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田舍鼠辈!分明是污蔑,女君切勿相信。”冯铨看完,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慌还是恼。
却原来这几张纸上密密麻麻列的不是别的,而是他的“罪状”。
虐打田奴、苛扣佃户、逼索部曲,可谓赃秽狼藉,德行败坏到了极点,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
奴隶们纵是被打死也无人关心,早已认命,部曲那边也是差不多情况;佃户们衣食皆要仰仗庄园,往往能忍则忍,不能忍也打落牙齿和血吞。
不像冯铨,心里有个不满还知道跑来城内找她讨公道。
他之所以敢如此,不过是仗着萧琥名头行事。
事实上区区一个庄园,萧琥岂会过问?怕是连冯铨是谁都不知。
大丰园在转到姜佛桑手上之前,并非萧家产业,只为萧琥私有而已。不然萧琥也不会选择这处赐给她,否则岂能瞒得住萧家众人,旁人又当如何猜测。
所以直到如今,众人仍以为这大丰园是她自己买下的,除了感叹她嫁资丰厚也没有旁的话。
可作为管理庄园事务的典计,冯铨是直接向庄园主负责的,还要定期将庄园内的情况向庄园主禀报,他自然知道真正的庄园主是谁。
只是萧琥日理万机,哪有闲心理会这些琐事,肯定交由身边的人处理。
即便如此,也足够冯铨扯虎皮拉大旗了。
从最初的倚老卖老、到千方百计给良烁使绊子,以及对缭作的图谋、对她的轻视,不就是仗着她这个作儿妇的不好处置大人公的人么。
无缘无故自然不好处置,有了这些,那就是手拿把掐的事了。
要知道冯铨犯的这些可都在她接手以前。他欺瞒的是谁?
无怪乎现在慌成这样。
“女君、女君,”冯铨砰砰给她磕头,“你可千万不能信,我真是冤枉的!我冤枉……”
姜佛桑语气温和:“我也想信你,可这些人,似乎都是你的亲信。”
按下手印的正是庄园内平日与冯铨称兄道弟倚为膀臂的那些人。
也怪他得意忘形,自以为得了女君许诺,就再不把曾经的差事放在眼里,一心等着良烁铺好路,他好走马上任。
下头的人也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闻风而动,几乎要把他家门槛踏平。
他虽想吃肉,却也不肯放了骨头,想着既然高就在即,位置腾出,与其便宜良烁,不若多安插些自己人,将来也能得更多便利。
于是大手一挥,在农田、菜圃、果园、铸坊等处各提了两个管事。
“至于我的典计之位到底给谁,这个还需女君来拿主意。不过凡我推举的,女君只会点头,端看合不合我心意……”
言外之意,讨好了他,典计自然没问题。
各方更是争相讨好。
他今日应这家邀,明日赴那家席宴,孝敬大收特收,赚得盆满钵满。
谁能想到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吃的肥肉没吃到嘴,想回头……想法虽好,却哪里还回的去。
那些人已经把管事之位占着了,新典计也是他亲自推举的,坐稳的江山,谁还肯拱手相让?
冯铨最近频频去找良烁闹,他们都看在眼里,私下一番合计,决定将冯铨彻底搞倒。
良烁瞅准时机,各个击破,于是便有了这份“供词”。
冯铨恨自己瞎了眼,心底直骂这群人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面上仍作出一副苦情之态,不住为自己狡辩,“他们是利欲熏心,怕我回去与他们争权!所以才合起伙来污蔑我,女君明鉴啊!”
姜佛桑点头,“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冯铨一喜。
姜佛桑紧接着道,“可良烁走访了园内众人,无论是奴僮、佃户还是部曲,所说与那些人并无差异,你又当作何解释?”
冯铨一惊过后,脸上有片刻扭曲,“这群该死的贱奴!”
“大胆!”菖蒲呵斥,“女君面前,安敢出此污秽之语!”
冯铨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挤出个笑来,“卑下一时情急,绝没有冒犯之意。”
连自称都变了。
“女君,那群下奴定是收了好处!他们的话如何能信。”
“一个两个如此,许是收了好处,可现在是众口一词,你说我是信你还是信白纸黑字的证据?”
冯铨脸色一僵,而后一点点变得灰败。
姜佛桑笑了笑:“知道为何你会走到这步田地?良烁最初走访之时,确实没人敢指认你,他们甚至连与你相关的一句坏话都不敢说,因为那时你还是典计。直到你将典计之位拱手让出……手上有权,才有让人闭嘴的能力。一旦没了这种权利,就像拔了牙的恶犬,谁还会怕你?”
冯铨垂首听着,面上悔恨交加。
“或许他们确实受了别人指使,谁让现在的典计另有其人。而这人,还是冯典计你亲自跟我推举的,是你把权柄拱手相让,也是你把刀子递到了别人手上。”
姜佛桑垂目看着他,“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有,”一番挣扎之后,冯铨抬头,“卑下有话要说。”-
马车驶进大丰园。
到了主园,良烁将新任典计以及各处的大小管事召齐。
接下来便是狗咬狗一嘴毛的事了。
姜佛桑在屏风后面听了约有两刻钟,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不一会儿,良烁绕过屏风进来禀道:“女君,都绑起来了,怎么处置。”
姜佛桑想了想,“把证据以及他们方才互相攀咬的那些,送给萧府的陶管事过目。”
陶管事是萧琥身边专管钱帐的,当初庄园交接,虽是濮阳涓出的面,暗里却是由他一手经办。
良烁出去片刻,将事情吩咐下去,不一会儿才回转。
姜佛桑指了指对面的圈椅,“乳兄请坐。这些日子想来应有诸多不易,难为你了。”
良烁依言坐下:“冯铨那老小子等着摘桃呢,前头倒是安分,这阵子才闹腾起来。”
先是要和他抢缭作,处处挖坑设陷,还往巫雄去了几封信,不过皆石沉大海,并未得到回应。
听说姜佛桑回了棘原,所以冯铨才会去棘原告状。
只没料到这一状告的鸡飞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