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月说文弱侍女写的诗是“酸掉牙”,那么楼下其他人呢?岂不是连“酸掉牙”都不如?
一句“酸掉牙的小诗”,便等于打了今夜来参加诗会的所有文人学子的脸。
“你……你……你……”张由蹇憋红着脸,指着付月说不出话来,在太安城中,张由蹇素有诗名,没想到在一个诗会中,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嘲讽了。
“你什么你?你的那首‘清风拂西岸,明月挂南楼,醉困不知醒,欹枕卧江流’连芷文姑娘都看不上,虽然其他给你捧臭脚,但你不觉得恶心么?”
“因何醉,因何困,喝醉了还要卧江流,就不怕被淹死么?整首诗除了装腔作势外,有何意义?就这样的诗也叫诗?”付月毫不客气地批评道。
朱开指着付月正要开口。
“你就别说话了,什么‘天上有个白玉盘,地上有个美娇娘’,让你这样的人来参加诗会,简直是诗会最大的耻辱,喜欢美娇娘,便自花钱找去,不管做什么龌蹉之事,我们眼不见为净,但你将其写入诗里,还得意洋洋地吟诵出来,真是污了所有人的耳朵。”
朱开受辱,一旁的好友李石义也想开口说话,但可惜还没开口,便被付月给堵上了。
“诗会诗会,你连诗都没写出来,还有什么资格说话?”
“胆大包天!你一个小小的侍女,可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楼下的角落里,一直沉默寡言的宋向阳开口斥道。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么你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多情明月应笑我”,句是好句,可惜却败在了你手里,明月多情,能遍照大地,而你的多情,却如怨妇般自怨自艾,年纪轻轻便言‘近来怕说当年事’,连当年事都迈不过去之人,于国于民又会有何建树?”
“诗是诗,现实是……现实,二者如何能相提并论?”宋向阳辩驳道。
“那宋公子是承认自己的诗仅是无病呻吟,并非你本人真实写照?诗若不写真情实感,那么又还剩下几分含义?”
宋向阳微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道理倒全被你说了,‘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也是酸掉牙的小诗么?”芷文忍不住开口问道。
“诗却是足够清丽,可是,能写出这首诗,只能证明那位侍女姐姐聪慧过人,跟所谓德行又有何关系?”
“今夜诗会,就是个笑话,不谈诗而谈谁是万花楼第一人,岂不是本末倒置?诗歌琴舞,四者并立,诗言志,歌抒意,琴有境,舞而美,何来以诗第一?若说歌、琴、舞只是奇淫巧技,但这样的奇淫巧技尚能愉悦众人,而你们诗却只能自娱自乐而已。”
“更何况,就此等水平的诗句,便能上升到德行的高度?岂非令人笑掉大牙?”
众人见怜雪身后一名十来岁的侍女,居高临下般地侃侃而谈,皆有了丝不真实的感觉,那个侍女虽然年纪小,地位卑微,但言辞犀利,所说之话让满座之人都有了些无可辩驳之感。
“那黄毛丫头,你口口声声地鄙夷现场所作之诗,言下之意倒是你还能写出更好的诗来?”有人抓住付月的话反问道。
“为何需要能作诗才能论诗?我不会制笔,也不能质疑笔的好坏?”
“狡辩!诗和笔岂能等同?不懂诗理,便不能质疑诗的好坏!”
“怜雪姑娘,你这侍女在诗会上信口雌黄,无法无天地摆弄是非,你就不管管?”有人直接将炮火对准了一言不发的怜雪。
怜雪还没有开口说话,付月又将话头接过,“小姐为何要管我说什么?你们先前妄自讽刺小姐德行不如芷文,怎么没人来管你们?要说搬弄是非,我一个小小的侍女,哪及得上在座的各位?”
众人还待说些什么,一阵轻灵的笑声不知从哪里传出,一个纤细的身影印在了二楼的帘子后,随后帘子撩起,一身素色裙子的苗条少女一步三摇地走到了芷文身边。
“芷文姐姐,你今夜的诗会可真是热闹啊,我闷在后楼实在无聊,就想着来前楼走走,没想到还没走到这,便依稀听到有人正高谈阔论,还以为是哪位名士,没想到只是一个小丫鬟,”那素衣的女子远远地瞟了一眼付月,笑着对芷文说道。
“云袖姑娘,”楼下众人看到素衣女子后皆有眼前一亮之感,万花楼的舞大家云袖自小学舞,腰肢纤细,一行一动有着其他女子没有的独特韵味。
“云袖姑娘来的真不是时候,本来好好的诗会,现在被一个小丫头给搅和得乌烟瘴气,”朱开摇了摇头道。
“哦?有这等事?既然如此,为何不将那丫头赶出去?”
