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格外安宁,无风无雨,也无连日里的噩梦。
吉天佑醒来去吃早饭,她和石清南坐着,白洁站在一边,她想起白洁吃土的画面,是不敢让白洁的,可是奇怪,石清南也不问,自顾自地吃。
许是白洁伺候他惯了的,吉天佑看着对面人一脸威严的样子,这样想。
“昨晚睡得好吗?”见吉天佑一直盯着自己看,石清南放下手中的报纸问她。
“好,特别好。”吉天佑用力点点头,又连忙换了话题,“您今天要西餐厅吗?”
“不去。”石清南将报纸挡住脸孔平静的说。
本来吉天佑还幻想着对面的人开口一句话,便能让她到西餐厅工作,可是看样子是吉天佑自作多情了,萍水相逢,能收留她住一晚便是恩德。
想到这里,吉天佑说“吃饱了”,走到住的房子里收拾一番打算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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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开。
她在屋里环视一周,仍记得那个通道,可是被白洁这么一修饰,竟然不知dào
通道口在哪儿了,床下没有,桌子下也没有,吉天佑在书架旁来回撺掇,找不出记忆里的一丝相似之处。
门“吱扭”一声开了,白洁走进来,大体问了事情的始末,同情的看着吉天佑道:“江府的姨太太,个个都不简单,你本不属于那里,走了也好。”
白洁的话,倒是显得她格外熟悉江府,她不晓得她对自己这个五姨太了解多少,可是既然事情已经过去,自己跟江府再无瓜葛,也就不再追究这些忧心的事儿。
吉天佑忽然想到白洁指着相框里的大叔说是石清南的事情,她犹豫再三才开口问道:“白姐,你能告sù
我上次我问的那个人是谁吗?”
“哪个?”白洁皱着眉,一脸疑惑。
“就是那个相框里,站在蓝灵姐姐背后的男人啊。”吉天佑努力搜扫一遍记忆,那个人就是大叔。
“我们先生,石清南啊。”白洁此时一脸笃定。
见吉天佑不信,拽着她走到那相框面前,指着那人道:“是不是这个人?”
那个站在蓝灵背后的男人,竟然真的是年轻时的石清南。吉天佑难以置信的揉揉眼睛,闭上再睁开,这样来回许多遍,才终于相信这个事实。
是她看错了吗?她在心里耿耿于怀,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又不得不信。
白洁目送吉天佑的身影走远,转过身,正好撞见石清南。
“姑爷。”白洁小心翼翼的喊道。
石清南盯着吉天佑远去的方向,安宁中带了肃杀的语气说道:“江义含来过这里,是吗?”
白洁赶紧摇头,怯弱的说:“没有,绝对没有。他失踪三年了,了无音讯。”
石清南的眼底划过不屑地光,冷冷扫视着白洁道:“那么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我与他从不同框,那年蓝灵生辰便照了两张,我问你,他的那一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洁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可依然坚定的回答他,“是……小姐保留的。”
“胡说!”石清南忽然难以自控的咆哮道,“她的相册中所有关于那个人的记忆都被我烧掉了,她哪来的这一张?”
“没错儿,是我拿来的。”声音从吉天佑住过的屋子传来,石清南转身一看,是江义含。
看着江义含走出来,石清南紧紧握起的拳头,白洁赶紧走上前说:“少爷,您怎么……”
江义含明白白洁要说的话,挥手止住了,他笑眯眯看向石清南,温文尔雅的说:“清南兄,别来无恙。”
石清南咧咧嘴角,冷哼一声道:“当年,你被我推下悬崖,回来的不容易吧?怎么,这是打算来报仇了吗?”
江义含的眼底闪过狂风海啸,可是最终化作云淡风轻的笑,“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我之间算是扯平了吧。”
“扯平?”石清南再次被激怒,他的怒意肆意放大成了怒吼,“你与蓝灵对我的背叛,今生今世永无休止,你们加在我身上的耻辱,足够让你们惨死几百次!”
