还能有所作为。就依丞相所言。”
“那我现在就去内廷秘密做矫诏事宜,你现在集结兵马悄悄守在宫外。君王一旦驾崩,你我即可行动!”仍熙吩咐。
“好!我现在就去调集兵马。王后若问到我,就说老臣突然肚子有疾,外出片刻。丞相可随机替老臣说情。”仍宏也是狡猾之人。
“大司马放心做事,宫内之事,包在仍熙身上!”
仍宏与仍熙分头行动,这一切都在秘密之中。为了防止政变中出现意外,仍熙让一武士将仍朗天招至宫门外,让其穿上武士服装,秘密进宫。仍朗天进宫的时候,跟门吏说:
“丞相有令!君王昏迷,怕奸人做歹,需加派人手,保护王后及其家人!”
君王昏迷,丞相自然最大,门吏也就通融了。仍朗天进宫之后,在仍熙的安排下,站在君王寝宫门外,随时准备接应仍熙。
仍熙带一武士走向内廷,向内廷文官仍立新索要君王生前立下的传位诏书,他的理由是:
“君王昏迷,万一驾崩,须另立新君。宣读遗诏,乃丞相之责。需拿出遗诏,以备不时之需。”
仍立新素来想巴结丞相,又看身后有一带刀武士,自然顺水推舟:
“丞相日理万机,吾当极尽效力。”说着,仍立新取出遗诏,并双手奉上。
丞相拿到遗诏,一看内容。果然,君王传位的对象是长子仍袁琪。仍熙便随即篡改,并秘密联络一些重要大臣宣扬小殿下仍让的德行。君王昏迷。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些人见风使舵,自然就随他一道了。
丞相将改好的“遗诏”交给仍立新,并将贴身的带刀武士派在仍立新身边,寸步不离。仍立新自然知道仍熙的意图,若不配合,死路一条。仍立新便欣然应允。
仍熙悄悄嘱咐仍立新和武士相机行事,便带一些文武大臣走向寝宫,候在那里,并向王后禀明仍宏肚子有疾之事。王后一心在君王身上,自然不去留意。
直守到午夜时分,突然君王睁开了眼睛,大家都惊喜起来。王后赶忙上去,耳朵紧贴在君王嘴边,希望留下点片言只语,更重要的是谁来继承王位。于是王后急切地问:
“大王!想说什么?谁来继承……”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仍葛夭用手指着丞相,便一命了之!谁也不知道他在少康这一战后要除掉的告密之人,就是丞相——仍熙。
可这一手指,谁又能懂?仍葛夭留下了满脸的不甘、愤恨、苦闷和遗憾。繁华落尽时,皆是残缺。谁为他撑起江山?谁为他守护儿女?谁为他解开外孙失踪之谜?命运转瞬即逝,残花落败时,只有一地的忧伤。
顷刻,宫内传来噩耗:
“大王驾崩!”
这一声,好像霹雷,发出了山崩地裂的轰响,惊心动魄,寒人肺腑;这一声,好像闪电,用它那耀眼的蓝光,划破了黑沉沉的夜空,摄人灵魂,催人泪下。
宫内一片哭声,宫外一片寂静。老百姓都在睡梦中,有谁关心宫内会发生什么?
仍葛夭的寝宫内,哭声震天。王后几度晕厥,妃子们痛不欲生,子嗣们泪流满面,文武群臣无不悲惨。就在大家沉浸在悲痛中时,那武士护着内廷文官仍立新将君王的“遗诏”送到丞相仍熙手中,仍熙于是大声地说:
“大王驾崩,国之损失,日月暗淡,哀哉痛哉!尚需节哀顺变!国不可一日无君。现把大王生前拟写的传位诏书,宣读如下——君王承嗣,国人切望,长子仍袁琪天资轻佻,威仪不恪,不足为王;二子仍昂为人慢惰,做事荒乱,亦不能为王。三子仍让圣德美誉,规矩肃然,为天下所闻。吾百年之后,可立三子仍让为王,应天顺人,以慰生灵之望!”
诏书一经宣读,大家惊愕不已。仍袁琪更是义愤填膺。他愤怒地高声叫道:“贼臣仍熙,竟敢擅自篡改诏书,实属欺天大罪!我现在就让你死在这里。”说完,拿出宝剑,直击仍熙。
这时,寝宫门口冲进来一人,那便是仍朗天。他一跃而起,拦在仍熙面前,挡住了仍袁琪的宝剑。仍袁琪大声呵斥:
“汝为何人?竟敢在王子殿下面前造次!”
“吾乃丞相之子仍朗天,汝虽为君王之子,但不受诏书,不领王命。实乃罪大恶极!”仍朗天说。
“看来,你父子早有预谋,你一小儿,因何进得宫来?”仍袁琪质问。
“三殿下仍让乃仁德之人,早已被君王立为传位之人;而汝品行不端,且不服遗诏。吾父料得汝必用武力,故让吾于寝宫外守候,果然料敌如神。拿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