众人看了看付月,又看了看怜雪,心想这云袖姑娘分明是在明知顾问啊。
“那丫头是怜雪姐姐的侍女?”云袖故作惊讶地问道。
见众人点头确认后,才劝解般地朝侧廊方向说道,“怜雪姐姐,妹妹我虽然不懂什么诗词,但我知道这满座的公子们今夜也都算我们万花楼的客人,一个小小的侍女冲撞了客人,是不是该惩罚呢?”
“今夜是诗会,不懂诗的人,还是不要妄自发言,”付月说出这句话后,就连身旁的纪菁菁都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角,这样公然不给一个大家面子,是在引火烧身啊。
云袖的脾气本来就暴躁些,听到付月这句话后,气得用力拍了拍二楼的栏杆,“大胆!来人,将那个目无尊卑的丫头给我拖出去!”
听到云袖的这句话后,楼下的众人都开始幸灾乐祸起来,这样才对嘛,万花楼怎么能容忍一个丫鬟口无遮拦地撒野呢?芷文大家的脾气还是太好了啊,这时候就应该由云袖姑娘这样的人挺身而出,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
“小红说的对,”整场诗会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怜雪突然开口了,“云袖妹妹,今天是诗会,不懂诗的人还是不要开口为妙,我也不懂诗。”
怜雪的话一出,楼下的文人学子们顿时一片哗然,万花楼的两位大家竟然因为一个侍女而公开撕破了脸皮?这样的好戏,明日一早,定然会传遍太安城中。
云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怜雪说“我也不懂诗”,言下之意是,她不懂诗所以从头到尾都没说话,而云袖你也不懂诗,也应该闭嘴。
“姐姐的意思是你这位侍女懂诗了?”云袖强忍下愤怒的情绪,尽量用平和的声音道,“既然懂诗就现场写一首看看,若是连一首好诗都写不出来,站着这里指点江山,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云袖话让楼下的众人终于再次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纷纷鼓噪起来。
“没错,说来说去,若连一首好诗都做不出,便是在故意找麻烦,这样居心叵测的侍女,你们万花楼应当好好审审!”
“方才骂我们倒是骂得痛快,就不知道写诗能不能也那么痛快,”李石义阴阳怪气地说道。
“站着说话倒是不腰疼,同样是侍女,有人能写出‘爱他明月好’这般诗句,有人便只会嘴上逞能么?”朱开故意看了看付月,又加了一句,“若连芷文姑娘的侍女都比不过,便乖乖滚出诗会吧。”
朱开本就是一名纨绔子弟,但在诗会上说出“滚”这个字,便已表明他对付月的厌恶已经到了一定程度,恨不得亲手好好教训教训她。
纪菁菁站在付月身边,紧张得两只手的手心里全是汗,她知道付月本是想维护一下小姐,没想到事情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万一付月待会被人楼中护卫带走关押,自己日后定要寻得机会将她救出来。
付月不知道一旁的纪菁菁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将自己从小黑屋里救出来,她只是对楼下这群自诩文人的人从心底感到恶心,寒窗多年,不想着如何建功立业,却齐齐来一座青楼里捧一名妓女的臭脚。
也不知是谁的计策,竟然能让这么多读书人参与到青楼的勾心斗角之中。更加令人失望的是,这群人一手诗写得稀烂,却还能相互捧场,摆出一幅其乐融融的样子,还有小团体,明目张胆地排斥寒门学子这样的“圈外之人”。
就这样一群人,里面还有所谓“名士”,还张口闭口诗词歌赋,归根结底,不过是群自视甚高,实则目光浅短的病态文人而已。
付月丝毫不惧地对上了云袖的眼睛,“写诗有何难,更何况是千古明月诗?别说我识过字,学过一段时间的《韵学初解》,就算我旁边这位没有学过任何韵学相关的姐妹,也能作诗!”
旁边的姐妹?纪菁菁心想,付月你旁边只有我呀,哪来的姐妹,待到突然想明白越来付月指的就是她时,纪菁菁吃惊地长大嘴巴,只听得咔哒一声,她的下巴利索地脱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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