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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正盛,风过,飞花满天。

粉紫色的宫裳正应春景,玲珑般的人儿绣鞋轻点地,一跃身人已在桃花树上,想来不久前的风华少年正是在这枝桠上偷听她的思春词儿,不禁更觉羞恼几分,粉扑扑的面庞恰似四周朵朵桃花,娇艳欲滴。

她不过是大金送来御翰的贡品,说好听点是皇帝的女人,难听些就是替男人暖床的工具,心性冷漠的她不喜后宫中争宠的生活,掩了娇花般的容颜,形单影只的活在储秀宫的一角,无人问津。

少女怀春,正是豆蔻年华的人儿,对那花前月下的风月之事犹怀憧憬,思起墨衣的偏偏少年,不觉又是无声的一抹叹息。

眼前忽亮,半块紫玉珏落入眼底,少女先是一惊,随即伸手从枝丫上摘下缠绕的半块紫玉珏,那上面篆刻着栩栩龙纹,少女端详了半晌才愣愣的从自己颈项上取下半块凤纹紫玉珏。

两块紫玉凑在一起竟严丝合缝,龙凤纹路丝丝相扣,纠缠不清,俨然就是一块玉被分做两半,整块玉的另一面是个‘鐵’字。

原来她的夫君姓铁,她的半块玉珏只有偏旁的那个‘金’字,这半块龙纹玉珏该是先前树上的少年遗落之物,被她拾到,是冥冥中的缘分。

凤纹紫玉,她出生后就戴在身上,一直不懂为什么只有半块,直到家里没落,父母被发配北疆,却在途中染病,母亲弥留之际才告sù

她,她有个指腹为婚的相公。

这就要从四十多年前说起,那时的夏勉之和铁战还是一朝之臣,虽然一文一武却往来甚密,视对方为知己,两人的娘子在未嫁时就是闺中密友,做了夫人后仍然常常走动,是年铁夫人怀孕,铁战一高兴就托人磨了一块紫玉送与夫人压惊。

铁夫人十分爱惜,视若珍宝,一日和夏夫人闲聊时,便结下了娃娃亲,若两家生下适龄的一男一女,就让他们结为夫妻,为表诚心,铁夫人命人将紫玉一分为二,将一半给了夏夫人作为凭证。

之后不久,朝中慕氏专权,夏勉之为人正派不懂进退得罪了当朝权贵,被贬为青州知府,那一年,铁战亲自领家兵护送夏勉之到青州上任,回京前两人洒泪相别,此一别便是永诀。

再后来,大金南下攻城略地,御翰半壁沦陷,繁华青州也非御翰的领土。曾经的挚友也成了敌人,一个在御翰为将,一个在大金为官。

夏勉之一直有愧于自己投降大金,自觉无颜面对铁战,所以断了和铁家的书信往来,不过仍然从两国往来的商旅口中打探一些铁家的消息。

等到铁战都抱孙子了,他夏勉之仍然膝下无子,也许天见可怜,夏夫人已四十有三才怀上第一胎,足月后顺利产下一对孪生女儿。

夏夫人望着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就忍不住叹气,本来一门好好的亲事,却因国破而无缘,忍不住落了泪,夏勉之心里也明白,两家结亲已是无望,于是劝慰夫人道:“我听说铁战的长孙叫铁心竹,咱家两个女儿就叫竹潇和竹瑶,名字中带同一个字也是缘份,紫玉珏也给潇儿戴着,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一段往事,夏夫人在临终前都说与年仅八岁的两姐妹听,只是告sù

她们对方是御翰有名的大户人家,却不说到底是哪一家,最后一句只说一切随缘,便撒手人寰。

想起往事,桃花树上的少女散去忧愁,娇花般的面上浮起两抹红霞,她的夫君可是一表人才呢。

本以为无缘相见,却不期然的就出现在她面前,真是又惊又喜。

更幸运的是,皇帝要将大金进贡的女子赏给王公大臣,她的夫君也是其中之一,听说此事后她动起了邪念。

她故yì

在铁心竹夜晚入宫时扮作刺客出现在他面前,一路引他到储秀宫,等她那呆头呆脑的夫君毫无防备的闯进她的闺阁时,她故yì

一身光溜溜的缩到事先备好的浴桶中,一声尖叫引来更多的人。

犹记得那时她的夫君一脸慌乱无措的表情,现在想起来还是那般真切。

每一步她都没有算错,为何结果却不是她所想的那般,此事后皇帝果然将她赐给铁心竹,她高高兴兴的在储秀宫的闺阁内等他来接她出宫,把玩着一对紫玉珏,心想等他来时就告sù

他,他们是天生的一对。

他来了,却在门外扔下绝情的话语,他说:“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不能收你在身边。”

