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琥早知雷贺不安分,得知雷贺投靠了羊簇,忍耐也到了头。
不过,他插手蕲州尚算师出有名,若是再动相州……还不到时候。
毕竟是姻亲,理由不够充分,道义上站不住,朝廷和其他州也不会坐视。
碍于此,只好隐忍下来,止暗中往两州交界处加派了兵力以作防范。
至于京陵那边,萧琥原本的打算是与羊氏修好。
议事时萧元度也在,一直没插口,冷不丁冒出一句,“选羊不若选裴”。
经了长生教那场叛乱,加之大司徒裴籍的身陨,裴氏门庭较之往日已大失光彩。
便是搁在以往,裴氏也未见得就是个结盟的好对象,毕竟其族人“清介有守,不杂交游”是出了名的。
虽然年初裴遨迎娶了庆海公主,甚得天子看重,朝堂之上也甚是活跃,不久前才出任江州刺史……
然而目前来看,这到底算不上是个热灶,跟如日中天的羊氏是没法比的。
虽然羊氏这口热灶萧琥也不怎么乐意烧——观其掌权之后种种做派,实在差连阗甚远。而且羊氏既选择了雷贺,无疑是打算磨刀霍霍向豳州,他怎么投好怕也无用。
权衡下来,裴氏或可一试。
不过萧琥总疑心萧元度有此提议是因旁的缘故,毕竟算起来裴氏也与那个人沾些关系。
但他没有明言。
自凤翔七年以后,那三个字就成了父子间忌讳提起的存在。
至少萧琥不会主动提及。
萧元度也没有解释,摆出一副他爱听不听的样子。
还是在濮阳涓谏言下最终才确定下来。
与裴氏搭上之后,同年冬,北凉来犯。
当年北凉老国主崩逝于洛邑,大将虚连鞮篡位,自此北凉四分五裂。
退居到乌稠海以北后,数个部族间混战不断,谁也不服谁,一直也未能出一个能统驭各部族的首领。十数年间,虽也有扰边之举,终归不成气候。
直到凤翔七年底,老国主嫡系子孙綦毋衍流放归来,凭旧部崛起,并迅速统一了各部落。
头两年,他忙着在乌稠海以北东征西讨、开疆拓土。
随着力量不断壮大,开始向杀害父祖的敌人寻仇。
虚连鞮的后代早已被斩草除根,于是于凤翔九年底挥师南下伐燕,企图夺回其父祖曾经占领过的土地。
北凉兵分数路,来势汹汹。
豳、蕲、崇三州紧急联合应战。
倒也不算慌乱,毕竟都有过与北凉兵作战的经验,这些年厉兵秣马,若非受到朝廷掣肘以及各州之间互相牵制,早打过乌稠海了,还等他们找来?
唯崇州那边压力大一些。
南边的秦州早已依附,就如蕲州于豳州那般。西北角的老邻居凉州却不是善茬,竟似是与北凉打配合一般,借故挑起战事。
崇州既要迎战北凉,又要应付凉州,唯一可堪庆幸的是主战场在豳州北境。
萧琥亲自披挂上阵、坐镇中军,任命五子萧元度为前锋军。
萧元度凭着对北凉人习性的了解以及地形地貌的熟悉,便是孤军深入,也能精准找到北凉军队的驻扎点,对其予以精确打击。
不过綦毋衍英才天纵,的确不容小觑,到了两军决战时,一箭射中了萧琥,不过萧琥也刺穿了其左肩……
北凉败军而还,豳蕲两州军共歼敌七万余人,然全军上下却一片凝重肃穆。
箭上有毒,萧琥伤势颇重。
偏此时自南边送来急报:雷贺诬陷萧琥与北凉勾结,企图迎“旧主”入中原,经过朝廷也即羊簇首肯,公然发兵。
萧琥早先就往两州交界处加派了兵力,为了防范雷贺,此次出征前还特意派四子萧元牟赶赴过去,孰料萧元牟饮酒误事,竟连丢东南三郡。
他到底不算酒囊饭袋,酒醒之后,连忙率军反击,等萧元度带兵赶到时已夺回两郡。
雷贺万没料到与北凉的战事竟然结束得如此之快,半年还未到!
一下慌了神,就连最后占得的一郡也被夺了去。
不过萧元度并没有接着打下去,屯兵在两军交界,不知做的什么打算。
与此同时,萧琥谴心腹入京陵“上表诉冤”。
捷报先一步送至,得知北凉进犯被成功阻挡,满朝上下一片欢腾,谁还敢说功臣有叛心?
便是大司马羊簇也不得不承认萧琥有功、萧家当居大功。
羊簇不比连阗,连阗在位时再如何谋算制衡,也分得清孰轻孰重。
他甚至比不上连阗之子连昶,连昶纵是高自骄大,也不会在外敌入侵、国难当头时对自己人捅刀。
羊簇则不然,北地六州在他看来就如卧榻之虎,最好让他们自己乱起来,或者在与北凉的交战中消耗光,届时他再率神甲军度瀚水,收渔翁之利、建不世之功。
若是北凉兵实在厉害……这个功不建也没什么,守住瀚水防线即可。他这人是很乐天知命的,再者国土大了也觉不好治理。
所以面对雷贺证据并不充分的诬告,他含糊其辞应准了。
而今情势反转,当着百官的面,本想推脱自己是受雷贺蒙蔽。不过为保脸面,也怕为自己做事的人寒心,遂硬着头皮出面调解了一番。
“雷刺史也是受人蒙蔽,心忧社稷,忧心如焚,才会如此……哈哈!误会,都是误会!”
萧琥给了羊簇这个脸面,没再就此事追究下去。
转眼半年过去,北境驻军截得一封送往北凉的密报,来自相州,赫然是雷贺亲笔,还盖着刺史大印!
在信中,雷贺称綦毋衍为父,言辞间极尽卑躬阿谀之态,除了请安问好、汇报天子消息和朝堂近况,还指天誓地,待北凉下次南征,他必肝脑涂地为阿父保驾护航……
雷贺得知后一口老血喷出!
辱人太甚!辱人也就罢了,做伪证好歹用些心,谁写密报还盖自己的印?!
然而这不重要,就像他诬陷豳州时那般,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所不同的是,这会儿羊簇与裴遨正忙着斗法,别说调解,是全然顾不上北地了。
崇州也被凉州牵制着,再好不过的时机。
凤翔十年底,萧雷联盟瓦解,豳相两州开战……
萧元姈回过神,手缓缓松开,整个人软倒在地,心里不知究竟是痛还是悔。
她当初把消息告诉阿父,并非是想让两家翻脸,只是想给阿父提个醒,以防万一。
可即便她没有递送消息,那个万一就不会发生了吗?阿父就会放过雷家、放过相州吗?
不,不是。
此战早晚,而她仅是一个过河的卒子……
萧元度垂眼,见她失魂落魄,也没有更多话与她说,朝守卫厉喝一声:“明日安排车马,送二娘子回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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