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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高升,眼光照着琉璃瓦反射出金色的光芒,越发显得皇城巍峨大气。不过,下朝的官员们可没有这一份欣赏的心思。

彼次朝会御阶之下的好些个官员像吞了一只死苍蝇般梗着脖子,面对着皇帝如山般的铁证却反驳不得。就是那能反驳得了的傅阁老,如今业已经被搀扶到偏殿,皇帝没说当即卸除他的权力就算是仁慈了,就是一向敢于皇帝唱反调,阴奉阳违的吴阁老也脸色颓败,似乎不敢想象坐在那高高再上龙椅上的皇帝要拿世家贵族开刀,但是他们就像是那砧板上的鱼肉,全然反抗不得,只能任皇帝宰割。

皇上似乎觉得给朝臣们的打击还不够,在傅阁老被搀扶走后,这改漕运为以海运为主,漕运为辅的政策颁布下来,而且里面的细枝末节都被标注的清清楚楚。众臣这下子心里明白了,皇上不是突发奇想的提起这件事,而是早就筹备好了,再一次的百官见识到了皇上的乾纲独断,皇权不容忤逆。这波澜未平后,皇上像是恍然大悟般,又命太监宣读了早就搁在御案上的折子,明黄的折子看起来和往日惯见的丝毫没有两样,就像是之前皇帝命太监宣读的那份关于漕运的折子一般。

这折子读出来,让朝臣们更加惶恐,大冬天里那些个原本脸色平静的丝毫不为所动的官员也瞬间汗湿衣襟。若是说最开始诚郡王和户部尚书联名上奏的折子是大概的数量,而这份就是国库亏空的明细,谁家,某年月,借的多少,还了多少,何时还的,条条清晰,不容抵赖喊冤。这里头数目最多次数最多年岁最久的几位上皇在时册封的王爵公侯大多在其中。归在第一档的多是世家贵族,并且只有借无还,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宣读太监毕恭毕敬的把折子回呈给今上。皇帝笑着扫了眼折子。不温不火道:“朕是怕有些个人老迈记性不好了,特别的标明了一番,如此众卿想来心里都有数了…”

看来今上是铁了心要追缴这些年国库亏空,不仅让向来性子坚毅的诚郡王主要负责此事,还特意的将亏空明细标读出来,给朝臣们一个惊吓未平又来一波更大的惊吓,大冬天的就算是大殿的角落里燃烧着红彤彤的炭盆。却还是冷汗淋漓。追缴亏空一事还未在朝会中正式提及的时候,朝中的宗亲豪门就在私下里通过气,大多是认为这件事牵扯甚广,而且亏空数额巨大的多是宗亲权势世家,毕竟‘法不责众’,一个不好还会造成朝中不稳,如此的话这追缴亏空一事基本上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到最后不了了之了。因而才在上朝前颇为心宽体胖。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来,没想到接二连三的旨意都要把他们砸晕了,背后冷汗淋漓。稍微敏感些的就想到近两年来皇上所进行的调动,还有前些日子被撸了爵位贬为庶民,族中子弟被流放的宋国公,顿时一凛。

这个朝会对很多人来说尤为的难捱,被点到名的朝臣战战兢兢,若不是有碍圣颜,他们早已是一滩烂泥似的瘫倒在地上了。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的一些世家贵族,心里惊骇,心情简直是九曲回肠,呐呐不敢言。紫禁城内的琉璃瓦也冬阳的照映下泛起一片金色的辉煌来。仿若天宫神殿,威严浩然!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天要变了!

宣武十八年冬注定是‘波澜壮阔’,十一月末去了江南几个月的钦差何叙然办差回来了,西暖阁里皇上看着王叙然呈上来的名单,名单上最多的是太子的人。淳郡王和诚郡王或是其他派的人都不过是陪衬,承受最多怒火的绝对是太子。何叙然恭敬的跪在地上,西暖阁里温暖如春,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何叙然在面对皇上长时间的静默后,也不由得暗中思忖他这次办差的历程,是否有哪里出了纰漏。今上不同于先皇为人优柔寡断,处置起贪官污吏是绝不手软,何叙然深知此点,差事办的滴水不漏,反正不管如何,名单上最多的会是太子的人!二皇子还未立为太子之前身为睿亲王的时候,今上就对他的表现越来越不满,后来之所以立太子不过是为了稳定朝中局势,储君之事乃是国本不得不立。然而名单呈上去了,半晌没听到今上开口,何叙然心里只打鼓,难不成……?

