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妃如今的日子不好过,明宣帝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他才刚对外放出风声有意为李二公子与大公主指婚,荣泰长公主就杀上门来了。
荣泰长公主与明宣帝一母同胞,素来兄妹感情极好,这一次在书房,却是吵得天翻地覆。听说,荣泰长公主愤怒之下,砸了明宣帝不少好东西。明宣帝自知理亏,也未回嘴,只是道:“皇妹难不成就这么瞧不上朕的女儿么?”
“臣妹哪里敢瞧不上皇兄的女儿?那可是皇兄嫡亲的闺女呢!有了闺女,妹妹和外甥自然要靠边站了。日后,臣妹和臣妹家的小子,可就指着皇兄的亲闺女赏口饭吃了。”荣泰长公主砸了一通东西之后,犹自余怒未消。
明宣帝听她说得实在不像,皱了皱眉,温声道:“皇妹这是说得哪里话?朕虽疼爱清钰,可你也是朕嫡亲的妹妹,是清钰嫡亲的姑姑。无论如何,清钰也是越不过你去的。此番为着清钰的缘故,让妹妹和二外甥受了些委屈,朕心中是知道的。日后,该怎样对清钰,皇姐就怎样对清钰吧,不必看在朕的面子上刻意优待她。”
荣泰长公主定定地看着明宣帝:“皇兄,你就这般笃定,周氏之事不是我那大侄女所为?你可要想好了,周氏那孩子无辜枉死,冤魂还在地底下看着呢。若是得知害了她的人要代替她嫁进府中做臣妹的儿媳,心中指不定多怨呢。皇兄不信因果报应,臣妹却是信的。臣妹可不希望日后自己的儿子与孙子,不明不白的替人背负了业障!”
听荣泰长公主连佛家那一套都扯出来了,明宣帝顿感头疼:“皇妹放心,此事定不是清钰所为。若此事是清钰所为,纵使朕再怎么疼爱自己的女儿,也没脸将她嫁入李家。”
“如此最好。”大约是知道明宣帝主意已定,李家尚主之事再无转圜的余地,荣泰长公主惊人的冷静。纵然她性子再怎么直爽,也知道,眼前的人不再像从前那样,只是她的兄长,他已经是一国之君了。
眼下,荣泰长公主敢对着明宣帝闹,是因为知道明宣帝心中有愧,闹一闹,出口气,也无妨,可也不能过了。硬要跟明宣帝对着干,吃亏的,还是李家。荣泰长公主总要为她的驸马和儿子们多考虑些。
自打荣泰长公主一母同胞的兄长登上皇位以来,已经很少有人能够让荣泰长公主受委屈了。这一次,委屈是明宣帝亲自给的,荣泰长公主不受也得受。既然这个委屈是受定了,趁着明宣帝对他们家还心怀愧疚的时候,得赶紧争取些对李家有利的福利才是。
荣泰长公主有些悲哀的想,什么时候,她和皇兄,也走到这样相互算计的地步了……
“大公主也算是臣妹打小儿看着长大的,她的品性,臣妹信得过,但李淑妃的品性,臣妹信不过。也是因着李淑妃的缘故,哪怕先前母后三番两次的跟臣妹提及大公主和臣妹家那不争气的小子的事,臣妹也未应允。难道臣妹真是傻了,不想让儿子得了这尚主的尊荣么?臣妹是瞧着那李淑妃心思不正,怕跟她做了亲,日后被她给带累!”
明宣帝静静地听着荣泰长公主的话,面上未见怒色,慢慢地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道:“皇妹这话怎么说?朕瞧着,淑妃近些年,虽不及皇后合朕心意,也算是谨守本分,未曾做什么出格的事。”
“谨守本分?”荣泰长公主上挑的眼角中满是嘲讽之意:“若李淑妃谨守本分,那大公主是怎么来的?当初,皇兄为避免重蹈先帝末年的覆辙,可是打定了主意要与皇嫂先孕育一个嫡长子,再让宫中的其他妃嫔怀孕的。李淑妃倒好,不声不响的,竟抢在皇嫂前头有了身子。幸而生下来的是个丫头,否则,皇兄又要面临长子非嫡的境况了。”
“当初,朕在淑妃的宫中歇过后,也是派人给淑妃送过避孕药的,淑妃也都喝了。想来,大丫头之事,也不是淑妃有意为之。”这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怎么荣泰长公主还拿出来提呢?
