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修的样子很可怕,青雾不敢再逗留,退出了房间。

没多久,万铎赶过来,看到青雾,表情很是不满,“怎么会被赶出来,少主不是一直都很依赖你的吗?”

青雾支支吾吾,半晌才道,“侯爷,那情蛊对人的身体,真的没有伤害吗?自从少主的身体里种了情蛊之后,他的头痛,就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了,每当我靠近他,他都非常烦躁。”

“有这种事?”万铎皱眉。

“千真万确。要不……把情蛊虫弄出来,只留一个忘忧蛊。”

万铎冷冷看她一眼,“忘忧蛊能留得住他吗?他分明志不在此。唯有你身上的情蛊母虫,才能留住他。”

青雾这才反应过来,少主今夜能回来,也不是留恋侯府里的谁,他只是被母虫控制,无法离开自己。

一时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万铎冷眼看她,“还有,你大概不会不知道吧?任何一种蛊,也许都有解法,唯有这情蛊,是没有解的,想解情蛊,只有一个办法,要么是母虫寄主死,要么是子虫寄主死,否则,字母虫吸引一世,两个寄主也得纠缠一生,不能分开,只要分开了,两人都活不下去。”

青雾蒙掉,她以前根本不知道情蛊这样霸道。

不过,以她的微末身份,就算知道了,也无力改变什么。

“你记住了,这辈子,你只能是少主的人,离开他,他不会有好下场,你也不会有。”

……

黑风山。

山中的雪,比平地上更大,结的冰也厚,说是冰雪封山也不为过。

前两天,段天涯还能勉强骑着白蹄乌下山,现在,厚厚的冰雪又湿又滑,就算是白蹄乌,也下不了山。

赵锦儿像只困兽,望着绵延不绝的皑皑山头,急不可耐。

她恨冷婆婆和段天涯不守承诺,再也没有去看过段天涯的伤势。

这边厢冷婆婆照顾着段天涯的伤口,问道,“天涯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呀?那小娘子归心似箭,对你是半点意思也没有啊!你就算留得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怎么处置?直接埋了,她只怕要恨透你,留下,到底是旁人的种,谁知道是不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万一长大了报复于你,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段天涯不管她怎么问,反正不说话。

也不说放不放人,也不说怎么处置。

冷婆婆是过来人,就知道他还没死心。

唉声叹气之余,还能怎么办呢,想办法帮他试试看能不能留住赵锦儿呗。

于是她来到了赵锦儿的住处,先是亲手把她碳盆子里加上上好的银丝碳,又摸摸床铺,喊人道,“怎么办事儿的!褥子怎么这么薄?这大冷天儿的,娘子怀着身子,能冻得吗?赶紧把当家的去年猎下的虎皮褥子拿过来,再加一床鹅绒被来。”

“茶水点心也给我上心点,要随时有热的,怀身子的人,动不动就饿的。”

赵锦儿捧着肚子,静静站在一旁看她表演。

待她全套表演完了,才问,“什么时候放我们走?我听说黑风山虽是道儿上的,却极为讲规矩,尤其言而有信。婆婆你既然答应放我走,还这么一直拖着,委实说不过去,叫下头的弟兄们也看笑话。”

冷婆婆没想到自己这么一通关心,换来的却是赵锦儿的奚落,顿时想发脾气。

但是理智还是打败了脾气,忍忍忍,这毕竟是给天涯哄媳妇儿呢,她就算打不了助攻,也不能拖后腿。

“不是说了么,这雪太大,不是我们不放你。”

“我要个准话,雪化了是不是立即送我下山?”

冷婆婆哪敢再给她承诺,只能打太极道,“到时候再说。对了,我们大当家的伤,好得不利落呀,伤口有时候还渗血呢,你可是说过的,要把他治好,现在都没治好,谈什么下山。”

赵锦儿无语,“我并没有说要亲自把他治好,他那伤,没有伤及内脏,顶多也就算严重些的皮肉伤,我已经替他处理好了,只要按时换药,好生休养,最多十几二十天就能好的,至于渗血,也属正常。”

冷婆婆蛮不讲理道,“我不管,他的伤口一日不愈合,你一日不许走。”

赵锦儿吵不过她,气得背过身去。

冷婆婆便又哄她,“你想早日下山,简单呀!你亲自去照顾,仔细些,他不就好得快了吗?叫山头的这些糙汉照顾,不把他照顾坏就不错了,还指望好得快不成?”

