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能收留我吗?”少女以为他没听清,又逐字逐句的说了一遍。
逐安扶住额头有些头疼,“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你不愿意收留我吗?”
在她满脸期待地注视下,逐安很难说出个不字。
“可是你师父不会担心吗?如果找不到你的话。”
少女晃着脑袋,神色不似作伪,“不会哦,她经常自己走着走着就没影了!”
“那你们平时怎么联系呢?”
“这个啊,等我师傅想起来我不见了,就会来找我了。”
“那你师父多久会想起来?”
“可能十天半月的吧!”少女笑眯眯的说道,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这是什么奇怪的师徒。
“那……那你想去哪里,我送你到了,我再走,这样可行?”
似乎有些为难,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不知道哎,师傅走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说。”
说完她又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我知道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
平生第一次,逐安那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淡然在这少女面前,溃不成军。
○
再三确认了,她确实没有地方可去,逐安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流落,便决定先带着她,等她师傅找来他再走。
等她吃好了出了酒楼,她就凑过来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呀?”
逐安下山确实是有目的的,但他还有很多事没查清楚,也不想牵扯到旁人。
想了想道:“我本是下山游历,也没什么具体的目的地,打算四处看看的。”
“那我们去琳琅吧!”
“为何?你师父在那?”
“不是,听说琳琅盛产美人,我们去看美人啊!”
“……”
“去嘛去嘛,反正你是出来游历,到处看看嘛!”她抓住他一小段衣角晃悠着。
沉默了一会,他艰难地开口道:“……琳琅是这个方向吗……”
“好像是!”她雀跃地回道。
带着她,也不方便骑马,牵着马一起步行出了樊州城门,逐安拍拍马背,低头看着只到他肩膀的少女,问道:“要坐吗?”
“要要要!”少女高高举起一只手,手臂上的铃铛清脆一声。
“那你坐上去。”逐安护着她坐到了马背上,她低头问:“那你呢?一起共乘吗?”
逐安摇摇头,牵起缰绳,信步走在马的左侧。
少女见状也不多话,笑眯眯说了句辛苦了。
逐安的步子不紧不慢,她不催也不嫌慢。
只是她坐在马背上也不安分,东张西望的,对路边的花花草草,走夫行人都很感兴趣,像是很少出门一般。
路过一颗大杨柳下,她伸手折了一枝柳条在手里随意挥动,颇有种自得其乐的感觉。
“坐好,仔细摔下来。”逐安看着她东倒西歪的厉害,忍不住开口叮嘱了一句。
听他开口,少女便笑眯眯地凑过来:“哎,我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逐安目视前方,颇感好笑地说:“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就敢跟着我走?”
“哈哈。反正你又不是什么坏人。”
不知为何,她答得格外笃定。
逐安心想你怎么知道,就凭感觉么?
她弯着腰身子又凑了一点过来,笑意盈盈地问:“你不好奇我叫什么吗?”
“不好奇。”也不算假话,逐安本就性子淡然,她没开口说,他也不会去问。
毕竟也只是萍水相逢结伴一程罢了。
“喂!你这人怎么可以这么没有好奇心!”她还是弯着腰,用手中的柳条轻轻拂过他的脸,有些痒痒的,“快说快说,你叫什么?难道我要每天,喂喂喂的喊你吗?”
逐安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柳枝,又转回了头,“逐安。要掉下来了,快坐好。”
“逐安?逐安,逐安……”她直起身子,望着远处在唇间念了几遍,笑起来,“不错的名字。”
逐安笑而不语。
又走了十几步后,逐安忽然问道:“那你呢?”
一听,她顿时眉开眼笑地弯腰凑过来,“你还说你不好奇?哼哼,我就知道你是特别好奇特别想知道我的名字的,想的不得了!”
她眉飞色舞笑起来的样子十分动人,像是刹那间怒放到极致的红莲,整个人都发着光。
逐安唇边浮起一抹笑意,十分配合的道:“好,我特别想知道,想的不得了,那你能告诉我吗?”
织梦对此十分受用,笑道:“哈哈,看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告诉你吧!”
“那真是多谢你了。”逐安从善如流,答得毫无负担。
少女满意的点点头,“我叫织梦。”
一般,江湖世家子弟见了面都会说,幸会啊,我是来自哪座城的哪家哪家门派,带着家门一起报出来,他们两个都只说了名字,但都默契的没有追问对方出身。
“织梦?”
“是啊!我师父给我起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听?”她挑着眉头问道。
逐安点点头,“这名字倒是蛮特别。”
“特别在哪呀?”
他们两个连姓氏都没有,就只有个孤单的名字。
“快点坐好。”逐安负手前行,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目光落在远处。
“噢~知道啦……”见他不答话,她不满地嘟囔着坐直了身子。
她乖乖待了一会,马背上忽然传来一阵清清脆脆的笛声,逐安转头望去,她白皙如玉的双手握着一只碧色短笛,放在唇边吹响,身子有节奏跟着笛声晃动着,十分悦耳,笛声宛如长了翅膀,飞向四野。
已近黄昏,满天飞霞,天边一轮金黄的太阳就快落下山去。
这旋律轻快而动人,她的脸在落日余晖里认真而温柔。
逐安突然心情甚好。
见他看来,吹笛的少女眉飞色舞的眨了下右眼,像一根温柔的小刺在他心尖扎了一下,笛声更加欢快。
逐安就笑了起来,眼睛里像是有一汪微醺的酒。
走了两步,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哪来的笛子?”
她之前身上并没有佩戴这只短笛。
“哦……刚刚有个牧童经过,他在牛背上打瞌睡,笛子从腰间掉了都不知道,我顺手帮他接住了准备还他,结果擦肩而过,那只大水牛已经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她停下吹奏,碧色短笛在指尖灵活转动,十分诚恳地说道。
“……”
果然,他们身后早就没了什么牧童的身影。
逐安望着她无奈地摇摇头,织梦哈哈一笑,继续把笛子送到唇边,又是一阵清脆笛声响起。
两人相伴向着那轮落日走去,天边很快只剩两个模糊的影子。
○
大路另一侧,那扎着羊角辫的小小牧童悠闲地躺在一只黑青色大水牛背上,脸上盖着个小草帽闭着眼哼着小曲。这水牛乖巧还识路,不用人赶自己往村子里走,身子一晃一晃的,牧童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突然他直起身子,身子往前一探趴到水牛头边,亲热地拍了拍大水牛的头,“大黑,我给你吹个曲子吧!你想听什么?杏花谣怎么样?”
当然不是真的要水牛回答,他兴高采烈地又揉了揉水牛的后颈,去摸放在腰间的牧笛。
“咦?我的笛子呢?我笛子哪去了?”
他着急的摸遍了全身,笛子却不见踪影,顿时眼泪汪汪嚎啕大哭起来,大水牛似乎被他哭声吓到,扭着头望了望身上的孩子,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那可是他阿爹昨日新给他削的,他今天出门就欢欢喜喜的别在了腰间,带着一些小小的得意炫耀,可是这笛子怎么转眼不见了?
牧童在暖暖的落日余晖里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