直到退出西暖阁,何叙然心中蒙上了淡淡的不安,自然不敢表述,恭敬的退出去了。回来听幕僚说了他下江浙这两个多月来京城发生的事,沉吟起来,撇开漕运改革此事不提,只这追缴国库亏空一事,喃喃道:“竟是由诚郡王领头办差,看来今上是想让这位殿下入主户部了?”

幕僚道:“这追缴亏空一事怕是会将宗亲世家得罪光了,吃力不讨好啊!”

何叙然呷了一口茶,缓缓道:“那些个世家贵族的莫以为他们还能像在先皇在时,嚣张跋扈了不成?今上可不是那么仁厚,就是仁厚也是看对谁!今上对那些个世家贵族早就不耐烦了,早些年是碍着太上皇在,而太上皇又是个念旧的,对那些个老牌贵族多有顾念,皇上也不会等到如今才动他们。你且看罢谁还抱有侥幸心理,倒霉的就是谁!”何叙然是皇上的人,对局势把握的准,自然不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犯事,早几年就将所欠库银换上了,还将一些前些年各处亏空漏洞抹平了。且看如今皇上大张旗鼓的行事,就知道他这一步没走错,沉吟会又道:“对了听闻傅阁老又病倒了?”这老狐狸这次是真病还是装病,早晚得皇上厌弃!

幕僚心知肚明的笑了笑,道:“太医整日在府上候着,傅府也闭门谢客,具体倒是不大清楚了。”

何叙然抚上颌下的几绺胡须,道:“既是本官回来了,虽不上门拜访,也该送些个药材聊表慰问。”

这国库亏空碍不着张家一星半点,张致远在任江南这些年,将两淮一块儿的盐务保持的牢牢的,令国库充盈了不少,因而没少受圣上嘉奖,这亏空自然没有的事。受任于吏部以来,紧随圣上的脚步整顿吏治,如今更是张滚安宁听张致远赞叹,心里暗道这就是王霸之气啊,再者那漕运的改革之策还需要内阁议事,皇上有意将名字抹去,不失为在一定程度上将‘仇恨值’往皇权上拉。比起那霸气侧漏,这一点无疑让安宁赞一句今上是位仁德明君,让理清前后思绪的张致远又是无奈又是心软。

虽说当日朝会上皇帝震慑了朝臣尤其是那些勋贵豪门一番,但真到这追缴亏空一事落实下来,阻碍重重,不时就有大臣上书亏穷。皇上冷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若是到时逾期不还定额者就抄家,以家产抵债,将前来亏穷的大臣或训斥或杖责。寒冬外面犹是冰天雪地,殿外不像殿内燃烧着火盆,自然是极冷的,杖责不说,第二日就有御史台的御史言官上奏这位大人种种罪状,这些被推出来的‘愣头青’就成了尚不死心的官员来试探皇上底线的炮灰,被摘了顶戴花翎不说,还被抄家以家产抵债,押往大理寺受审。皇帝在上位看着众臣脸上细微变化和小心想掩饰住的忌惮、恶意、幸灾乐祸……冷冷一笑,拿着朕的俸禄,欠着国库的银子,这等‘尸位素餐’之流,朕何必再容你们!

“朕不是不通情达理,只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众位爱卿若是真有困难,尽可上书,朕可酌情宽延些日子。只这第一档半年之期还未到,各位爱卿还是有时间的…”

那被摘的官帽还有之前罗列出来的罪名押往大理寺受审的在前,皇上这话在后,谁还敢站出来找不自在,银子哪有头上的官帽重要,咬咬牙就得还了!

皇上又道:“亏空一事,事关重大,还需慎重进行下去。诚郡王、王绪伦以及户部其他人,势必得更加用心才行!”

这话听得一些人心肝一颤,虽说殿内火盆燃烧着上好的银丝碳,然而殿门大开,冷冽的北风还是灌了些进来,吹来冷汗淋漓,等到退朝的尖细声音响起,一些朝臣战战兢兢地相互搀扶着出了勤政殿。

因为傅阁老受命在家‘卧床养病’,太子比往常沉寂了不少,出了勤政殿连往日的表面功夫似乎都懒的做了,站在诚郡王跟前阴着眼神,内含几乎要遮掩不住的怨怼,皮笑肉不笑道:“四弟可要多费心了,这催帐可不是个好差事,皇父对四弟可是很有信心,相信以四弟的本事定能完成的尽善尽美的。”

诚郡王极为内敛,自然不把太子的讽刺放在心中的,只规规整整道:“谢太子的关心,臣弟定不会辜负圣意的。”

太子心中暗嗤,面上却拍拍诚郡王的肩膀,道:“那孤就等四弟的好消息了!”甩袖子离去了,尚有些还未出宫门的官员,看见这一幕,都是各有所思的。(未完待续)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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