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被发现了
陆夫人是在四月底就离开了歙州的。
彼时温桃蹊和陆景明成婚不过半月,她自觉待在歙州不过碍眼,虽然知道儿子孝顺,温桃蹊也是个体贴的女孩儿,可她自己觉得没意思。
又不能长久生活在一起,如今舍不得走,倒给新妇立规矩。
于是送走了陆夫人,陆宅之中,温桃蹊真是说一不二,想干什么便干什么的。
隔三差五的,请了林蘅和李清云到府上来玩儿,李清乐偶尔也会抱着孩子一起。
陆景明每次从外头回去,见她逗弄孩子,都心里痒得很。
这一日温桃蹊叫了林蘅几个到家里来玩儿,可偏偏李清云也不知是从谁那儿听说的,说陆景明从前手上有一套墨玉的茶杯。
本来墨玉也不过寻常可得之物,但是陆景明这套,是他花了重金从胡人手里买来,难得之处是在于,以煮沸的水入了茶,玉杯墨色褪去,透出光来,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这事儿温桃蹊知道。
成婚半个月,陆景明的家底儿她摸了个门儿清。
陆景明又什么都不瞒她,手上有些什么稀罕物,也都给她看过。
李清云说的那套茶杯,就放在陆景明的书房里。
他平日并不拿来待客,都是放在书房自个儿用,或是有了朋友来,进书房谈事,才用那个。
李清云一味地好奇,温桃蹊无法,只好叫她们等一等,往书房去取。
等她一出了门,林蘅就笑着摇头拿指尖儿去戳她额头:“人家家里有些什么好的,你倒清楚,还追着问,非要看。”
李清云躲了一把:“又没有外人,还怕贼惦记不成吗?我听人说起来,觉得稀罕,没见过嘛。”
林蘅和徐月如对视一眼,无奈摇头:“你到底听谁说的啊?”
李清云眼珠子一滚,就是不说话。
林蘅想了好久,倏尔想到什么,猛然一拢眉:“你别是听温家二哥说的吧?”
“姐姐怎么知道?”小姑娘最容易被人套出话来,等反应过来,一咳嗽,又三缄其口不吭声了。
徐月如看看她,又去看林蘅,眼底浮现出不明的暧昧来。
林蘅心里却不大安定:“你近来总去温家,我见你也老跟着温家二哥,我刚回来那天,你闹脾气,也是他带你去听戏。”
她话音一顿,嗳了声:“他跟你说陆掌柜的茶杯干嘛?”
“就……”李清云对戳着指尖儿,“上回我跟他怄气,恼了一场,他哄我来着,哄不下来,跟我说起这套茶杯,还说回头带我来见识。”
温长玄那个性子……
从前她在歙州时,倒也发现了,他待清云很好,可她一向也只以为,在温长玄眼里,清云和桃蹊没两样的。
但如今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不成?
她蹙拢眉心。
连嫂嫂都看出些端倪,怕不是她多心。
只是清云自己没心没肺,糊里糊涂的。
·
温桃蹊平日并不常到陆景明的书房来。
书房这地方严肃又正经,男人家在这里谈论正事,同女人们不大有什么相干。
她领着白翘和连翘往书房去,陆景明又不在家,她嘱咐了两个丫头外头等着,自个儿进去取茶杯。
可她翻来覆去的找,那套茶杯却不在。
真是奇了怪了。
陆景明还带她来看过,那会儿还问她,要觉得喜欢,就拿回上房院去自己用,她没拿回去,叫他留在书房里了。
“上次是在这儿啊……”
寻常用的东西,有什么好收起来的不成?
温桃蹊拧眉,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儿,摇了摇头,没打算再找。
她本来提步要走的,可眼角余光倏尔瞥见多宝阁上不寻常的一个格子。
那多宝阁本来放的位置也奇怪——并不在进门处,也不在观赏最佳的位置,反而摆在书房书案的正后方。
也就是说,平日里陆景明在书房看书写字,背后靠着的就是这多宝阁架。
偏右侧的一个格子上,放的是个……形状不大对的瓶子。
那瓶子的瓶口和瓶身一样大小,直筒的,胖乎乎,却又光秃秃的,而且还很高。
若放在平日,也未必起眼,可人心里有了疑影儿,看什么都觉得奇怪。
温桃蹊心念转过,脚步顿住,脚尖儿转了个方向,就往多宝阁迈去。
挺丑的一个瓶子,也不是什么名家手笔,放在这儿?
