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那个小贱妇进门……要不然我这下半辈子,还有冬梅和贵儿,那可该怎么办?”

李光沛在肚里叹口气,这个妹妹真是让祖母给惯坏了,有儿有女的人了,看着却还没有又林一个小姑娘能沉得住气。

当初和冯家的亲事,已经是千挑万选了,看中的就是冯家人口简单,姑爷脾气也算好。可还是走到如今这一步。

“那妹子你觉得,那位吴姑娘要是不进门,她又该怎么办?”

又林姑姑冲口说:“明明是她自己不知羞耻,一个没出嫁的姑娘,整日赖在别人家不走……”好歹她还能看懂一点人的脸色,见哥哥脸色不好看,下头的话就咽了下去,想了想,有些不情愿地说:“我给她点钱好了……她家里本来就没什么钱,才让姑娘这么没羞没臊的赖在别人家里,我给她点钱,她有了嫁妆,也不愁嫁不出去。”

李光沛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以为你现在还有什么说话的余地?还说给她点儿钱?你能给她多少?她要是嫁进来,又能得着多少?你怎么不想想,到了这一步了,姑爷凭什么还要听我们家的?”

又林姑姑咬着牙说:“那个没良心的东西,他也不摸着心窝想一想,我这些年对他哪点儿不好?他吃的穿的用的哪一点儿差了?我给他生儿育女,辛苦持家。要不是我,就凭着他,哪有现在的殷实日子过?他不就是嫌我老了,觉得那一个年轻,又会妆狐媚子哄人……”

凭心而论,李光沛赞同妹子的其中一句话。

这个妹婿,的确没什么本事。考了几次,连个秀才都没中过。又一肚子书生酸气,不通庶务。要不是自家妹子的嫁妆不少,又精打细算的会过日子,他能否过得象今天这么舒坦自在,真是未知数。冯家二房要没这么殷实,大概也招不来别人的惦记了。

可李光沛是男人,站在妹婿的立场上,他也理解他。自家妹子性子是这样,换个有能为有气性的男人,早和她过不下去了。一个男人,能不能吃饱穿好,有时候比不上自尊心来得重要。妹婿这回态度这样强硬,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但是李光沛也知道,以自家妹子这个个性,真让那吴姑娘进了门,她绝对讨不得好。是男人哪有不爱个年轻新鲜的?谁不喜欢那温柔小意,爱和个母夜叉同床共枕?

李光沛摇摇头,朝四奶奶使个眼色,自己起身到西屋去了。四奶奶拉着又林姑姑在床边坐下,低声问:“妹子,你就这么回来了,你的私房什么的可以交托人收好?别被冯家大房给你谋了去。”

好在又林姑姑在钱财上头从不糊涂,她哼了一声:“她休想,嫂子放心吧,田契钱票我都藏得好好的。”

四奶奶松了口气。还行,当年那位太婆婆虽然把她给养成了现在这么个性子,但是钱财上头却不含糊,把自己的钱袋捂得紧紧的,且锱铢必较。她或许在旁的事情上都会吃旁人的亏,唯独这件事上头不会。

四奶奶放缓了声音,小心地探问:“妹子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冯家坚持要让吴姑娘进门,你要怎么办?”

又林姑姑表情有点儿茫然。

四奶奶忙说:“咱们总是要尽力去做,可也不能不先做个最坏的打算。要是那个吴姑娘真进了门,你想没想过,要怎么办?”

又林姑姑咬着牙,眼圈发红:“他……他要真是一点儿夫妻情份都不念,我也不和他过了!我的钱我的孩子我都带走,让他和小妖精风流快活去吧!”

四奶奶微微一笑。当然,这一笑又林姑姑没有看到。

“看看你,说话做事总这么冲动。你把孩子带回来,将来冬梅和贵儿要议亲怎么办呢?贵儿要是读书,应考,又怎么办呢?他们可是写在冯家的族谱上的。”

又林姑姑的气势顿时被四奶奶给说得破了功:“那……那能怎么办?要让那小妖精进门,那我死也不干!”

