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目光登时汇聚在杜英的身上。

少主这一下,原本以为是拿到了实锤,没想到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会不会恼羞成怒?

更或者,会不会要一口咬死了杨盘心怀不轨,所以今日便要收拾了他?

那自己又应该怎么办,是求个情,还是坚决支持,还是不发一言?

看外侧杨盘的手下们跃跃欲试的样子,好像要是坚持支持少主的话,少不了又是一次大血拼啊。

现在的杜氏,经得起这样的内耗么?

就连那些墙头草们,这个时候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出对方心中的犹豫。对于他们来说,最喜欢看到的场面自然是杜英和杨盘之间势均力敌,这样他们就可以左右逢源,这简直是墙头草最喜欢的环境。

但是当他们早上知道杨盘的亲信在送信的路上被抓住之后,这想法自然就变了。

杨盘私通韦氏,这触犯的就不只是杜英的利益了,还有他们少陵坞堡之中所有人的利益,所以大家就算单纯是为了安抚自己手底下的人,也必须要明确的站在杜英这一边。

落井下石,然后瓜分干净杨盘的属下,尽可能的在这一次冲突之中获得最多的好处,从而让自己的实力强大到杜英还不敢把他们怎么样,这才是墙头草在这个时候应该做的。

不过现在他们意识到杨盘可能只是反过来给杜英设下的一个圈套,那想法自然而然就不一样了。

杨盘到底在村寨之中呆的时间更长,和大多数人保持的私交都算不错,而且杨盘并没有和杜英一样,来到村寨之中便大权在握、高高在上——也不是杜英不亲民,而是自从杜英来了之后,就忙着联系各处村寨,实现了对韦氏的围攻,所有的精力基本上都放在这上面了,哪里有心情去和下面的人打成一片,当然了,杜英也不是不知道收买人心的重要性。

杜英和殷举、于谈等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尤其是之前的战斗之中,他们两个也算是跟着王猛冲杀了一阵,最后论功行赏,收获自然不少。

只不过现在杜英还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来对付坞堡之中的每一个人罢了。尤其是这些墙头草,杜英心中更是清楚,给他们足够多的好处,他们不见得就会感恩,需要的时候,反手卖掉你绝对不在话下。所以还不如今日先抓住杨盘,然后来一出“恩威并施”呢,尤其是要让这些家伙意识到,背叛杜英、背叛少陵坞堡并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

而杜英暂时没有给这些墙头草们流露出太多的善意,甚至神情一向有所冷漠,这让大家在个人感情上显然更倾向于杨盘一些。

现在既然不是杨盘私通韦氏,而是你们内部的矛盾,那我们可就得掂量掂量了,说什么也不能直接就让杨盘在今天被杜英给收拾了。

杨盘当然也察觉到周围这些人神色的变化,当即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笑容,略带挑衅的看着杜英。

局势发展到现在,倒要看看你杜英又如何处置,难不成还真的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扣上一个连证据都没有的罪名么?

更何况我杨盘在这种日子里表示对故去亲人的追思,可是因为你杜英的存在,导致我连屋子都出不了,我又有何罪?凭什么?

是不是你还得给我道个歉什么的?

杨盘整好以暇,但是他很快就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对劲。

因为对面的杜英,亦是含笑看着他。

就像是在看小丑表演一样。

你尽管演,我就看一看、笑一笑。

杨盘心中没来由的一紧,哪里不对?

而陆唐接着又上前:“杨兄一片孝心,天地可鉴,不过显然除了孝心之外,杨兄还有和韦氏勾结之心。”

“莫要血口喷人!”一名杨盘的亲信大声喊道。

只不过接着,他的脸色也变得不对,所有人的脸色也都跟着变化。

因为他们看到陆唐变戏法一样又从被抓的那杨盘亲信的怀里掏出来一封信,笑着说道:

“杨兄的确很聪明,并没有派人直接前往韦氏和韦逵联络,而是在村寨外约定好了地方,韦氏的人把信放在那里,你的人去拿,就算是被抓住了之后,若是没有来得及取这信,自然是万事大吉,若是取了,那么身上携带的另一封信,更容易被发现,自然也会迷惑我们。”

杨盘登时瞪大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而那名被抓的亲信亦是瞪大眼睛,显然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身上竟然还有一封信?

这是什么来路的?

他当然不会知道,陆唐杀了他的同伴,然后又把他打晕,就是为了把这封信塞到他的身上,并且根本不跟他们两个互相作证的机会,人们所能听见的,自然就只有这个被抓亲信的一面之词,这自然不足以让任何人信服的。

而那信上同样带着火漆,表面上没有文字。

拆开之后,署名韦逵的信直接滑落出来。

这自然是韦逵上一次让任群带回来的信,杜英他们装入了信封,又重新封起来,为了保险起见,信封上并没有写字,这点儿小小的瑕疵,显然一时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

本来为了避免引人注目,这就是说得通的。

而且大家都已经意识到,杜英这是铁了心的要拿下杨盘,韦逵的亲笔信,不管怎么说,出现在杨盘亲信的怀里,而且这亲信还是在村寨外被抓住的,这就是杨盘洗不去的污点。

所以事已至此,就算是少数几个觉得这件事可能有点儿蹊跷的,也都果断的闭嘴。

不然自己摇身一变,又变成了杨盘的同党,被一网打尽。

那就尴尬了。

当即整个院子里,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保持沉默,不过之前气势明显弱下来的少陵杜氏士卒们,此时又有胆气对对面的流民们怒目而视。

很快就有人拿来了韦逵的书信,这些书信都有几年了,质量并不怎么好的纸张经过这么长时间,泛黄了不说,甚至脆弱的一碰就碎,因此只能拿盘子捧着,不过上面的字迹还是很清晰的。

这些书信基本上都是殷存和韦逵之间明面上的来往,讨论的自然是一些邻里冲突、田地划分的事,或者逢年过节相互之间走形式的问候,但是这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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