冷婆婆走后,禾苗跟赵锦儿道,“那老婆子虽然讨厌,但是说的话好像没毛病,要不咱们每天去给那山大王换一下药,只望他尽快好起来,这样咱们也能早日下山。反正咱们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赵锦儿太想离开这里了,明明相公就在泉州,只要再走百把里路,就能见到他了,却耗在这里,一步也不能挪动。

于是,她接受了禾苗的劝说,来到段天涯处。

段天涯刚喝完半坛子酒、吃了一盘烤羊肉,暖饱想老婆,正心心念念地想着怎么才能博得赵锦儿的心,一抬眼,却见赵锦儿就站在面前。

还以为是酒喝多了做梦,揉揉眼睛,确实是赵锦儿站在床头,顿时来了精神,一骨碌坐起来,“赵,赵娘子,你怎么在这里。”

赵锦儿眉头紧蹙,脸都黑了,“你喝酒了?”

段天涯点头,“天气冷,就着烤羊肉喝了点,暖身子。”

“还吃了烤羊肉?”赵锦儿已经无语,“酒和羊肉都是发物,你是想伤口化脓生蛆吗?”

段天涯怔了怔,他想说自己体壮如牛,以前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不也是照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也没见伤口化脓生蛆啊。

但是看着赵锦儿责备的眼神,不知为何,他心里竟然生出一丝愉悦——

赵娘子,这是在关心他?

“喝酒吃羊肉对伤口不好是吧?”

“嗯。”赵锦儿脸色很是难看,“我的行李被你手下缴了,里头有金疮药,比你现在用的要好很多,你让他们还给我,我拿给你用。”

段天涯越发心花怒放。

能用上赵娘子的药,简直三生有幸!

立即让喽啰把赵锦儿的行李还了回来。

赵锦儿从里头扒拉出一盒金疮药,给他重新换了伤口,又拿出两粒清热解毒丸,“吃一颗,吃过就不容易发炎发烧。”

段天涯乖乖吞下药丸,“好甜好清香啊!一点也不苦。”

赵锦儿冷漠地“嗯”了一声,并不想搭理他。

禾苗小声嘀咕道,“都是我们娘子亲手做的,当然不苦,一般人都买不到呢!”

段天涯耳力好,自然是听见了的。

这竟是赵娘子亲手做的药!

赵娘子……怎么这么厉害啊!

女大夫,他还没见过呢!

医术这么好的女大夫,就更是少见了。

吃着甜甜的药,看着荆钗布裙依然美丽的赵锦儿,段天涯与有荣焉。

不愧是他段天涯看上的女人,不仅仅是有美貌,还有才干!

这样的女人,不是金丝雀,也不是小燕子,而是在天空中翱翔的海东青!

他是鹰,他的女人自然要是海东青!

“多……”

“谢”字还没说出口,赵锦儿已经给禾苗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去,更别提套近乎了。

段天涯摸了摸胸口上的伤口,甜蜜中带着一丢丢失落。

甜蜜是因为,伤口乃赵锦儿替他换的药,失落是赵锦儿除了换药,连一句话都不愿意与他多说,冷得比黑风山头的冰雪还要扎人心。

冷婆婆见他沮丧,凑上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这女人的心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焐热的,你得有耐心,不能着急!我跟她说了,等你伤好,才能让她走,这段时间,想必她会自己来照顾你。”

段天涯无五雷轰顶,“什么,她是为了尽快离开才来照顾我的?”