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他就绝尘而去,留下心碎的她笑自己太过天真,初恋就这样破碎,她再不信缘分,后来被赐给韩修,才有今日这许多恩怨。

竹潇的思绪回到现在,凝视帐内睡颜无邪的女人,那圆润的肚腹哪里还有当初翩翩少年的模样,可笑她曾经痴心的却是一个女子,然而这个女人却有让人痴心的资本,心纯如她,值得人痴心相待。

“噢,他娘的,我的头好疼。”铁心竹揉着自己的头咒骂着起身,有没有搞错,做那档子事该腰酸背痛才是,怎么会头痛。

“抱歉,昨夜为了使韩墨陷入幻觉之中,加强了魅术,你内力全失当然受不住,会头疼也正常。”竹潇笑言,很喜欢看她面上丰富的表情。

“呃,就是说昨晚那老畜生没把我怎么着。”铁心竹边说边扒拉自己身上的衣服,仔细一瞅,身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下身也没有不适的感觉,她才嘿嘿一乐,衣服都没穿好就半裸的挂在竹潇身上,连声道谢,就差没立誓下辈子做牛做马了。

铁心竹这般大幅度的动作还真叫竹潇替她捏了把冷汗,这人怎就没一点怀孕的自觉。

“你好好躺着,别乱动。”竹潇将毛躁的人塞回床上,让铁心竹的头枕在她腿上,轻重有度的替她揉捏头两侧的灵穴,她知dào

一定疼的厉害,这样能够稍微缓解一些。

铁心竹一舒缓下来就觉得浑身舒畅,再过一会儿就昏昏欲睡,她忍不住问道:“竹潇,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竹潇手上的动作稍作一停,抿出轻笑后,才又恢复手中温柔的动作,答道:“我也不知dào。”

按捏完,才将半块龙纹紫玉珏扔给铁心竹,紫玉入手,铁心竹又惊叫的跳将起来,动作之大不禁让竹潇怀疑她会不会将床给跳塌了。

“这个……这个东西怎么会在你那里?我记得十七岁那年被我弄丢了,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

竹潇见她一副失而复得的高兴样儿,忍不住问她:“怎么,这东西对你很重yào

吗?”

“那是当然。”铁心竹不假思索的回道,“你不知dào

,这紫玉本是一对的,我六岁的时候我家老爷子交给了我,说我有个小我两岁的小娘子,叫我长大后要娶她。”铁心竹说到此还嘿嘿直笑,“那时还没有男女之分的意识,心里真想着以后长大了要娶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娘子。”

“那后来呢,你怎么没娶她?”竹潇问道。

“唉,你也看见了,我自己都是下蛋的,又不不是播种的,怎么娶?”

竹潇听了笑的肠子都在抽,哪有人说自己是下……下蛋的,又不是母鸡,铁心竹也不怕她笑,继xù

说:“等我知dào

男女有别时偷偷去探听我家老爷子的口风,想知dào

是不是非要娶那女子时,我家老爷子告sù

我说不需yào

了,他说那女子家里出了事儿,已不在人世。”铁心竹转头对竹潇道:“是不是很可惜?”

竹潇点头,的确好可惜。

“就算做不成夫妻,当姐妹也好啊,缘分怎么就这么薄。”铁心竹展玩着紫玉珏喃喃低语,“那时就一直戴在身上,使我不会忘了这样一个无缘的女子,后来这东西弄丢了,我还怨了老天爷好久。”

“你知dào

她的名字吗?”

铁心竹摇摇头,自己都觉得可笑,一直说要记住的人却连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dào

,“我不知dào

,老爷子说两家立场不同,不便告sù

我,等到后来时也没人再提起,就这样淡了下来,现在想问也不知dào

该问谁?”总不能叫她把老爷子的尸骨挖出来逼问吧。

“这样你也能记住?”

