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在中原诗经里,言为天啊,即指天为誓的意思。
而在南国,上邪,乃是神赐的圣药,可以用来修补经脉,生肌活血。
这样的蛊在十几代先代圣女的共同努力下,才得此炼制秘法。然而有了炼制方法依旧极为难得,无数次失败才能养成一只,妲贡城的王宫王室祠堂里有一只,另一只收在皇陵里。
皇陵流光进不去,只能来偷王宫祠堂里的这一只。上邪蛊乃是南国至宝,极为珍贵,只要拿上它,他就可以去乌达城里找到拓拔乌达先生帮忙了。
乌达先生是乌达城里有名的武士,他教导过的学生里出了好几位通过赢下拓拔盛会而成为王君的,是位远近闻名的武术先生。
只要能用上邪蛊换到乌达先生的帮忙,他一定就可以在拓拔盛会里获得胜利。
流光最近辗转反侧,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做事,坐着想了很久,有一个想法不断地从心底涌上来。
于是谁都没有告诉,连女官姑姑也是,瞒着姑姑偷偷取来了上邪蛊,他一头柔软又乌黑的长发被他自己抓着胡乱地剪掉了,变成了一头蓬松的短发,趁着天刚亮偷偷混出了王宫。
他还是没办法就任由天阙君这样死去,那样也太可怜了,他更没办法看着阿姐陷入这样无限循环的悲剧之中,阿姐做错了什么?这样单纯地喜欢一个人做错了什么?他必须做点什么。
虽然单凭他自己想要在拓拔盛会中取胜,简直难如登天,希望渺茫到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只要他能当上王,他一定要改写这样残忍的沉疴痼疾!
他要叫着这久病的南国翻天覆地。
○
然而,志向说得格外远大,现实却泼了他一盆冷水。
千辛万苦赶到了乌达城,找了间无人的破旧小院子住下,每天往返在村子里打听乌达先生的消息。
碰壁了无数次,三天后的傍晚时分才好不容易才在乌达城里乌达河畔的村子里打听到了乌达先生的下落,兴高采烈地跑去请求拜见,开始一直被拒之门外,他不放弃求了半晌才得以见到了乌达先生。
他一直在王宫里长大,也没有出过什么远门,第一次跑了那么远,还是来见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哪怕是来找先生帮忙的他仍旧心慌意乱。
他在门口深吸了口气,尽量克制住自己身体哆哆嗦嗦走了进去,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捧着盒子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希望得到先生的帮助。
他行了礼后说话仍旧都一直是躬着腰的,这已经是他能想到最尊敬的礼仪了,他连在王宫典礼上都没那么规矩过。
本以为上邪蛊这样稀世珍宝肯定可以取得先生的好感,结果乌达先生听了他的来意,不甚在意地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无知稚子。”
一头雾水的流光还没想明白乌达先生的意思,那先生却已经对着他挥挥手,拒绝再跟他讲话,他慌张地想询问,刚结结巴巴地开口,甚至还没说一句完整的话,乌达先生直接把他推出了屋子,重重关上了门。
流光心里一慌,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就拒绝了他?
理由呢?觉得他只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么?
他站在院子里只觉得脑子再次一片空白,他该怎么啊……
怎么能这样!
流光有些生气,像是被抛弃在岸上缺水的鱼,徒劳地想发泄一样,他突然扑过去,不依不挠地想冲进去再问问清楚,究竟他哪里做的不好吗?
然而,可能是因为觉得流光太吵了,被乌达先生派弟子把他给丢了出来。
他身子轻巧,被那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弟子随手就提着衣领拎起来了,他的手甚至够不到打他,那男弟子手上一甩,流光根本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直接就在空中扑腾着滚了出去,差点直直滚进了河里,怀里揣着的小匣子直接从他怀里甩出,骨碌碌掉进了河里。
噗通一声。
溅起了一点无力的水花。
流光捂着被摔痛的肚子咳嗽了一声,赶紧从硬邦邦的地上跳起来,跑到河边去找他的匣子。
接着水面上飘着的河灯,看是看到了,可是那匣子掉在了水岸边的礁石夹缝里,他趴在岸边去够手也太短了点。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他特意准备的小匣子是做成密封的,很难轻易进水,不然他真是……想直接坐在这里哭出来。
流光重重叹了口气,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运气坏到了极点。
连带着上邪之蛊来都无济于事,他的最后期待也落空了。
他那些白日梦一样的想法,真的成了白日梦。
他又自暴自弃地跌坐在地上,看着不远万里满怀希望才来到的乌达村落,看着面前这条叫不出名字的陌生长河,虽然不远处就是一个极为热闹的集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灯火明亮如昼,热闹得不像话,明明平日里最是喜欢这样热热闹闹的地方,此时他却只觉得茫然无助,天大地大,他像是一颗渺小又卑微的尘埃,拼命地想挣扎,仍旧被风一吹就会飘零。
眼睛又被滚烫的泪水淹没,那水面上的河灯都在视线里模糊起来。
越是使劲去擦,越是无济于事。
再怎么想也没勇气跳河,捂着眼睛傻坐了一会,他爬起来在河边转来转去,想着把匣子捞上来,趴在河边探下身子去够了两次没够到,看来只能下水去捞了,他看仔细了哪里可以踩,这才蹲下了身子,把脚伸了下去踩住一块礁石,还没等他继续往下踩进水里,身后像是刮起了一阵风,他只觉得眼前一花,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后面的衣领被人抓住,人就再次被重重扔到了一旁的地上。
他跌坐在地上,屁股一阵痛意,抬头一看,只觉得突然世界里亮起来一点。
那把他抓起来直接扔上岸的少女一身红衣,眉眼像是最好看的玉石细细打磨而成,皱着眉看着他,她身后又快步跑来一名白衣的少年,像是一道白月光突然扑进了他的视线,浑身的气质叫人不由舒心,模样俊美出尘,眸子里的温煦像是有一汪微醺的酒。
远远叫了少女一声,声音格外好听。
那一瞬间,流光在心里哆哆嗦嗦的爬起一个念头。
神神神神仙!
只是还没等他憧憬起来,那个好看的红衣少女扭头就对身旁那个少年说:“哥哥,这人要跳河!”
……他哪里是要跳河了!
才不是这样的。
○
在全场惊讶的视线里,地上那咳了口血就一直趴在地上的孩子,手指再一次动了动,又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他的脸已经惨不忍睹全是青青紫紫的淤血,那脆弱的小身板像是随时都会被疾风摧残折断的小草,可是他确确实实又再一次站了起来。
围观的百姓们忍不住议论起来,有心疼有不解,还有质疑。
“那孩子是怎么了?”
“不要命了吗?”
“不会疯了吧?再这么下去要死的!”
可是流光什么都听不见。
天穹神色古怪地看着他,目光里带着不解。
“流光,你到底要干什么?”
疯了吗?
流光擦了擦带着痛意的眼泪,喘了口气。
“我……我要打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