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奶奶的话到了嘴边,可是又咽了回去,没有和丈夫说出刚才的事情来。

“可不是。可看他那人品家世,寻好的,只怕人家挑剔他们家已经大如不前。寻差的,他们又看不上吧?”

“是啊。”

四奶奶想,丈夫虽然也疼爱女儿,可是今天这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少男少女们情窦初开,一时迷糊。谁还没有年轻过呢?再说,自己女儿四奶奶是了解的,就算有私下见面,肯定也是发乎情止乎礼,断不会有越轨之举。

可是要往大了说,这种行径可是败坏了家声门风——那可绝非小事。

所以四奶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说起另一件事情来:“家里丫鬟的年纪,有好几个都不小了,等过年开了春,是不是做个安置?”

李光沛点头说:“这倒很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们总这么里外分隔的,日子久了就算没闹出什么事儿来,也肯定心绪不定。你看着办吧,只是总要两厢情愿的才好,可别配姻缘反倒配出仇家来。”

“这我知道。娘那边儿,有一个翠芝,还有一个粗使丫头到了年纪。我这儿呢,翠香的娘和我说过,她今年就先不急,明年再说。其他就是厨房那儿有两个。”

李光沛搂着妻子,在她脖颈处闻了闻:“好香……你今天搽了什么?”

四奶奶这会儿并没有温存的心绪,但是又不得不打叠起精神来应对。好在李光沛今天事情也多,十分疲倦。只不过稍稍温存,并没纠缠多久,夫妻俩就宽衣安置了。

四奶奶睁开眼看着帐顶,想着刚才林妈妈说的话。

朱慕贤和女儿说应试,前程,又说什么情意的……这些字眼儿连起来,四奶奶大概能推敲出他们说的什么。

应试的当然是朱慕贤。他读书可是用功。这读书人要出头,也就那么一条路。挤过了那道龙门,才谈得上前程——然后说到情意……

他是不是向女儿承诺,等他这次下了场拿到了功名,就来向自家提亲呢?

按常理来说,应该是这样。那些话本上戏文上头也都是这么样一个套路,相约后花园,公子有情秀有意。然后公子去考取功名。再将秀风风光光的娶过门。

四奶奶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有理。

可是朱慕贤的婚事,他自己说了可不算数,得家中长辈、父母点了头应允了才成。再说,自家女儿也不会轻易许人的,他们小儿女私定终身的话可算不得数。

四奶奶左思右想,愁肠百结。

又林可不知道事情已经暴露,而且还令四奶奶生出了误会。她拆了头发,洗漱宽衣上了床。被窝里用汤婆子暖得热乎乎的,今天晚上是白芷在她屋里上夜。

当秀的可以宽了衣裳好好睡一觉,当丫头的可不成。怕晚上要端茶倒水,所以只把外头的袄脱了压在被子上。就这么侧着身卧着。好在屋里也暖和——姑娘住的屋子,当然比她们丫头们住的要暖和多了,姑娘又向来是个省事的,晚上很少叫人,所以在姑娘屋里上夜倒不是苦差。

白芷是知道姑娘和小英那会儿出去的。虽然她不知道内情,可是在李家做丫头的日子也不短了,白芷很是学到了一些下人的生存智慧。姑娘要出去。她决不多问半个字,也不会好奇去的瞎打听。只要尽心尽力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做好,旁的闲事最好别去管。

白芷迷迷糊糊的。听着姑娘在榻上翻身的动静——姑娘这是有心事?平时都睡得很好,今天怎么就一直没有睡着?

听着又林轻轻咳嗽了一声,白芷抬起头来轻声问:“姑娘可要喝口水?”

又林嗯了一声。虽然声音也轻,可是能听得出来,声音里并没有睡意。

白芷披衣趿着鞋去倒了茶,屋里拢着炭盆,这会儿火压下去了,但是借着那红融融的一团光亮,倒是省得点灯费事。

白芷服侍又林喝了两口水,顺带一扭头瞥了眼更漏,早过了三更了。

“姑娘早些睡吧,明儿不是还要和奶奶一起出门吗?”

又林应了一声,可是还是睡不着。她披着袄靠着床头坐着,她不睡,白芷当然也不能睡,就这么站在床边。又林往里挪了些地方:“进来暖暖吧,陪我坐一会儿。”

白芷看了一眼她的神色,屋里昏暗,也看不出什么,她就应了下来,脱了鞋钻进了被窝。

姑娘的被褥当然是都是上好的丝棉,雪白的被头,被窝里也是软乎乎暖融融的。帐子里有一股淡淡的甜甜的香,象是秋日里甘脆的青色的苹果香。

“白芷,你们老家过年,都是怎么样的?”