因着李淑妃那一胎,明宣帝和太后足足有大半年没给李淑妃好脸色,后来仔细想想,也不一定是李淑妃的错。
“当初,连朱妃那样桀骜不驯的妃嫔都乖乖听话了,怎么唯独到了李淑妃这儿,就出了岔子呢?皇兄也别怪臣妹多心,若此事只是件小事,臣妹也不稀罕记到现在。可子嗣之事,能是小事么?皇兄也别觉得李淑妃平日里从不出差错,唯独这件事上除了岔子。在臣妹看来,大事上出一次差错,可比小事上出一百次差错都严重。且这差错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还不好说。”荣泰长公主淡淡地道:“许是臣妹小人之心吧,反正,臣妹是怎么都不相信,李淑妃是无辜的。皇兄可知,在这件事之前,臣妹就已经对李淑妃心生警惕了?”
“所为何事?”明宣帝知道,荣泰长公主向来不会无的放矢。
“原户部尚书,庄家之事。皇兄可还记得,庄家是怎么获的罪?”
提及庄家,明宣帝一下子便冷淡了很多:“那一家子都是外忠内奸的人,朕委实不想提。”
“臣妹无意为庄家翻案。不过,在臣妹看来,当年皇兄查出的那些东西,确有蹊跷之处。听闻庄家未倒之前,庄修容在后宫的分量,还在于李淑妃之上——哦,那会儿李氏也只是个贵嫔呢,虽是封疆大吏之女,到底只是个庶女,不比庄修容、穆贤妃这些世家大族的嫡女更金贵。那时候,李贵嫔与庄修容最为不睦。庄家倒台前的那段日子,皇兄似乎常宿在李贵嫔的宫中……”
明宣帝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皇妹也说了,那时候,淑妃只是个庶女,位份不及庄氏。皇妹总不会是想说,李氏在陷害庄家吧?”
荣泰长公主瞅了明宣帝一眼,道:“皇兄别急,臣妹无凭无据,今日来与皇兄剖心置腹一般,也不过是跟皇兄说出臣妹的担忧罢了。皇兄怎样决断,臣妹是干涉不了的。李家与庄家这样的先朝老臣不一样,是皇上的心腹,李家人的话在皇上面前,自然也比庄家可信一些,皇兄说,是不是?庄家之事,李家虽不是主审,也曾派人掺和了的。再有那李淑妃,庄家出事之前,想来她嘴中没什么好话,庄家出事之后,她倒是一下子‘贤德’起来,还知道劝着皇兄不要迁怒庄修容……真是好人坏人都让他们家做尽了。”
“不管庄家有罪无罪,都是皇兄的臣子,该由皇兄发落才是,李家人在里头掺和,在臣妹看来,很不妥当。是以,李淑妃这个人,在臣妹看来,也很不妥当。若单单只是与皇兄做亲,臣妹自是愿意的,可臣妹信不过李淑妃。”
“皇兄仔细想想,庄修容彻底闭门不出后,没了庄修容的掣肘,李淑妃是不是得了好处?”
帝王本就是多疑的生物,明宣帝自然也不例外。
况且这次,荣泰长公主只是将她自己的顾虑剖开了与明宣帝说,并不是要替明宣帝做主,明宣帝倒也能听进几分。
明宣帝沉吟片刻,对荣泰长公主道:“朕会对清钰说清楚,待她嫁入李家,就是李家妇了,日后少听她母妃指手画脚。”
“如此,便再好不过了。一想到李淑妃,臣妹便心中没底。若是让李淑妃干预臣妹家中之事,还不知臣妹这家里头会成什么样子呢。皇兄,臣妹看,那三侄子的婚事,皇兄还是多操心些吧,不要让有心人利用了孩子们的婚事。臣妹听闻,那荣家大小姐,不大妥当。先时福儿及笄礼上,那荣家大小姐的目光倒有一半时间是落在太子身上的。若说那荣家大小姐有什么优势,无非也就是其祖父深得皇兄信任和倚重了。荣阁老自然是个能臣、忠臣,荣大小姐却没能习得其祖的风骨,实在可惜。”
“三侄子素来忠厚,皇兄当选个心术正、能劝着三侄子上进的女子与三侄子为妻才是。若是李淑妃为三侄子聘了荣大姑娘这样一个心思多的女子为妻,日后三侄子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
“李淑妃为何看好荣大姑娘,臣妹不知道。这些日子母后与臣妹唠叨此事时,臣妹觉得很不妥当。当然,这是皇兄的家事,皇兄看着办。”
明宣帝沉默了片刻:“为皇子们选妃,是朕与皇后的事,轮不到一个小小的妃嫔做主。朕也不是偏听偏信的人,日后,若是朕属意哪家的女儿,自会事先打听清楚。”
“皇兄这样说,臣妹就放心了,臣妹此番也只是给皇兄提个醒罢了,皇兄不嫌臣妹多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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