“怎么不可以,那个有着另一半紫玉珏的女子,我若是男子,她便是我娘子,只可惜我是女子,她也是我的姐妹。”

呵呵,竹潇看着铁心竹笑的窝心,这样如玉的人儿,她怎能容许任何污浊将其玷污。稍作思虑,竹潇从怀里掏出另一半凤纹紫玉珏置于铁心竹眼前,柔声笑道:“你记好了,她叫夏竹潇。”

看着处在惊愕中的铁心竹,竹潇叫人将她所生的孩子抱来。竹潇将孩子递到铁心竹面前说道:“这个孩子,不是萧千策的,是现在宫里这个假皇帝的,是韩修的孩子。”

铁心竹接过孩子,才足月的孩子已是玲珑可爱,灵秀的大眼睛好迷人,是个讨人爱的孩子,忍不住夸道:“好俊的小子。”

竹潇又笑:“你呀,还男女不分吗?明明是个丫头你却当小子。”

呃,铁心竹愕然,掀了襁褓看见小家伙的确没小鸟才信这是个女孩儿,“这能怪我男女不分吗,我怎么知dào

韩墨会立一个女娃儿做皇太子。”

“说你笨果然不假,韩墨只要一个傀儡皇帝,是男是女都无所谓。”话语稍顿又道:“我不想女儿一生都做傀儡,所以,我想让你给她自由。”

“我自顾不暇,如何能保住这个孩子。”

“放心,我会送你出尚京城,条件就是你带这个孩子一起走。”

“那么你呢,不跟我一起走吗?”

“嗯,不走了。”

铁心竹见竹潇欲言又止,问道:“有什么话你直说,我定替你办到。”

竹潇笑道:“傻子,别说大话,你自己保重别给人添麻烦就好。”

两人正说间,外面传来打斗声,竹潇招人来一问,原来是又有人到宫中来劫狱,无须猜肯定是来救铁心竹的,竹潇当即就替铁心竹简单收拾一下,拖着铁心竹出了暖阁。

到了外间,铁心竹才发xiàn

还是晚上,原来她睡了一天一夜。

竹潇带着铁心竹暴露在潜进宫中之人的面前,铁心竹看来人分散到后宫中,人中有冰魂和雪魄,料是来人已经去过天牢,没有找到她才杀到后宫之中来寻人。

为首的人铁心竹再熟悉不过,就算他黑巾覆面也掩不住他的霸道之气,那家伙,不是该在大金军中么,怎么会在这里?

许是心灵相通,璎炎兀鎏也在第一时间发xiàn

了她,举剑几个起落已经杀到铁心竹面前,竹潇见有人奔来,轻推铁心竹一把,将人推到来人身前。

“快跟他走。”是竹潇放这些人入宫,否则他们也不能在天罗地网中闯入天牢再顺利杀到后宫中。

璎炎兀鎏急急将抱着孩子的铁心竹抱起来,吹了个口哨示意所有人撤tuì。

“竹潇,跟我一起走罢。”铁心竹规劝道。

“别管我,你快走。”竹潇急道,她走不了,她的心已经遗落在韩修身上,放不下。

“谁也别想走!”一声高喝,韩修已经领着亲兵赶到将他们团团包围,铁心竹看见韩修居然能够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大众眼前,就知dào

如今的尚京城内,韩家已经是无法无天。

韩修看见铁心竹就火冒三丈,想到韩嫣将唯一救命的解药给了铁心兰就更是恨她铁家的人牙痒痒,“通通杀掉!”韩修一声令下,四周弓箭纷纷拉紧了弦。

“不要,韩修,女儿还在他们手里。”竹潇急忙喝止。

韩修睨一眼铁心竹手里的孩子,亲手挽弓,直直瞄准了铁心竹,邪妄俊美的面庞异常冷厉,无情道:“女儿没有了还可以再生。”若是放虎归山就必是后患,老头子也被那女人迷住,不趁着老头子带兵追赶铁心兰时除掉铁心竹更待何时。

离弦箭如破空流星,肃杀了喧闹的夜空。

韩修的箭术一流,从不落空,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袭向铁心竹的箭,被竹潇用身体挡下。

