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纳兰侯府广袤的宅院中灯火稀疏。
宾们早已散去,后辈们也各自归房,老太君将笑意维持到了最后。
可此刻,她笑不出来了。
静静地拄着龙头拐,站在南开的格扇窗前,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肃然。
微凉的夜风拂来,墨妈妈想上前将窗扇合拢。
“别关了。”老太君语声淡淡。
墨妈妈一怔,望了她一眼,默默收回手,退到身后。
她知dào
,老太君此刻心情定然是极不好。
谁能料得到,入宫两月有余,已经伺寝过三回的太子妃竟然会是处子!而且,不仅太子妃,连侧妃也是!
若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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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是她亲自陪着那欢喜婆子替太子妃和侧妃查验的,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再没有更惊天的消息了!
心颤之余,她百般不得其解。为何太子妃和侧妃自个儿竟然不知?
早前老太君对两位小姐道,说是请了一位极有生养经验的嬷嬷替她们查验身子是否利嗣。太子妃虽是娇羞,却是满心的欢喜期盼。查验过后,太子妃还捋了镯子塞给那欢喜婆子,问她何时伺寝最利子嗣……
她悄悄告知了老太君后,老太君面色直发白。
好不容易定住,待太子妃和侧妃出来,老太君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太子妃说是三回,侧妃说是五回。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墨妈妈心如鼓点。
待送走两位贵人,老太君就一直这般站在窗前,足足半个多时辰。
“老太君,站久了腿受不住,还是回去躺躺吧?”她担忧道。
老太君挪着龙头拐朝内堂走,“把窗关了。”
她赶紧合上窗扇,转身朝老太君小步追去。
老太君回到内堂,在软榻上靠坐着。微微阖眼,龙头拐靠在软榻侧。
墨妈妈取了龙头拐放到一边,走到跟前,替老太君按揉腿部。
老太君静静靠坐着,看似平静的面容下,心中却如有巨浪拍击礁石,一浪接一浪。停歇不了。
两个丫头竟然都是处子!
怎不叫她惊骇!
太子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心中疑窦一个接一个,纷乱不堪,只觉心乱如麻。心惊如巨!
太子殿下同六丫头究竟是何关系?
太子说那个手炉是他赏给笙儿的,可自己总觉着不是真话。
笙儿从不用手炉,太子殿下如何又会将这种贴身之物赏了他?即便是赏了他,他难道正好就拿着顺道去了六丫头府上?何况六丫头素来心细,这几月笙儿去她府中也有数回,这种御制之物,她又岂会留在自己府中惹眼?
宫中安置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太子殿下对两个丫头都不算荣宠。尤其是五丫头,明显是不得心的。
自己原本也未太在意。
做大事的男子如何会在意女色。何况,太子还是个自小便不同的。
可那日太子却说是来接两个丫头的……
这个,也不像是实话。
直到二丫头看到太子来后,下颌露出那淡淡晕红,她才惊了。
后宅有经验的妇人都知dào
,这是处子才有的。虽非每个处子皆有,但少数经血有淤滞的女子,却是有的。心绪激动时,便会现出。
她心颤了。
这是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儿?究竟——还要发生什么事儿?
看着太子殿下瞥向六丫头的那一眼时的眸光。看着六丫头听太子殿下说手炉乃是他赏给笙儿时,眼底那抹快速闪过的惊愣——她心惊了!
心头模糊隐约的念头让她眸光缩紧,那是不可置信,却又莫名的直觉。
这么多年,她无数次证明了自己的直觉。
难道这一次错了?
深深吸了口气,她真真希望是错的!
稍有差池,对于纳兰侯府只怕就是灭顶之灾……
可是今日的这番查探,只让她的心往下沉。
屋内有些闷气,老太君长长呼吸了一口气。还是觉得闷,“墨染,把香饼灭了。”
墨妈妈赶紧过去将香兽中的香饼挑出熄灭。
回到老太君身边,老太君已经睁开眼。“墨染,这接下来你只办一件事儿。”顿了顿,轻声吐出五个字,“去查六丫头。”
墨妈妈微诧,还是应了。
老太君垂着眼睑,语声低沉,“知dào
怎么查么?”
墨妈妈不解其意,只看着老太君。
老太君语声平静,“查方府。”
墨妈妈疑惑,“方府?方师长府上?”
