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丈的高空,足够让一名未达到定域境修士摔得粉身碎骨,但李永年都未低头看上一眼。
“你这条铜皮铁骨的小黄狗,就该在这座山里好好磨砺个两年再出世!好歹把话给说利索来。”
他的心里本还有两个小疑惑想要问沈杰,但一道气息从万里之外若隐若现地缠上自己后,他只能当机立断地将沈杰给丢了下去。
李永年细细感受了下身后的那道气息,掐指计算过后认为自己还有一些时间,于是调转身形,往北方瞬息而去。
……
从高空之中掉落的沈杰脑子一片空白,他不明白高人既然救了自己,为何又这般随意地要杀了自己。
急速的下落令沈杰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闭着眼睛根本不敢看四周的天色,更不敢想象稍后自己被摔成一滩肉泥后的恐怖景象。
啪地一声,他感觉自己的后背似乎被一根藤条狠狠地抽了一下。
紧接着,噼里啪啦地一阵乱响,他的后背在一瞬间挨了无数下的抽打,然后轰隆一声摔在了一块柔软的草地上。
浑身散了架般的沈杰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苍翠之色,无数的绿叶相互交叠,将阳光剪成了细碎的光斑在头顶影影绰绰地闪动着。
哗啦啦——哗啦啦——
微风拂过,耳畔响起了一阵树枝与树枝相互摩擦的轻微声响。
这是……这是一座森林?
看着头顶上的高达二三十丈的苍天巨木,闻着鼻端草木的清香气息,沈杰有些恍惚,自己是从上面摔下来的?有上方那些枝条的缓冲,自己才如此幸运地没有摔死?
沈杰试着动了动四肢,虽然后背火辣辣地疼,但是四肢奇迹般地没有大碍,他慢慢从翠油油的草地上坐了起来,微暖的清风吹得他浑身精神一震。
不对,此时不是万物枯寂的冬日么?为何此处绿树繁茂,青草衍盛,看起来如同春日里的光景?这里到底是何处?
沈杰站起身,他一身衣物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在他挣扎起身的过程中,更是滋啦一声全部从身上掉落,浑身赤条条的沈杰站在一块草地之中浑然不觉羞涩,他听到一些奇怪的声响从森林的其他地方传来。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风声,像是某种野兽的低吼,又像是一声声让游子归家的急切呼唤……
沈杰呆呆地站立在原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这阵声音似乎有神奇的魔力,他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一股亲近之意……那是……家的声音?
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林中跑去,他身上没有任何衣物,鞋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丢了,他没有任何的束缚,像一个原始人跑在这片奇异而温暖的树林之中,他明明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潜意识却觉得自己本就是如此,由天地而生,又何必穿衣着履?
他的精神沉沦在从远方传来的那阵呼唤之中,他踏过草地,跨过枯叶,趟过溪涧,他看到远处有一座隐藏在云雾之中的高山,看到高山下有一道通天的石阶,他没有停下,义无反顾地朝着石阶上声音的源头奔去……
……
已至黄昏,深冬的太阳在白天释放完了温度,冷意渐渐回归大地,尤其在太苍之北的那片奇异的森林之中,温度似乎比别处都低。
这样的一日晴天也不足以将林中数日的积雪融尽,在一些阴凉的树干下,还能发现一些已然结成冰霜的大雪残余。
各派弟子已经撤出了此地,这座名叫“天际”的森林经过数日的闹腾后,终于恢复了平静,几只幸运躲过大战的雪兔也开始出洞觅食,顺着林中魄罗草的气息,在林中各处忽隐忽现。
林中某处凹坑之中,付月依然静静地沉睡着,先前,她明明有即将醒来的征兆,不知为何一直沉睡了整整一个白天还未清醒。
在白天短短的几个时辰里,內界发生了很多大事,比如道一被各大派围攻,比如太苍派有一强大剑修横空出世,比如两位活了很久的老人在一家酒楼里就各自的信念进行过一番争辩……这些大事付月都错过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险些死在了道一手中。
最后一缕阳光被山林挡住的时候,李永年的身影出现了此处,被符向天等人追逐四十多日,又在这短短的一天里先后与道一和太苍派那位战斗过,直到此刻,这位红脸老者的脸上也不免露出了几分疲态。
这份疲态没有持续多久,在看到林中沉睡着的少女后顿时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亢奋,几分欣慰,还有几分复杂难明的期盼之色。
“徒儿啊,你倒是睡得安稳,这段日子,为师的老腿都快跑断了,”李永年感慨地自语道。
他走到付月跟前,手轻轻在付月脸上一拂,解开了先前下在付月身上的某种禁制。
“小半个时辰后你便能醒来了,”李永年看着付月那张微微蹙眉的脸蛋,又自语道,“徒儿啊,也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怪为师,这个世界,想要得,便必然有所牺牲,你我都是一类人,相信你以后自然能理解为师的苦衷。”
李永年伸出手,将付月头发上粘着的一些枯叶草屑细心地摘捡干净,又将其衣服上的泥土等杂物用真元仔细拂去,这才站起身,又仔细端详了付月一会儿。
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事情,尤其是想到了在酒楼时与道一之间的那番对话。
“老瘸子说得没错,你的资质太普通了,为师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境界大成的那天……”
感受着萦绕在自己身上的那道气息越来越浓烈,李永年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愁苦之意,“末法时代,天才辈出,我这把老骨头这一次不知道能撑多久。”
李永年叹了口气,他没有在林中等待付月醒过来的意思,转身朝林中另一个方向走去,许是转身的动作太大,惊吓到了不远处几只正在食用魄罗草的雪兔。
李永年的目光从雪兔和魄罗草的身上缓慢地掠过,刚刚走了几步的他想到了什么般突然停下了脚步,
“哎呀!该打!真是该打!”李永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先前怎么就没想到,没想到呢!差点错过一步好棋!”
李永年一边责骂自己,一边却又重新向付月走去,他那双疲惫的眼睛在昏暗的树林中如同两颗闪闪发光的珠子。
“连那只蝼蚁一般的丧家犬都能动手,我为何不能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