冷婆婆知道自己说错话,赶忙打圆场道,“你傻呀,你管她是为什么来的,反正你这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接下来她天天都要来,你就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表现,等你好的时候,指不定她都已经离不开你了。你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还有你这副身板和模样,多少大姑娘小媳妇想都想不来的!她能不动心?女人啊,就是喜欢欲拒还迎,你别看她现在对你不冷不热的,没准儿心里已经对你有好感了呢!你要做的,就是给她加把柴,把她烧起来,到那个时候,你赶她都赶不走。”

段天涯心想,她要是愿意留下来跟我,我把她视作珍宝都来不及,怎么会赶她走?

不过,冷婆婆的话,着实让他信心大增。

突的,他想到什么,伸手就把胸口的包扎扯开了。

把赵锦儿刚刚才抹上的金疮药抹去,从床头抓了一把香灰撒上去。

冷婆婆吓了一跳,“天涯,你这是作甚!”

“我的伤一好,她就要走,所以,我的伤不能好。”

“可你这样,会伤到身子啊!”

段天涯狂狷一笑,“婆婆,你打小带我,还不知道我的体质?我壮得像山里的头狼,只要不是割了我的喉咙,我都能活下去,而且会更强,更壮!”

这话冷婆婆倒是不怀疑。

他的身体,确实是强壮。

还记得他十五岁那年,跟当时的大当家的去山里狩猎,遇到一窝熊瞎子,熊瞎子多大的力气,爷爷俩竟然赤手空拳徒手打死三头!

当然,他们自己也负伤不轻。

老当家的在床上卧了一个多月,而段天涯,跳到山下的一个沼泽坑里,三天后回来,一身的伤竟然都结痂了,大吃大喝几天,痂落伤好,生龙活虎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身子还更结实了。

“你要真想这么干,倒也有几分可行。只是得悠着点,不能把自己的身子作坏了。”

“我心里有数的,婆婆放心。”

赵锦儿第二天来的时候,看到他的伤口,用过她的金疮药后,不但没有好转,竟然还红肿溃烂了,满心不解。

“不可能呀!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的呀。”

听着她嘀嘀咕咕,段天涯都觉得她的声音,怎么能这样好听!

就像天籁一样,他从来没有听过,哪个女人的声音这样好听!

而且,为了给他查看伤口,她凑得很近。

她虽然纤瘦,但个头不矮,而段天涯更高,低头,正好可以闻到她发间淡淡清香。

她的味道,也这么好闻。

段天涯已经醉了。

比昨日喝了半坛酒还要醉。

赵锦儿把伤口重新处理了一下,皱眉凶巴巴道,“我的药不可能有问题,一定是你昨日乱吃乱喝导致的,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看她婉转娇叱,段天涯有一阵心悸。

多希望她成为自己的婆娘,每天都叉着腰这么骂自己啊!

“听到了吗?如果你再乱来,我就不管了。”

赵锦儿很烦,他把伤口造成这样,她下山找相公的日子,肯定又要被推迟。

“听到了,不会了。”

一旁的冷婆婆和小喽啰们见到老大这副模样,全都震惊不已。

谁敢这么跟大当家的说话呀!不被点天灯才怪!

可是大当家的,竟然对这个赵娘子,言听计从。

她都那么凶了,他竟然还很享受的样子。

这是有受虐倾向吗?

赵锦儿还是和昨日一样,弄好伤口,就带着禾苗走了。

段天涯也还是和昨日一样,她一走,就把伤口扯开,撒上烟灰。

第三日,赵锦儿看到伤口还是和昨日一样,一点没有好转,都快抓狂了。

“这怎么可能!”

她的金疮药,是根据鬼医的配方,又经过改良的,去腐生肌的功效非比寻常,只要不伤及骨头器脏,基本都上上药就见效果。

两天还不结痂,简直不正常。

段天涯这反复的伤情,倒是激起了赵锦儿的斗志。

她又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伤口,甚至还给他号了脉,摸了额头看有没有发烧。

赵锦儿这一系列看诊操作,本来没什么,可段天涯却人都软了。

这是在做梦吗?

赵娘子竟然摸了他的手,他的头……

她的手凉凉的,好想握住,用自己火热的温度,温暖她,留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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