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漆黑夜幕渐渐褪去,孟氏将孩子们喊起来,叫他们去老宅给徐老爷子拜年。
彼时,天刚蒙蒙亮,外头还冷得很。
一群人刚从被窝里出来,正是怕冷的时候,等出了门被冷风一吹,一个个地,汗毛都竖起来了。
因着接连几天下雪,路上不好走,苏晚又怀了孕,徐青云便打起十二分精神扶着她往前走生怕她摔着。
小豆丁年纪小,困得睁不开眼,只能由孙达背着。
闫娟儿则拉着徐镁的手,小心地往前走。
半路,瞧见出来拜年的人,大家伙便相互打招呼,互道新年好。
等到了老宅时,天已经彻底亮了。
老宅也早已经打开了门,一行人进去后,刘氏和徐三花便迎了上来,见孩子们要拜年,齐齐拦住。
刘氏笑着道:“我可还年轻着呢,莫要拜我,回头拜你们爷爷就行。”
徐三花也笑着道:“是啊,拜你们爷爷就成。”
在村南,孟氏是唯一的长辈,拜她,便也没什么。
但到了老宅,徐老爷子是最大的长辈,所以,只需要拜老爷子就成。
这话,是徐青云来的路上,偷偷跟苏晚说的。
至于其他的叔叔婶婶,意思一下就成,不用真的磕头。
毕竟,除了徐老爷子,徐大海和孟氏是最大的长辈,所以,小一辈的除了拜祖父祖母,外祖父母,便是拜徐大海和孟氏,除此外,其他人都不用拜。
苏晚前世孤儿一个,哪儿了解这些?可徐青云既然如此说了,那便是没错。
于是乎,一群人乌泱泱地进了屋子,见徐老爷子穿着一身新衣裳,端着架子坐在那儿,苏晚有些想笑,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因着眼下孙子辈的,就属徐青云最年长,苏晚不得已跟着徐青云跪到老爷子面前,给他磕头拜年,其他人则跟在两人身后。
徐老爷子眉眼间颇为满意,但依旧端着架子,板着脸点了点头,而后给徐三花使眼色,让徐三花替他发红包。
苏晚眼看着手里有两个,有些愣怔。
徐三花笑着解释道:“你可别问我,这是老爷子交代的。”说着,边往后走给其他人发红包去了。
苏晚只得看向徐老爷子,便见老爷子不大自然道:“你如今有孕在身,理应得两份。”
闻言,苏晚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徐老爷子则移开视线看向徐青云:“扶你娘子起来吧,地上凉。”
徐青云闻言点头,将苏晚搀扶了起来。
等徐三花发完红包,老爷子便摆手打发众人出去。
一行人往外走,就看见站在院子里跟徐老二和徐老四说话的徐大海,便又过去给几人拜年。
但因着三人站在一起,倒是省事儿很多。
于是,一句拜年话说完,每个人手上都多了三个红包。
苏晚的话,则是六个。
眼看着手里的红包多得快拿不完,苏晚默默将红包塞进怀里。
心想:得,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她怀孕了!也不知是徐大海说的,还是小婶婶说的。
等到给刘氏几人拜完年后,苏晚将新得来的六个红包塞进怀里后,便在徐青云的搀扶下,从老宅离开。
徐有龙则跟着他们一起到了村南,给孟氏拜年。
因着儿郎们要在新年的第一年给村里所有的长辈拜年,以及上坟。
所以,徐有龙拜了年之后,便跟徐青云一起出了门。
小豆丁则因为年纪还不到十岁,所以不用跟着去。孙达不是百里村的人,自然也不用跟着。
孟氏给大家伙煮了饭,招呼大家吃了饭后,便让大家回房间睡觉。
在康平府,新年第一天还有另外一个讲究,那便是多吃饭,能吃几顿吃几顿。
孟氏说,一般人家,在这一天至少吃五顿饭。所以,为了不撑着,叫大家都少吃一点儿,免得下一顿吃不下。
苏晚听了忍不住笑道:“既如此,少吃几顿不就好了。”
“那不行。”孟氏笑着摇头,“这可是吃福气呢,这一天吃的顿数越多越好,意味着这一年福气满满,不愁吃穿。”
苏晚闻言愣了下,她以前未曾听说过这个,想来是,她出生在一个极好的时代,从生下来,就不愁吃穿,即便是生活在孤儿院的孩子,也能吃饱。
等稍微长大一些,上了学。国家会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各种补助,学校也会有相应的照顾措施,就连打饭阿姨,都会多给一些饭菜。
所以,印象里,很少会为了吃穿发愁。
可这个时代里的人不是这样的。
太多的人,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次肉。
也有太多的人,许多年都穿不上一件新衣裳……
苏晚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新鞋,须臾,抬起头来笑了。
“那我们今年也要多吃几顿,争取新的一年,福气多多。”
孟氏笑着道:“咱们啊,吃它个八、九顿的,争取啊,把福气都吃到咱们家来。”
“哎,这个好……”苏晚笑着答应下来。
窗外,又开始飘起雪花。
孟氏关了窗子后打发苏晚回屋里睡觉,自己则在堂屋里坐着,好迎接来往的客人。
苏晚怀孕后精力大不如从前,从老宅折腾一趟回来,便觉得疲乏的很,闻言便起身回了房。
屋子里的火炉还没灭,苏晚又往里头添了两块炭,这才起身往床边走。
然而,刚走两步,她便停下脚步,侧头看向架子上挂着的衣服。
那是一身灰黑色的劲装,看上去有些脏,有些地方,甚至还被什么东西划破了。
苏晚不记得房间里有这身衣服。
至少,徐青云回来之前,房间里是没有这身衣服的。
她抬脚走过去,伸手摸了摸衣服。
衣服是湿的,但因着屋子里燃着火炉,如今带着一丝温热。
像是有什么东西扎在心上,从心脏开始,全身上下都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苏晚凑过去嗅了嗅,便嗅到了草木、血腥,雪水的混合气息。
她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却是伸手去扯挂在架子上的衣服。
“啪嗒——”一声响,有什么东西从衣服里掉落。
苏晚愣了下,低下头,便瞧见一个菱形的木牌,下面还缀着红色的流苏。
苏晚攥着衣服的手,咻地一紧。好一会儿,才弯腰将那木牌捡了起来,但看清楚木牌正面的字样时,攥着令牌好半晌都没说话。
而后,她伸手仔细地在衣服里摸了摸,最后在胸口处的缝在内侧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半儿雕刻着螭虎铭文的半圆。
苏晚拿出先前捡到的令牌,将两样东西放在一起看了半晌后,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后,沉默地将两个东西塞回到衣服口袋里,而后,踮起脚尖,将衣服挂了回去,又尽量恢复成自己一开始看到的模样。
而后,她走回到火炉边,给火炉多添了几块儿木炭,这才转身走到床边,脱了外裳鞋子,在床上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