江义含蹙眉沉浸一会儿,抬头的目光格外无奈,“我再说一遍,她从来没有背叛过你。”
“哈哈,没有?谁会相信,就连她肚子里的孩子……”
石清南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江义含一把抓住衣领抵在了门框上。
此时的江义含再也无法冷静,要说多少遍才能让这个人、让所有的人相信,他跟蓝灵是清白的,发乎情止乎礼,他们忍的有多艰难,却在这些人眼里那么轻易被践踏。
江义含狠狠瞪着石清南,顿挫有力的重复着那句话,“孩子是你的,我从来没有动过她。“
再多的诚意在石清南那里都是谎言,他抓过江义含的衣领,恶狠狠的说:“她爱你,是真的吧?”
江义含的怒意顿时卸去,他松了手,任由石清南拽住。
“怎么不说话?”石清南冷笑着,给了他一拳,“两个自小一起长大,所有人都以为会在一起的人,却在一个嫁人之后,还纠缠不清,寻刺激是吗,拿婚姻当儿戏是吗,不得好死就是你们的下场!”
石清南用最恶毒的话咒骂着,江义含却在这骂声中忆起往昔,自蓝灵去世后,所有与她有关的一切迅速从他的生命里退去,也再没有人跟他提起蓝灵,提起他们的曾经。
就像现在石清南这样,即使令人咒骂和唾弃,所有涌上来的回忆,仍然足够让江义含心动不已。
蓝灵低头莞尔的笑,羞馁绯红的脸,她轻轻牵起他的手,得yì
的炫耀:“这一辈子你都别想去爱别人,我永远就住在你心里。”
多么骄傲的一句话,她说出来的时候有多神气,现在想来就有多心酸。
他娶了她想让他娶得女人,过了她想让他过的生活,风花雪夜流连过,九死一生挣扎过,回头想想,还会记起她最初的样子,得yì
张狂,故弄玄虚,耍尽心机引得他注意的样子,这世间再难有一个这样有趣的女子。
无论他怎样懊恼的去回忆,他都想不清楚,当初为何会拒绝,他甚至抓狂的想去掰开自己的脑袋一探究竟。
她有猫一样强烈的自尊,再也没有给过他任何返回的机会,马不停蹄嫁了别人。
这世间所有的错过都是遗憾,大大小小兜转了多少不甘,终究可以弥补,或多或少。
可是江义含的遗憾再难磨平,死亡给了他当头一棒,一语成谶,他永远活在她的音影里。
至于蓝灵为什么会死?他从来没有考lǜ
过这个问题,今日听到石清南说到不得好死,才觉得格外刺耳。
“不得好死,你已经杀过我一遍,也就是说,蓝灵的死跟你有关是吗?”江义含揉揉被打痛的嘴角,睥睨着对面的人。
“跟我有什么关系。”石清南明显有些慌乱。
“还真的是你!”江义含瞬间拽住他的衣领,将他的脸拉至面前,掐住他的脖子,寒冬腊月的语气问道,“蓝灵究竟为什么会死?”
石清南不说话,江义含的手越来越用劲儿,眼看着石清南翻了白眼,一旁观战的白洁,扑通一声跪在江义含脚下,哭起来。
“少爷,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闹出人命啊。”
“再问你最后一遍,蓝灵是怎么死的?”江义含的手用力之大,都能听到石清南脖子断裂的声音。
“我说我说。”白洁慌忙站起身,哭嚎着去拉江义含的手。
“你?”江义含一把放开石清南,石清南摔在地上,极其艰难的喘着气。
白洁跪在地上,哭诉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这里面牵扯出了一个人,那就是江府的大姨太,柳如烟。
柳如烟与蓝灵一样出身富裕,算不上至交,但好歹是走得比较亲近的朋友,一次庙会时,柳如烟偶然遇到江义含,便一见钟情,倾心不已。为了江义含,柳如烟违心接近蓝灵,即使那时的蓝灵已经订婚,心思细腻的柳如烟还是察觉出了她与江义含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
正巧蓝灵与她提起江义含,柳如烟便告知自己的心思,蓝灵也有意撮合。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谁知dào
江义含的眼里全是蓝灵,根本不打理自己,遂心生妒忌,随着嫉妒的增多便变成了仇恨。
柳如烟找到蓝灵的贴身侍女白洁,下了好久的功夫才找到白洁的弱点,白洁自幼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如今父亲再婚育有一子,那儿子便是父亲的心头肉,偏偏被宠惯成一个好吃懒做的人,又沾染了大烟,每日伸手要钱,不给便拳脚相向,以命要挟。就算白洁的工资再高,也养活不起一个大麻成瘾的人,绝望之下雇人杀死了自己的弟弟。
柳如烟拿这个要挟,换来白洁的背叛,她拿了药给蓝灵吃,只说是堕胎并不伤及母体,谁知蓝灵怀孕六月时,忽然早产,母子均不保。
白洁这才反应过来,这明明就是想置蓝灵于死地,原来是自己杀了她。
“原来是她。”江义含听完这席话,难以置信的倚在墙边苦笑着摇头,他怎么也难以相信,一个看似温柔如水的姑娘,怎会有如此歹毒心肠。
“你早就知dào
是吗?”他扭头问刚刚有所好转的石清南。
石清南冷笑一声,“知dào
又如何,我甚至偷偷检查过白洁的药物,的确是堕胎的,而且计量很少,我那时执意认为孩子不是我的,打掉岂不是更好?”
