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城经过两天的大搜捕,又派出了许多城卫军出城追击,城中的百姓只看看一波又一波的流民被带回了天安城,重新安置在憔翠坊内,这个天南的都城似乎又恢复成了往日的繁华和平静。
临近傍晚,朱雀大道的人声却更加鼎沸,若是能飞到高空俯瞰整个城中的车马,便会发现此刻的人流都隐隐地指向一个方向。
一辆马车从朱雀大道驶过,却偏偏转向了春一巷,春一巷本就是一个偏僻的小巷,但这几日的人流颇多,盖因憔翠坊正在春一巷内。
那马车在经过憔翠坊的坊口时停了下来,马车内的人没有下车的意思,倒是有一方脸的中年汉子从坊口走出,来到了马车前。
马车的帘子撩开,车内坐着一位有着黑眼圈的年轻人和一手持折扇的白衣文士。
“赵将军,听说你在两日内就将三万流名悉数抓回?我就顺道过来看看。”
从坊内走出的赵卫国对了白衣文士拱拱手道,“国师大人见笑了,能及时将逃逸的流民缉回,盛大人也功不可没。”
盛希文摆摆手,“我就负责搜罗搜罗太安城,比起赵大人这两日在城外奔波,可是轻松太多了。”
“流民追回便好,能给师兄一个交代,也能给我潜龙派一个交代,”甘温书坐在马车上随意往坊口搭了一眼,至少二十名白甲军士在坊口交叉巡视,憔翠坊周围的几栋楼头上,都隐藏着神射手,如今憔翠坊的守卫自然比以前森严许多。
“说起来今夜倒是一个好日子,赵大人不跟我们去万花楼凑凑热闹?”
赵卫国知道甘温书也只是客气客气而已,“国师大人有这雅兴,但我公务在身,怕是要与万花楼今年的花会无缘了。”
“哈哈哈……无妨,赵大人没有看到的精彩,我帮你看了。”
“那国师大人和盛大人便快些去吧,晚了怕是占不到好位子了。”
甘温书和盛希文点点头,放下帘子后,马车继续朝前驶去……
而在这辆马车走了不久,又有一辆黑色的马车驶进了春一巷,黑色马车没有在憔翠坊门口停留,路过憔翠坊时,坐在车内的人撩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那人正是司徒蔻……
……
前一辆马车内,趁着赶路的间隙,盛希文阖上眼睛休息,甘温书摇了摇折扇,开口问道,“那晚逃逸了三万流民,真的可以做到一个不漏地全部抓回来?”
盛希文睁开眼,笑道,“国师大人明知故问,不说能不能悉数抓回来,就是在逃跑的路上,死伤的流民也不下百人,你说该如何再次凑够三万人数?还不是那些阴私的勾当,陛下将太安城附近六个道的大牢都搬空了,牢里的罪犯不论所犯罪状大小,一律没收户籍变成了流民。”
“陛下这也是无奈之举,谁知道会有流民逃逸。”
“话不能这么说,原先的三万流民中,又有几人是真正的流民?还不是各道各县东拼西凑凑出来的?从哪凑,还不是从大牢里?”
盛希文叹了口气,看向甘温书道,“其实说来说去,若內界不要求我们每年送上三万人,我们天南的国力至少比现在高上三成。”
甘温书脸色微冷,“盛兄,你我二人熟识,你这话在我面前可以说,若是被我门派中的其他师兄弟听到了,或许你便已经没命了。何况你这话也说得没有道理,內界四大门派,其他三大门派每年都要从外界引入流民,若我潜龙不如此,派中房屋谁人修建?派中大阵谁人完成?派中矿藏谁人挖掘?我们不如此,门派早就被踢出四大门派之列。”
“最为关键的是,若是换了一个门派来管理天南,你以为天南便能得安生么?或许比我潜龙更加变本加厉,往內界送流民是千百年来的惯例,不是你我可以改变的。”
盛希文笑了起来,“国师大人莫要激动,我这也仅仅是假设而已,以国师之见,发生何事,內界才不会再要外界的流民?”
甘温书奇怪地看着盛希文,“你什么意思?”
“咱们现在只不过是探讨而已,一切都是假设,我觉得这个话题很有趣,国师大人认为如何?”
甘温书思考了一番后答道,“想要改变流民的现状,內界必须要出现一个更加强大的势力,凌驾于四大门派之上,方能制定规矩废止进贡流民。”
“我听说內界的门派成立过一个联合宗门元宗?”
“元宗?”甘温书一愣,“元宗虽然很强大,但元宗各成员本就来自各大门派,进贡流民对每个门派都有利处,元宗又如何会废止?”
“这么说除非外界有与內界抗衡的力量,否则便只能按照內界的意图行事?”
“当然,这个世界本就强者为王,说实话,若没有元宗的掣肘,太渊早就没有了內界和外界之分,外界或许早就纳入了內界的版图,哪能容许凡人开国?”
盛希文点了点头,算是同意甘温书的说法,的确,元宗制定了很多规则,让修仙者也不能随意地屠戮凡人,要不然,这个世界迟早会变成一个没有凡人的世界。
“仍然是假设,国师大人,你说若有一日,內界和外界全然没有了联系,外界人进不去內界,內界的仙师也无法来到外界来,会发生什么事?”
甘温书冷哼了一声,“还会发生什么?內界还是內界,而外界那些拥有修仙资质的人没法jinru到內界,便会滞留在外界,渐渐形成宗门,对皇权产生威胁,过不了多久,外界亦会宗门林立百派争鸣,与內界又有何异?如今外界尚还有凡人的国度,可以说全赖內界的控制和运作。”
“按国师大人所言,內界反倒是在帮外界?可我怎么觉得內界只不过是在割野菜,外界只不过是一块菜地而已,为了能在这块菜地上收割更多的野菜,所以內界才苦心经营,在不影响国家人口的情况下,每年慢慢要求人口进贡……”
甘温书的脸慢慢地拉了下来,“盛大人!你这话说得没有丝毫根据,凡人多贪婪,若是不是我们內界的门派在管理外界诸国,盛大人如今过的或许是戎马生活。”
“即便连年战事,也是为自己而战!”
话说到这个份上,马车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起来,甘温书的折扇也不摇了,盛希文的盹也不打了,两人目光触碰之间,隐隐有些火气。
“盛大人是觉得內界在奴役外界?”
“不是奴役,却与奴役无异。”
沉默了片刻后,甘温书却哈哈笑了起来,“或许是在外界待久了,被天南的礼义廉耻所影响,对于奴役这种失道之事我迟迟不敢承认,经盛大人这番开导,甘某人霍然开朗,没错,內界就是在奴役外界,”甘温书盯着盛希文的眼睛道,“所以,奴役你们,你们又要如何?”
盛希文在心里暗叹了一声,马车内的这一番辩论过后,往后即使还能与甘温书称兄道弟,但两人已经是不同路之人。
“停车,离万花楼也不远了,我便自行走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