四奶奶一皱眉:“可别提死字。无论什么时候,咱都得好好活着,还得活的比其他人都好,让他们看着,让他们后悔才行。你要死了,你觉得谁会难过?你留下的孩子谁能真心疼他们?”

又林姑姑说:“我就是说说,我才不寻短见呢,不然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和那个贱人!”

四奶奶点头说:“正是这样。冬梅和贵儿还小,爹指望不上,还不得指望你这个亲娘?你也是一样,这指望男人,指望孩子,都不如指望自己来得有用。这世上的男人,个个都爱年轻漂亮的,就算他今天不纳吴姑娘,保不齐后头还有张姑娘王姑娘等着,你能拦一回,后头还有多少回等着你。难不成到时候你个个都要跑回娘家来哭,或是跟婆家撕破脸大闹不成?”

又林姑姑虽然没吭声,但是心里知道嫂子说的有理。

连自家哥哥都有过妾呢!要不然西院那个叫芳林的小丫头谁生出来的?只不过她那个娘自己命薄,生下孩子就撒手走了。要不然四奶奶整天看着那对母女,肯定比现在还要刺心。就连自家公公也有妾,都坐五望六的人了,有个妾的岁数比自己还小呢。整天穿红着绿,娇声嗲气的,自己看着都厌恶,婆婆看着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嫂子,那……那我该怎么办啊?”

四奶奶笑了。

对这个小姑子,四奶奶一直十分头疼。她太不着调,从来不管别人面子上怎么样,只管自己随心所欲。她也不想想,别人凭什么就要一直容忍她,让着她呢?

李光沛在西屋里翻了一会儿书。

这女人的事儿,还得女人去说才说得通,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跟妹妹扯这些家长里短的。妹婿那边他去努力,又林的姑姑这边,还得四奶奶多劝劝。当然,最重要的是,又林的姑姑自己能想通,以后行事也能放聪明些,懂得迂回转还才好。

冯家那个老大,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想必他老婆也差不多。

而这个妹婿,又一门心思听他哥的话,不折不扣是个糊涂蛋。读书没读出功名来,倒把人给读迂了读傻了。

李光沛白天试过了,对这种死脑筋的人,你和他说他哥如何如何是没有用的,他只当你在挑拨离间。因为他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对钱财、家产上头又毫无概念。

没受过穷,没吃过苦的人,永远也不知道钱财有多重要。而人为了争财夺势,又可以变得多么虚伪恶毒。

听着妹子走了,李光沛才回屋。四奶奶斜靠在床头正出神,李光沛轻手蹑脚过去,在她身边儿坐下来。

“都说什么了?”

四奶奶揉揉眉头:“嗯,她没愿意。不过看样子松动多了。我和娘再商量商量,让娘跟她再把道理捋一捋。”

李光沛说:“慢慢来,她倔惯了,也不指望她一下子就能听进去。”

“你们今天去太爷那儿,怎么样?”

李光沛说:“太爷是明白人,劝了妹婿不少话,而且句句都站在大道理上。一是说他以嫂子的表妹为妾有碍名声。就退一步说,即使要让她进门,也不可能提什么两头大,将来长幼,嫡庶,家业这些都是麻烦。为子孙计,为家声计,说的都是大道理。太爷真是渊博,还把圣人言都扯了出来。”

四奶奶有些疲倦的笑了:“他就吃这一套,跟他说别的都没用。”

“你这两天也实在是太累了,也得顾着些自己的身子。”

“我知道。”四奶奶说:“其实也没有多少事,家里头呢,又林懂事听话,会讨老太太喜欢,也她解闷,还能替我照看点书林和芳林,我已经轻松多了。”

李光沛说:“都说女儿亲女儿好,是爹娘的贴身小棉袄,果然没错。”

四奶奶看了丈夫一眼。

有了儿子,她的心里才松缓多了。以前光有又林,她日盼夜盼就想要个儿子。

要是没有儿子,女儿再贴心也白搭,别说小棉袄了,就是裘皮袄也没人稀罕。

“芳林身子怎么样?”