“你混蛋!”江义含咬牙切齿的骂道,他青筋暴跳,恨不能将石清南一脚踢飞。
“都是我的错,我罪该万死,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活在煎熬里,是我活该……”白洁在地上悲痛的磕着头,所有的秘密说出来,反而轻松许多。
“那么,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将真相公之于众?”江义含从未厌恶过一个人,像现在的白洁一样,苟延残喘。
“我的父亲还在柳如烟手里,我想着等我父亲百年之后,再将真相托盘而出……”
“够了!这都是借口,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你贪生怕死,又眷恋着蓝家的遗产,你弟弟虽死了,却还留下个侄子,这些年,你暗中倒卖蓝家的财物,恐怕就是这座院子还未来得及动手脚吧。”石清南终于忍不住拆穿白洁的真面目,一手沾染两条人命的女子,口口声声不提自己的罪过,反而一再为自己推脱,他早就派人盯住她,不是不恨,是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石清南将自己的过失全都归结到白洁的身上,如果当年不是她的怂恿,他也不会那么狠心,真的去逼迫蓝灵打胎,如果当时他拦住了白洁,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蓝灵的惨死?
遗憾那么长,石清南才不会轻易让她死掉,即使南下,他也派人盯住她,每日傍晚,蓝灵去世的时刻,坟前的土必须一口一口吞下去。
所有的老底都被揭开,白洁反倒不怕石清南了,她发疯似的笑着,“这么多年,我每天吞下去的土还不够你解恨吗?你口口声声说的遗憾不就是杀死小姐的帮凶吗,你的爱那么狭隘,就算没有我们出手,想必你也不会让她活的太长久,你才是这个世上最坏的恶人!”
石清南的眼神里泛起杀机,又碍于江义含在场,不好发作,只闷声说道:“无论怎样,你活到今天,就得感谢我的不杀之恩。”
江义含听够了他俩的恩怨,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愤恨,多年未释怀的感情,如今又添了新仇,怕是这辈子都走不出去了。
江义含要走,白洁拦住他,“少爷要去哪儿?”
“下次我来这儿的时候,不希望再见到你。”江义含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
“如果我去见小姐,你可有话要我带给她?”白洁紧跟着喊一声,她颤抖的说出这句话,眼泪早就掉下来。白洁的年纪比蓝灵和他大五岁,她十岁时来到蓝家做女婢,几乎是看着他们俩长大的,她爱慕江义含,却如此清醒地知dào
不可能的现实,就算做一杯羹看他多喝一口,也可以暗自高兴许久,她对他的爱,倾注在所有琐事里面,卑微的没有任何人发xiàn。
就像现在,她即将赴死,临别赠言,依然说不出口。
江义含在门口停顿一下,始终没有回头再看她一眼,“有什么话,我自己说给她听。”
这个决绝的背影,像一把利剑刺穿在白洁的胸口,“再见,少爷。”
她拿出一直揣在兜里的匕首,抹了脖子,这匕首还是曾经江义含送给蓝灵把玩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