“年景好的时候,就挺热闹的。”白芷轻声说:“记得有一年,家里杀了一头猪,从腊月二十六七就吃着肉,一直吃到出正月呢,娘扯了花布,给我做了新棉袄棉裤,还有新鞋。我会帮着娘包汤圆煮汤圆,弟弟妹妹那会儿就在旁边淘气,弄得一手一脸都是面……”

“也走亲访友吗?”

“走!十里八乡都互相走动,磕头、拜年,有时候其实磕头给的红包里就两个小钱,那也乐得不行。两个钱也能买个大糖人儿了……”

她这么说着,又林心里也渐渐安定下来。

白芷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自己说得都是些琐碎的鸡毛蒜皮,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家是穷人家,也没什么好说的。”

又林轻声说:“你想家吗?”

白芷诚实地说:“想。不过前两天家里才捎了信来,说今年年景挺好的,还有我的月银帮衬着,日子很过得去。姑娘赏我的簪子和耳坠子,我让人捎了回家,银簪子给了娘,耳坠子给妹妹。她也不大不小是个姑娘家,戴了正合适。”

没听着又林出声,白芷侧过头看了一眼,又林已经迷糊起来了。白芷扶她躺好,又替好盖好被子,自己起身回一边小床上躺下。

第二天又林原来是要和四奶奶出门去的,结果四奶奶那边临时有事,又林也就跟着留在了家中。饭桌上,又林察觉四奶奶在看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四奶奶已经收回目光,给德林挟了一块糖醋排骨:“慢些吃。”

可能刚才是她的错觉。

又林低下头去,四奶奶把排骨放进了儿子碗里,回头又看了女儿一眼。

有句话叫疑邻窃斧,大概就是四奶奶现在这样儿。心里没事儿的时候,四奶奶当然不会多心。可是现在一觉得女儿已经情窦初开,四奶奶只觉得她一举一动都和往日不一样了。

这么再二再三的几回,又林也有感觉。

她只觉得四奶奶今天有些怪怪的,但到底哪儿怪,又说不上来。

娘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更年期了?还是和爹闹别扭了呢?可是看爹的样子却不象有什么。

要不要问一问?

她这边琢磨着,四奶奶那边也在琢磨,女儿这件事情,要不要直接问她?

不……不合适。

四奶奶也是打那个年纪过来的,自然知道姑娘家患得患失的心情,脸皮儿又格外的薄。要是话一挑明了,女儿羞愤惭愧之下,要是做出什么事儿来,那岂不是小事变大事?

左右这会儿离春试还有些日子,自己看管得严紧些,不让他们再有见面的空子。等朱慕贤真去应了试,考取了功名,再看朱家有没有旁的意思——当然,四奶奶可没有一定要把女儿许给朱家的意思。

等着看,要是朱家小子只想诳骗自家女儿,根本没打算结亲事,这件事当然更要牢牢捂住。要是他是认真的……

朱家人多事杂,做这样人家的媳妇,可不是件易事。和他家比起来,又林的表哥说不定是个更好的选择。虽然陆伯荣平庸了些,可是平庸普通未尝不是一种福气。再说,陆家知根知底,公公婆婆妯娌姑嫂都好相处。

吃罢了早饭没多会儿功夫,就有人来禀报,关于五老爷家的消息。说是五奶奶和五老爷争执的时候被五老爷推了一把,跌着了。听说跌得不轻,已经不醒人事了,据说看着象是要不好了。

四奶奶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破口痛骂的冲动。

这一家子……真是死都不拣好日子!大过年的给人找不痛快,非得把这个年都给搅散搅坏了才甘心。

“请了郎中吗?”

“去请了……可是大过年的,镇上黄郎中和蔡郎中都不在家,黄郎中回乡下老家去了,蔡郎中今儿陪妻小去了十里铺的岳丈家。只有一个治跌打的宋郎中在,可是这跌着头的病,他不敢给看啊。”

平时的恩怨是一回事,这会儿事关人命,四奶奶想了想:“我记得原来程家药铺坐堂的郎中姓万吧?

“可是程家药铺不是关了么……”所以这些人一时都想不起来这回事。

“铺子关了人总还在啊。去打听下魏郎中的家,我记得有谁提过一次,他家应该在镇西,要是人在家,就让他们家快去请了来,救命要紧啊。”启蒙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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