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谢奕手中的茶杯摔落在地上。

关中新烧制的青釉瓷杯和青石板的剧烈碰撞,导致茶杯直接破碎,滚烫的茶水飞溅到谢奕的衣裤上。

他已不为所动。

杜英也反应过来。

没有谢尚的允诺,谢万没有手腕调动兵马,越过淮水。

而以谢尚对大局的认知能力,也不可能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除非······谢尚已去,谢万身为镇西将军主簿,从名义和实际上都掌握了军权。

所以如何调动兵马,随心所欲。

最好最好的可能,也已经是谢尚不省人事了。

谢奕的震动,可想而知。

“报!寿春急报!”又一名斥候飞快冲进来,“镇西将军已于七日前去世,今日出殡!”

谢奕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杜英一边着人扶他去休息,一边厉声喝问:

“事已过七日,为何今日方有消息?!”

这个问题,是问斥候,也是问跟着斥候进来的六扇门掾史殷举。

殷举无奈的回答:

“镇西将军卧榻久矣,因此其迟迟没有露面,我等也无法断定其是否已去世。

七日之前,镇西将军身死,秘不发丧,整个府衙大门紧闭,断绝进出,府中虽有六扇门安插进去的下人,但是被困府中,也一样没有能传递出消息。

除此之外,当时当事之见证者,都被谢万直接拉入军中,名为备战,目前来看,也是为了封锁消息。

因此等到六扇门得到消息的时候,谢万已誓师北上,再加之两淮水师封锁淮水,我们的探子也迟迟没有办法送来消息,如今······能把此战报送到都督面前,其实······”

殷举欲言又止。

但是他的意思已经表露出来。

谢万显然还是很有手腕的,做事滴水不漏,这边谢尚刚走,另一边就已经把镇西将军府和军队经营的水泄不通。

更甚至,谢万估计早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谢尚一走。

六扇门创立未久,自然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打入到谢万身边人之中,便是有获得的消息也难以送到王师中。

但看到杜英神色不愉,殷举还是果断的直接跪倒在地:

“属下行事有极不稳妥之处,还请都督恕罪!”

杜英打量着他,叹了一口气说道:

“正如余之前所言,六扇门草创,有顾虑不及之处,是情理之中的,但是正是因为我们所面临的局势已经越来越恶劣,不再是和之前那般在关中征战,百姓都为我所用,有没有六扇门没有区别。

所以如果六扇门迟迟没有办法发挥作用,那我们就没有办法提前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尔可明白?

因此六扇门如果还需要投入人力和资金,余可以给,但是余不期望再听到有关六扇门情报滞后的消息,否则这世上,可能要么没有六扇门,要么就没有你这个六扇门掾史了。”

殷举打了一个寒颤,直接拜倒。

“起来!”杜英径直说道,伸手拉了他一把,“六扇门的掾史,应该是让列国文武,听闻名声而胆寒,让那些刚刚做出不利于我军举动的敌人,昼夜难眠,让他们在小心提防自己的项上首级之时,他们桌案上的文件也能够时刻出现在我们的桌案上。

之前余给了六扇门很多建议,就目前来看,显然你们还没有做到无所不用其极。

王师征战,稳扎稳打,尤其是现在的王师,已经具有足够的实力,也就没有必要处处奇思妙想、兵行险招。

但是进入到六扇门的这些王师将士,却不能遵循军中的那一套,军中打探信息的方式,无外乎真刀真枪、用拳头说话,而你们要想办法去学习乔装打扮、潜伏、联络以及套话,一切以骗取敌人的信任,在敌人的心口上活动为主。

而且现在六扇门在河北做了很多工作余知道,但你们好像忽略了一个问题,我们的敌人,并不只是这些胡人。

关中之外,还有太多的敌人,而这些敌人也都一样可能带来致命的威胁,因此六扇门不能有所松懈,无论是面对何方。”

杜英的声音已经转为温和,殷举也颇为受用,郑重说道:

“属下明白,都督对属下之信任,属下定不会再辜负。属下这就去安排,让麾下尽可能明白都督用心之良苦。”

殷举匆匆离去。

而谢奕显然已经回过神来,伸手撑着桌案,这个一向坚强如磐石、侵略如疾风的男人,此时脸颊上已经有泪水流淌,悬挂在他的下巴上。

一向腰杆挺直,总是握紧拳头对所有的敌人都嗷嗷叫着喊打喊杀的他,这一刻好像真的苍老了下去。

浊泪纵横。

杜英不是很能体会谢奕的心境,但他仍然端了一杯茶,递到谢奕的身前:

“岳父,人有悲欢离合,莫要如此悲伤。久在病榻之上,对于镇西将军来说,离去,不见得是一种坏事。”

谢奕喃喃说道:

“余在军中,多受兄长之提携,若无兄长,则就没有无奕之今日,兄长今日一去,留下两淮战局纷乱如麻,在天之灵,怕是盘桓不去啊······”

说着,他狠狠地一捶桌子,茶杯都跟着飞起来了一些:

“此时率军渡过淮水,四弟,四弟!谢万他想要做什么?!进攻鲜卑人,以卵击石!

仲渊!”

杜英扶膝蹲下:

“岳父且说?”

谢奕喃喃说道:

“仲渊,万石······万石不过是有一些小聪明,平日里更是一向自视甚高······

此次北上,无外乎意气用事,想要证明其并不比我这个兄长差,不比谢家其余的兄长们差!

但是,他那点儿小聪明,能够瞒得住城中人,可是却不能帮助他对付整个鲜卑大军,这该如何是好?”

杜英皱眉说道:

“一条淮水,水师往来,的确在这两三日内阻隔了诸多消息,如今这一路兵马身在何处,我们也无从知晓。”

说罢,他无奈的叹道:

“也幸好,岳父率军从前线回来了。

也可惜,我们都在许昌,这场战事,怕是插手不上了。”

幸好的是,谢奕知道了,必然会率军前去增援,也无外乎两个卵击石。

可惜的是,现在他们的确有点无从判断局势的走向,等消息再传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看了一眼谢奕现在的状态,杜英着实是有些担心带着岳父出征,他会意气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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