韩修顿时失了理智,扔下手里的弓箭,挥剑欲取所有人的性命,还未杀到铁心竹跟前,已被一道破空流光阻住去路,在来人的指令下,又是一群训liàn

有素的人和韩修的人马杀在一处,内宫中一时间混乱不已。

等韩修再调人肃清宫内之乱时,早寻不到要捉拿之人的身影,连竹潇也不知所踪,然而韩修忽的仰天长啸,声音不仅凄凉还破碎不已。

他清楚,过心之箭,那人岂能还有性命可留。

出了皇宫密道,众人已身在尚京城外,早有马车在此等候,上了马车,竹潇已经撑不住,铁心竹抱着竹潇不肯松手,叫她再坚持一会儿。

竹潇拽着铁心竹胸前的衣襟吃力的问道:“我……我想知dào

,如果……你是男子,你会不会……会娶我?”

“会……我会,我一定娶你。”铁心竹难过的点头应承,只要竹潇能活着她说什么她都答yīng。

果然是个好说话的家伙,竹潇哼笑间又是一股鲜红出口,敛下美目淡笑道:“笨蛋,可……我不会嫁你,因为我爱上的是韩……修。”尽管那个人根本不值得她爱,可她却羁不住自己的心。

“铁心竹,看在我两缘分一场,你能否答yīng

我,若有一天韩修成为阶下囚,你放他一条生路。”气若游丝间竹潇抬眼,凝着铁心竹,要她给一个肯定的答复。

铁心竹闭目点头,能感觉到竹潇最后一声若有似无的‘谢谢’。

该道谢的应该是她铁心竹,今生缘尽,若有来世,再容她对她说一句谢谢。

浑噩之中铁心竹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她倒在某人怀里,是策还是阿鎏?她没能分清楚,她只听见两个男人的喝骂声,他们骂她是骗子,她多庆幸自己能晕过去,少受了多少指责。

再次清醒时人已在一艘船上,身边倒没有那两个让她头疼的男人,只有竹潇留下的那个女孩儿放在床边的摇篮中,睡得正香,而趴在她身上一瞬不瞬盯着她的一双儿女,正是初夏和夜荷,不用多想,璎炎兀鎏那个混账根本就没带儿女离开过。

张开双臂,两个小家伙立马拱进铁心竹的怀里,这些日子他们还以为娘亲不要他们了,每日里都要问璎炎兀鎏数十遍‘娘哪儿去了?’直把本生脾气就差的璎炎兀鎏问的是怒火攻心。

“娘亲,娘亲,那个人是谁?”夜荷用短小的手指头指着摇篮里的女婴问道,她可不希望多一个人来分她的娘亲。

初夏睁着一双媚眼儿同样也好奇,铁心竹见了遂问初夏:“夏儿,那孩子好不好kàn?”

初夏瞅了眼酣睡的孩子,点点头。

“夏儿喜欢那孩子吗?”

初夏想了很久,总之他不讨厌那个虽然漂亮却只会睡觉的孩子,所以再点头说他喜欢。

铁心竹笑着将龙纹紫玉珏给初夏戴在脖子上,吻一下宝贝儿子,哄道:“这东西夏儿一定要收好,弄丢了以后可就找不到你的娘子了。”

“娘子?那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吃?”初夏很费神的问道。

夜荷当即就给了初夏一巴掌,气呼呼的道:“当然不能吃!”她记得凤药就叫她小娘子,若是能吃,她不早被那人给吃掉了。

还有她更气的是娘亲给了初夏东西而没有给她,心里更是对初夏不满,觉得受了委屈,哭闹着也要东西,铁心竹尴尬的摸遍全身,只找到萧千策给她的银色相思扣,本舍不得给夜荷,可小家伙眼巴巴的想要,一下决心还是塞给了夜荷。

反正人已在身边,相思有寄处,何苦对一饰物如此执着。

“娘子是人,当然不能吃的。”安抚了夜荷后铁心竹简单的解释道。

“是人?那他叫什么呢?”人总有名字吧。

初夏这么一问铁心竹就为难了,她不知dào

那孩子的名字呀,望着摇篮里女婴身边另外半块紫玉珏,她笑着对初夏说:“你的娘子叫夏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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