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宗宗主身死道消对于內界来说本来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可是最近几日,整个內界都显得有些平静。
三大古老的门派没有任何的动静,十个一流门派表面上也同往常一样,剩下凌乱散布在內界各处的二流、三流门派更是规规矩矩地约束好门中弟子,生怕哪个不长眼的门人出去惹事,成为众矢之的的出头鸟。
表面上平静的內界,实际上则暗流涌动。
潜龙岛自潜龙派覆灭后便由万御门所占领,亦更名为万御岛,门主李画连续三日待在海边,不眠不休地修复潜龙派遗留下来的护岛大阵……
万御岛的东南方向便是漓海,漓海上某一矿岛戍守的暗月门弟子最近几日都没睡一个好觉,每到深夜,小岛四面漆黑的海风之中仿佛蕴藏着无数的杀气……
离万御岛数万里之外的西北方向有一片延绵数千里的山脉,这片灵气充足的群山之中蕴育出了百来个大大小小的门派,但这几日,山中许多门派的宗主长老皆有些惶惶不可终日,因为这片名为“万壑”的山脉之中也同样蕴育出了藏柳山和天刀山这两个强大的一流势力,元宗的影响力突然消失,这两大门派不知何时会向周边的小派下手……
万壑山脉再往西,便是內界的极西之地,绝大多数炼体宗门便集中在此,极西之地的山脉矿石奇特,对于锤炼身体有着不可思议的强大功效,內界赫赫有名的一流炼体宗门遁甲宗近来却突然将在外历练的弟子悉数召回门内,并开始频繁测试百年来都未开启过的护山大阵的效果,因为遁甲宗山门所在位置离混沌峰极近……
內界东南方向有许多门派几乎融入了世俗之中,门派的根基便直接建在凡人的城镇附近,但最近城镇之中的酒楼却鲜有修士光临,酒店的掌柜日日站在门口守望,就等着来一位未带酒钱的仙师,留下什么灵丹妙药抵作酒钱……
与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而紧张的內界不同,太苍之北的那座森林如今是真正的平静。
一连数日的晴天让森林渐渐恢复了元气,大雪过后的气温虽然依旧寒冷,却已经有了几分回暖的迹象,一些潮湿的泥地上,已经有些不惧寒冬的植物悄然探出了绿芽。
天际森林若非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常年都不会有人打扰,更因为其奇特的空间特性,只有极其少数的动物能在此间生存。
此时,一只雪兔有些艰难地用头顶开了一只胳膊,终于心满意足地吃到了被胳膊压着的美味魄罗草,作为食物链最底端的蠢笨生物,雪兔不会知道那只胳膊的主人已经命悬一线,它只是怨恨这具惹人厌的身体阻碍了它进食。
被李永年拍了两掌后,付月已经在这座森林之中躺了整整三日,她昏迷不醒,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微弱,意识已经不知道飘荡到了何处……被李永年震断的经脉已经开始淤积血液,四肢肿胀得如同四座小小的山丘。
更为严重的是,多日来滴水未进,她的嘴唇干涸得开裂,开裂流血后结痂,复而再开裂,再结痂,如今一张嘴看起来如同被烙铁烫过的猪皮。
阳光暖暖地照在付月的身上,却无法给她的身体带来任何温度,受了这般的重伤能撑着三日不死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奇迹,可纵使付月的生命力如夔牛般旺盛,也终到了油尽灯枯的一天……
不论是在草原上还是在森林中,雪兔都是最敏感最胆小的动物,极轻微的震动都能让它们惶恐不安,可付月的心跳早已无法被感应,几只雪兔吃饱喝足后,便蹲坐在她的身体上悠闲地晒着太阳……
……
在一片不知何处的黑暗之中,头顶明灭不定的星辰为这片空间提供了微弱的光明。
可这光明却仍不足以让人看清黑暗之中的事物,只知道此处似乎是一块极为空旷的场地,场地上不时地有各种形状的黑影在轻轻摆动着,如同月夜时河面上扭曲的倒影,既令人毛骨悚然又有些奇异的美感。
“气眼啊……我族的气眼啊,你为何就要消失了……”
一个无比苍老的声音突然在整个黑暗之中回荡,声音充满了苍凉的悲怆之意。
随着这个苍老声音的响起,整个空间中顿时出现一大片尖细的嚎哭之声,这些嚎哭声听起来如同无数的老鼠被开水所烫,令人头皮发麻的同时,又能感受到其中徒劳挣扎后的绝望情绪。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没有气眼,便无法出世,我族已经等了一万余年,难道还要再等个万年么?”另一个声音出现在黑暗之中,这个声音听起来比先前的声音年轻了许多,却带着失望哭腔,“老祖,我熬不住了……我实在熬不住了……请老祖告诉我,为何这一次的轮回这般漫长……”
苍老的声音沉默了很久后,才再一次出现在黑暗之中,“定然是那一族中有高人,通过种种手段阻碍了轮回的进度。”
“卑鄙无耻的人族,肮脏下贱的盗火者,若我荜拔出世,定要让人族血流漂橹!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荜拔,你就知道骂,现在气眼都没了,或许我们此生都不能出世,”又一个尖细的女声加入了聊天之中。
“啊——天道为何如此不公!”
“荜拔,慎言!”苍老的声音斥道,“天道自然是公正的,大运将变,纵然这一个气眼废了,下一个气眼也很快就会出现……人族高人再厉害,也只能延长些时日,但他们终究不是仙人,无法对抗天道。”
“不!老祖……我等不下去了……纵然再多等个百年,我也要发疯了……老祖,你有办法的,你一定有办法。”
“唉……荜拔……你……”
“老祖,并非我一人如此,请老祖看下四周的同族,我们等了万年才等到了这么一个气眼,若是任凭它废了,对我族的道心乃是重大的打击,苦捱万年已是不易,若道心受损,便是出世又如何能恢复到当年的荣光?”
“荜拔……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休要逼迫老祖……”尖细的女声呵斥道。
可这个女声的呵斥转眼便淹没在山崩海啸般的哭嚎之中,整个黑暗空间都弥漫在一股衰败腐朽的悲伤气息里,遥远的星辰似乎正在以明灭不定的律动,为此处的生灵奏唱一曲无声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