“蓝彩那丫头竟然被方师长收了义女,你不觉着怪异么?”老太君抬起眼帘,有些浑浊的瞳孔中蓦地精光湛然,“还有那蓝灵,被放了籍后,也在云绣斋做管事。你给我将方师长辞任后的事儿,能查的都查清楚了!……还有老四那边也派人去查,看看他们在边郡眼下的情形究竟是如何。”
夜色中,烛火颤颤,一室朦胧。
老太君的面色有些发红,却不知是被烛火照的,还是其它。
墨妈妈感觉到老太君此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紧要的东西。可她不明白,如今最紧要是该是太子妃和侧妃这头才对,同六小姐能有什么相干?
寻思片刻,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儿,便问,“那日咱们去北将军府,六小姐那两封信儿的事儿,要不要查?”
老太君眸光闪了闪,“你只查方府还有蓝灵和五少爷可否在那段时日收过信便是。”
墨妈妈莫名心惊,迟疑道,“老太君,您看六小姐那两封信——可是真有私情?”
老太君垂眸良久,抬首轻轻摇头,“不会。隐情定有,但应是无私情。这丫头眉宇间皆是正气,绝非下作。”
墨妈妈轻轻颔首。
屋内一片静谧。
老太君静静睁着眼许久,眸光没有一丝颤动。忽地轻声似叹,“墨染啊,这个六丫头只怕是很不一般哪……”
墨妈妈怔了怔,颔首,“奴婢也没想到六小姐的性子如此孤高。”
老太君一愣,偏首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首。却什么也未说。
回转首,阖眼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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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把人抛,转眼。十日既过。
秋老夫人似元气大伤,每日倒有大半时辰都歪在床上。
秋池每日过去看望请安,秋老夫人同他说不上几句后就撵他去陪明思。秋池原本这些时日但凡有空多数都在静湪院,闻言便觉赧然。
秋老夫人却道,“如今儿媳心有郁结。对娘倒是无谓,你却不同。你们要过一辈子的,这样下去怎能行?”
此言正在击中秋池心愁。却无言以对,只能面锁忧思。
秋老夫人又低声问,“儿媳如今还是不肯让你近身么?”
秋池每日回闻雅院歇息,满府的眼睛看着,瞒也瞒不住。
见秋池垂眸无语,秋老夫人叹气,“都说夫妻打架是床头打床尾和——你这般可不成。这女人啊,皆是口是心非,你老是顺着,儿媳那性子又要强。这样下去,时日久了,多少情意也淡了。”
秋池迟疑片刻,终于忍不住,“那娘说该如何是好?”
秋老夫人嗔怪无语,眼色宠溺地看着他,“你这傻孩子,还要人教么?这女人啊,身子跟心是连着的——这床尾一合。啥怨气还消不得?”
秋池愕然,面微红了红,垂眸道,“她同别人不同。”
“不同?”秋老夫人眸光一闪。眼底极快掠过一道讥嘲,唇边笑意却浮上打趣,拍了拍秋池的胳膊,“你没听过那些穷乡僻壤那些抢亲的么?哭哭闹闹,要死要活的少了?可最后成了一家人,心里还不是只想着自个儿男人?娘是女人,这些道理是个女人都知dào。”
秋池只觉心房中的那颗心蓦地有些乱跳,母亲的话他并不陌生。那些将领兵士私下调笑也曾说过类似。
可是,这真的能成么?
有些心慌意乱。
秋老夫人一直看着他面色忽喜忽忧的变幻,心中恨极,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抑住不露于面,“好了,回去吧。”
秋池离开后,她脸上笑意倏地消失,化为冰寒一片!
田妈妈轻步上前,“老夫人,为何要让少爷去亲近那个女人?”
秋老夫人平抑了些情绪,面色又如常,“那个贱人还恨着我呢!她如今只怕一门心思想让池儿送我走。眼下池儿被我说动,她岂能甘愿?不让池儿去她房里——不过是想拿捏着!你未听过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后头还有一句,这偷不如偷不着!这男人都是一个性子,愈是得不着的便愈是想得。她如今啊,只怕是想做那吊起来卖的‘偷不着’!坐地起价呢……没有遂她心意,她岂会容池儿之意?你当她如今还有什么依仗?不过就是仗着池儿对她眼下的这份心思!”轻哼一声,唇角勾了勾,“你且等着看好戏吧!”
田妈妈目露崇拜,“老夫人果然高明。”
秋老夫人挑眉,淡淡而笑,语声悠然,“等这场好戏过了,你便可以动手了。这两日,先让李婆子去吹吹风儿。”
田妈妈眸光一闪,片刻,若有所悟的颔首喜色,“奴婢明白了,那时,论谁也疑心不到——”
秋老夫人弯了弯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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