“还是那样子,吃的少睡得也少,总是哭闹。郎中来看过,说她先天不足,禀性弱,再加上年纪小,天气一热就容易这样。”

李光沛点了点头,对这个女儿他并不怎么上心,四奶奶也没多说。

又林一晚上没怎么睡好,上半夜觉得闷热,后半夜又觉得冷起来,小英起来替她关窗子,又林含含糊糊地说:“留条缝,别关死了。”

小英轻轻应了一声。关好窗子,又问:“姑娘要吃茶么?”

一旁冬梅也醒了,她本来就睡得浅。又林问她:“表姐口渴么?”

冬梅迷迷糊糊的点了下头,问:“什么时辰了?”

“四更了吧。”

小英倒了两杯水来,又林喜欢喝白水,这个家里上上下下的都知道。又林倒是怕冬梅喝不惯,其实她多虑了,冬梅有得喝就很满意了,是水是茶她根本不在意。

“再睡一会儿吧,周姐姐还叫我今天去她家……”又林打了个呵欠:“表姐和我一块儿去吧?”

冬梅翻了个身:“还是算了吧,人家请的是你。”

“周姐姐也不算外人,周伯母总说我们家和她们家,隔着一面墙是两家,拆了墙就是一家了。周伯母人很好,周姐姐也很大方……你老躺着不烦闷吗?咱们一块儿去吧。”

冬梅心里有事,又有些怯生,还是不肯,又林只能自己过去了。

周榭知道又林喜欢看书,她也喜欢。不过两个人的不同之处在于,周榭喜欢诗词,又林喜欢看杂书,什么地理、史话、游记,食谱,连医书都会拿了翻。周榭问她可看得懂,又林坦然说看不太懂。

她只是想更了解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

她从前生活的世界更先进文明,更开放富庶。但是她现在生活在这里,她得了解这里,习惯这里。

去周家也不用特意换做客的衣裳,跟自己家一样。两家园子的小门儿正对着,穿过门儿就到了周家的园子里了。周榭的屋子就挨着园子。虽然她总抱怨屋里潮,虫子多,但是推窗就能看到一片姹紫嫣红,水色波光,所以她还是乐意住这屋里。

“周姐姐。”

周榭笑着说:“懒丫头,你不会才起来吧?”

“谁说的,”又林笑着说:“去我们老太太那儿陪她用了饭,又去了趟厨房,你闻闻我手上。”

周榭果然拉过她的手闻了闻:“做什么了?甜丝丝的。”

“腌梅子呢。”

又林家做的酱菜,腌的梅子什么的,那味道都是一等一的。周榭一想到腌梅子那甜酸爽口的味道,顿时满嘴都充溢着口水。

“腌了多少啊?”

又林笑着比划了一下:“今天梅子收成好,庄子上拉来了两车呢。”

周榭顿时放心了,既然梅子多,那腌成之后肯定不会少了她们家那份儿的。

“不是叫我来看书吗?书呢?”

周榭一拍手:“嗳哟,昨天大哥想看,给拿到书房去了吧。我让人去取来。”

她身边的丫鬟一脸为难:“姑娘,我们不大识字,怎么找书?”

周榭想了想:“那咱们去书房吧。”

又林对周家熟悉得和自己家一样,书房里的书差不多都让她看遍了。

“周大哥他们在家?”

“早上好象出去了。”

周榭推开书房的门,屋里有一股淡淡的烟气,好象烧过纸张的味道。周榭捂了下鼻子:“这什么味儿啊。”

又林问:“书呢?”

周榭在桌上翻了翻:“这儿呢。”

又林接过来翻:“啊,是这一本。我在墨香斋的单子上看到过,可他们没有进这本的货。”

周榭说:“这个是从杭州府带来的。下月我叔叔还要去,你还有什么书想看,把书名写给我。”

又林想了想:“倒没有什么别的想看,等我想到了再和你说。”

“咦,这还有本什么?”周榭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册,包着书皮,上面没写书名。周榭翻开头一页。

“红袖传?”

又林也探头看了一眼,听名字就让人有一种香艳好奇的感觉——还用纸将书皮包起。

难不成是本小黄书?

这倒也不奇怪,周家几个男孩子,眼见也都快不是孩子了。少年人知色而慕少艾,会看些大人们不许看的“**”也很正常。

周榭正要往后翻,忽然有人推开了书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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