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苍邢峰乃是太苍的牢狱之地,更是令太苍弟子谈之色变之地。
还未至邢峰,便仿佛能听到邢峰深处传来的凄厉惨叫,空气之中更能闻到铁锈与血液混合而成的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李云鹤重新走下邢峰时,亦有恍如隔世之感,虽然只在邢峰内呆了一夜,可是在里面所见所闻,已经能令他毕生难忘。
“李师兄,走好啊,”两名邢峰的守卫嘻嘻哈哈地在李云鹤身后笑道,邢峰之人素来与别峰修士没有什么往来,更不在意他人怎么看待自己。
李云鹤没有与他们道别的意思,他怀抱着浑身伤痕的小青蛇,脸色苍白地往山下走去。
昨日发生的一切依然尚在眼前,“林仁”竟然就是安陵的“付月”,付月竟然也来到了內界?
回想起在杏子巷住着的那十数个夜晚,想起当初那个明明只有六七岁,说话却老气横秋的丫头,李云鹤心里莫名地涌上了一丝愧疚。
自己的命都是那丫头和他老爹救的,可昨日对方遇难,自己竟然选择了袖手旁观?
再细思下去,付月让自己答应救她一命也早有预谋,她给了自己机会偿还这个恩情,但自己却没有抓住,谁能想到林仁师弟的面皮之下,竟然就是她呢?
李云鹤抚摸着怀里的小青蛇,心情愈加沉闷,若是再来一次的话,他定然会舍命出手,还人情与还命本就是两码事,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吃?
“小青啊小青,我昨日内心不停地计较得失,我错了么?”
小青不会说话,当然也不会回答他,只是用冰凉的蛇信有气无力地舔着李云鹤的手掌。
昨日深夜在邢峰接受审讯,李云鹤只如实说了一部分关于付月之事,还有更多的东西他没有透露。
他曾去过十姓村,知道林济师弟乃是付月的仇人,也隐隐猜到付月为何要潜入太苍,但这些秘密说出来又有何意义呢?只会将外门那两个无辜之人也牵连进来。
他又想起“林仁”对青蛇剑的指点之情,自言自语道,“小青啊,我欠她钱、欠她命、欠她人情、好像已经还不清了啊……”
邢峰下,传来李云鹤悠长而又无奈的叹息。
……
太苍一处偏僻山峰。
一名长相秀美的姑娘皱着眉头拨开山峰上胡乱生长的杂草一头钻了进去,在杂草的另一边,乃是一块一人高的石头,石头前早已站着一名长得十分白净的十七八岁的少年。
“陆易,碰头就碰头,你怎么选了这么个鬼地方,我的裙子都被荆棘划破了。”
“嘘,小声点,现在是非常时期,咱们凡事还是小心点为好。”
“有什么好小心的,你越是鬼鬼祟祟,被人撞见便越像是魔宗的奸细,”少女不满地说道,“要我说,你下次要找我,就直接在第二峰下等我。”
“翠娥,你别……”
“陆易,跟你说了多少遍,别喊那个土里土里的名字,我现在叫张灵珊,以后叫我灵珊!”
“好……灵珊,”陆易有些无奈,“你别这么大大咧咧的,若是被邢峰的人查出我们乃是付月的同乡,我们俩人恐怕都要被抓到邢峰接受审讯……”
“你从小胆子就小,除了我们,有谁会知道这件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便无人知道付月与我们的关系。”
“我今日喊你出来便是为了此事,咱们以后就当十姓村没有付月这个人,以后都别说漏嘴了。”
“我说陆易,你当本姑娘是白痴么?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你还特意约我碰头?”张翠娥转身便想离开此处。
“诶……翠……灵珊,你别走,我们现在好不容易才见了一面,好歹多说几句吧,”陆易情急之下伸手去拉张翠娥的衣袖。
“你干嘛!放开!”张翠娥怒道,“陆易,你少动手动脚,信不信我砍断你的手!”
陆易讪讪地将手松开,“灵珊……我……”
“陆易,你对我的心思我都知道,可是我们是不可能的,我张灵珊即便要找道侣,也定然是要找一名修为高超,对我修仙之路有所助益的人,你现在的境界连我都不如,我又怎会看上你?”
“灵珊,我虽然修为不如你,可是我为了你,愿意去做任何事,咱们同乡又同门,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么?”
“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争气,如果你现在是定域修士,不需要你说话,我张灵珊都会哭着喊着倒贴你,归根到底,不是我不给你机会,你天生的资质就注定没有这个机会。”
张翠娥的一番话说得陆易从里到外冰凉无比,自己从小就是张翠娥身后的跟屁虫,没想到长大后,终究被她厌倦了。
“翠娥……”陆易用哀求的语气喊了一句。
“我不是你的翠娥,还记药峰那晚么?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晚付月定然十分愤怒,可是她却忍了下来,因为她知道我张灵珊如今是个什么样的人,跟我这样的人讲情意是没有用的,”张翠娥冷冷地回望了陆易一眼,“所以,你也别跟我讲什么小时候,讲什么青梅竹马,我张灵珊此生就一个目的,那就是能活得肆无忌惮,我想要的东西有足够的元石购买,我想吃的丹药成山成堆,我讨厌的人随手就能抹去,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我有足够的实力!”
