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手劲太大,一不小心就折断了,”卫蝉摆弄着手中断成两截的竹筹,脸上看起来倒真有几分歉意。
明源微微瞪了他一眼,“竹筹已断,那最后一个议题便没有资格出筹了。”
卫蝉摊了摊手,颇为苦恼地看着两截竹筹没有说话。
而坐在看台上的付月则哑然失笑,她方才虽然微微分神了,但原本就特别关注卫蝉和白玉京二人,也清楚地看到,在明源宣布第二则议题通过时,卫蝉愤怒地将手中竹筹折成两截,只是他情绪控制得很好,待到明源注意到他时立马换了一副面孔。
卫蝉身上发生的只是个小小的插曲,以明源的老辣,又怎会不知眼前之人的不满,但他乃是主持议会之人,当下要务是完完整整地将此次议员主持完毕,是以也忍着情绪并未发作。
“接下来,进行今日最后一则议题。最后一则议题也与元宗教义总纲有关,诸位请听好了。”
“元宗教义总纲第一条规定,修仙者不得屠戮凡人,违者将由元宗鉴天司惩处,情节严重者,鉴天司有权直接将违反规定的修士处决。”
付月今日还是第一次知道元宗竟然还有这样的宗旨,而且还排在教义总纲的第一条,可见元宗也并非十恶不赦的组织,甚至还在保护凡人,只是即便有宗旨在前,能不能严格执行和遵守,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付月便亲身经历过修士屠戮凡人村落之事,而始作俑者不过关了半年的禁闭,半年以后又没事人般继续逍遥。
“此条规定太过绝对,现经长老会商议,将原本‘修仙者不得屠戮凡人’改为‘修仙者不得随意屠戮凡人’,凡人若是对修士不敬,修士也可惩之。”
明源的声音不高不低,他十分冷静地阐述完最后一个议题,而最后一则议题却像一块陨石砸入了云雾之中,再冷淡素雅的云雾也忍不住翻滚起来。
看台上沉默着的人们终于开始交头接耳,议员们也都是暗自捏紧了手指,原来今日所谓的议员大会,都只是为了最后一个议题作铺垫。
第一个议题元宗想要收归外界,收归外界定然会与外界的王国产生冲突,修仙者必须拥有对凡人的生杀权利。
第二个议题要求凡人在修士面前行跪拜之力,若是凡人不跪呢?修士也同样需要拥有手段去惩罚凡人,还有什么手段比杀人更直接更有威慑力?
“不得屠杀凡人”和“不得随意屠杀凡人”,虽然只有两字之差,含义却天才地别,尤其是后者模棱两可的说法,什么才是“随意”?“随意”如何断定?边界在何处?底线在何处?
随手杀了一个凡人,非一口咬定该凡人对自己不敬,这能不能算作“随意”?“随意”一词包含的意义太广阔了,这个“词”甚至不应该出现在任一宗门严谨的总纲之中,可此时却偏偏被人提了出来,还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议会上让众议员出筹讨论……
议员们此时终于感受到了手中竹筹的重量,每一筹都可以说是在决定凡人今后的地位和生死。
“不同意!不同意!不同意!”
西边的看台上,在有心人的组织下,一群凡人开始有节奏地喊了起来,他们不是傻子,他们能接受第二条议题之中的跪拜之礼,是因为他们只是想活着而已,但第三条议题则相当于直接剥夺了他们活着的权利,即便是傻子被人打了也知道反抗一下。
看台上的呼声越来越高,越来越大,直至从西边延伸到了整个场馆之内,场馆之中上万人,修士仅有一两百人,凡人们抗议的声浪让即将出筹的议员们脸色有些迷茫,明远的眼神则如冰窖一般寒冷。
他虽然已经料到最后一则议题会有所波折,却没想到遭受到了如此大的阻力,但是他已经接到了太苍掌门的授意,今日所有的议题都必须要通过,尤其是最后一则议题更是重中之重。
“呔!”
明源大喝一声,定域境修士的大喝声中蕴藏着雄厚的真元,这一声惊雷般的大喝直接压过了场馆内的呼声,场馆内凡人的声音渐渐小了几分,但紧接着,呼声却变得更大更响,又将明源的声音给盖了下来,明源以一人之力对抗近万凡人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李长老,议员大会上有人捣乱,麻烦长老出手清理一二,”明源向问心门的李金发求助,他不是不能出手,只是能多拉一个门派下水,又何乐不为?
李金发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冷漠地朝周围扫视了几圈,待看清了上几名带头喊话的凡人后,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只是双手微微地朝着上空抬了抬。
“小心!”付月大喊道。可是她的声音又怎能比得上此时的滚滚声浪呢?
空气中传来数声尖锐的呼啸声,看台不同的方向,十来名正在卖力喊着号子的凡人,声音尚在他们的喉咙间徘徊,他们脑袋便已经从脖颈上滚落了下来。
也不知是哪家的妇人开始尖叫,接着更多人惊叫起来,凡人们惊慌失措般地从座椅上站起,他们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争先恐后般地朝着场馆内的四扇大门挤去。
一时之间,人挤人,人推人,有人摔倒了,后面的人也当没看到般义无反顾地往前踩了上去,整个看台上数个地方出现了骚动,满头大汗的凡人们相互推搡,相互拥挤,相互伤害,不知听到了多少尖叫声,痛呼声,痛哭声,咒骂声,人们堵在场馆的四个门口,像一只肥硕的老鼠被洞口卡住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