“你没实力,所以你不是我的良人!”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后,张翠娥不再停留,按照原路一头钻入杂草之中,徒留陆易一人失魂落魄般靠在巨石边上……
……
太苍八十七峰,此处住着两千余名太苍的外门弟子。
但今日,八十七峰却显得有些安静,一大半的外门弟子都被征调,在太苍的地底下探索着偶然发现的密道。
靠近山脚的一处木屋里,五名修士正在打坐修炼。但是今日的气氛却与往日有些不同,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燥意,令人根本无法静下来心来。
“大哥,”乌宴山睁开眼睛看向吴定风,“林仁师兄的事情我们要不要坦白?”
“闭嘴!”吴定风喝道,“什么林仁,从现在开始,你们谁也不许提到这个名字,我们与什么林仁一点关系都没有。”
“大哥!若是坦白,说不定……”
“你还不闭嘴!别妄想说出林仁的事情,就能得到内门的奖励,说不定我们几个都要被抓入邢峰严刑拷打,记住,我们都只是小虾米,能安安稳稳地修炼便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吴定风表情严肃地训斥道,“乌宴山,你若是敢把我们认识林仁的事情抖出去,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大哥……”乌宴山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
八十七峰的山腰处,还有一栋更小一些的木屋,这栋木屋里却只住着两人。一人微胖,另一人长得黑黑壮壮,两人也在进行着日常的打坐修炼。
“小胖,昨天你真的看清楚了,他们说的那个贼人真的是付月?”黑壮的少年似乎没有什么心思修炼,开口问道。
“看得真真的,昨天在观礼峰,我还挤了个好位置,虽然有好几年没见过付月了,可那张脸肯定没错,就是我们安陵的同窗付月!”公孙乌龙肯定地说道,就差举着手赌咒发誓了。
“真好,付月也来了內界,也能修炼了。”
“好个屁!”公孙小胖低声骂道,“她现在是捅了马蜂窝,知道今天峰上为什么这么少人么?都去抓她了!”
“那付月能不能走脱?”赵天光一脸的担忧。
“我怎么知道?她身受重伤,还跌落祭峰,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了,”公孙乌龙瞥了瞥赵天光,“咱们与付月的事情你这个愣头青千万别在外面乱说。”
“我知道,可是付月现在是不是很危险……”
“唉……就算很危险,你能救她么?就凭咱们俩人现在的境界,內界的师兄们一个指头就能把我们碾死,好好修炼吧。”
“付月对我们那么好,还给了我们十颗聚灵丹呢。”
公孙乌龙自然知道赵天光说的是哪件事,有些无奈道,“我又何尝不念着她的好呢?你说她假扮太苍弟子就假扮吧,为何要在祭峰上杀人?杀人就杀人吧,我看她境界也未必比我高多少,真是太莽撞了!诶,你干嘛去!”
见到赵天光猛地站起,公孙乌龙吓了一跳,“老赵!我告诉你,你可别傻乎乎地去救她,付月的性情你我都知道,虽然她平日里看起来对一切都毫不在意,但是心性智慧却远在你我之上,她若是能逃,肯定逃了,若是逃不了,你去救她只不过白白地搭上了自己的姓名!”
“别叨逼个不停,你说的我都知道!”赵天光黑着一张脸,只觉今日呼吸不畅,心情十分烦闷,“我起来喝口水不行啊!”
“行行行,你喝,你喝……就当我没说。”
赵天光走到桌前,拉开抽屉准备找一些从峰上摘的苦茶叶泡水喝,却在拉开抽屉的一瞬间差点惊叫出来。
“你嚷什么嚷,一个大男人还能被老鼠吓着?”
“不是……小胖,你过来看……”
公孙乌龙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抖着肥硕的屁股来到抽屉旁,随后用手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放茶叶的抽屉里,如今一抽屉,满满的都是聚灵丹!
“这……这……我没有做……梦吧,这里少说也有四……四百颗吧……”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公孙乌龙,此时激动得连话都说不清。
对于平日里丹药极其匮乏的两人来说,这一抽屉的丹药无疑于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山,这么多丹药,足够他们俩人用十几年!
“她来过,一定是她留的,”赵天光笃定地说道。
“除了她,这个门派内,还有谁会想到我们呢?”
两人激荡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他们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抽屉的丹药,没有去想为什么那人会有这么聚灵丹,只是突然之间说不出来的难过,仿佛有无数只虫子飞入了眼睛里,瞬间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