她抬手要去拿瓶子,可放的高,有些够不着,只好踮起脚尖,两只手去摸,等碰到了,抱牢了,从多宝阁上抱了下来。
瓶子抱在手上,温桃蹊低眼看,敞开的瓶身里,一眼就能看见里面放着好多张……纸?
藏东西?
她倏尔想起好久之前,在温长青书房里发现的那个小暗格。
她把瓶往书桌上放下去,把里面的纸全拿出来,有那么三五张的,一张一张的摊开来看,第一张上的内容入了眼,她眼底就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等再往后看,面色如霜。
·
陆景明回家已经是后半天了。
可进了府,一路回院儿里,就觉得哪里不大对。
有些冷清过了头。
他从前一个人住,家里总是冷清的,可成婚后,多了娇妻,她又爱热闹,总拉了小姐妹到家里玩儿,这个家,就热闹起来。
今儿……
等过了月洞门,小丫头匆匆跑了两步迎上来,一吞口水:“夫人在生气。”
陆景明心头一沉:“出什么事了?”
小丫头摇头说不知:“上午时候谢夫人她们来了家里,李家姑娘说想看您的墨玉茶杯,夫人就去书房取,那会儿也都好好的,可送走了谢夫人她们,夫人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人了,午饭也没吃。
白翘姐姐和连翘姐姐也进不去,怎么叫门夫人都不开,劝了半天也没用。”
“怎么不派人来告诉我?”
他声儿冷肃,原本急着要进屋的,可突然想起什么,倏尔怔住:“你说,她去了我的书房,然后送走了客人,才生起气来的?”
小丫头不明就里,只是点头:“连翘姐姐原说打发人去告诉您的,可夫人不许,还砸了好几个茶杯。”
新夫人是个和软的人,成婚这半个月,府里上上下下的奴才们,谁不说夫人好脾气的。
对底下的奴才又好,从不苛待。
那样好的出身,却不是个骄纵蛮横的,有这样的当家主母,是他们做奴才的福气。
可今儿显然是生了大气,摔起东西,还不叫人进去伺候,实在是吓人得很。
陆景明面色凝重,知道恐怕是秘密被发现了。
他确实是没想到过……
两条腿千斤重,走一步都困难,可还是要去哄人的。
他说知道了,打发小丫头去,院子里也不见白翘和连翘的身影,可能……
他又把人叫住:“夫人知道我回府?”
小丫头点头说知道:“您一进府门,就有人来回夫人,夫人打发了我们退远点儿,白翘姐姐和连翘姐姐也不叫在门口守着的。”
陆景明多看了她两眼,没多说什么,摆手叫她去,深吸口气,才提步上垂带踏跺,双臂一抬,推了门,进屋去了。
进了门还能见地上的碎瓷片子,却不见温桃蹊身影。
陆景明无声叹息,往西次间过去,果然小姑娘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满面怒容。
还好。
她生气,写在脸上,至少不是藏在心里。
若是阴阳怪气的来问,这事儿反而麻烦。
陆景明稍稍松了口气,凑过去。
他人没走到温桃蹊跟前,温桃蹊扬声呵住人:“离我远点!”
陆景明脚下一顿:“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儿,坐下来好好说?”
温桃蹊斜眼白他:“我让你离我远点,听不懂吗?”
他连声说好,唯恐更惹恼她,接连往后退,索性往西窗下的禅椅上坐了过去。
只是他正襟危坐,一派做错了事来认错的乖巧模样。
温桃蹊冷笑:“看来,你很清楚你干了什么啊?”
他掩唇咳,温桃蹊呵了声:“心虚?”
“不是……”
陆景明支支吾吾的:“你怎么会发现那只瓶子?我原想着,那瓶子不起眼的很,东西放在那儿,最不容易被人发现……”
“所以成婚之后才没换地方藏着呗?”
“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陆景明抬眼去看她,“真想瞒着你,我不是肯定把东西藏严实吗?还能放在明面儿上,叫你轻易翻出来吗?”
“你跟我强词夺理?”温桃蹊叫气笑了,“要不是清云说想看你那套杯子,我轻易会去你的书房?要不是我心里存疑,觉得那只瓶子看着碍眼,更不会拿下来看!”
她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在脚踏上重重跺了一脚:“你真是好样的,跟我大哥在外头合伙做生意,盘下那么大的茶庄,有我大哥一份儿,却把所有人都瞒过,连我也一点儿不知情。
还有我二叔和我三哥的布坊——
你真是干得漂亮啊陆景明!
当日我二叔的布料坊失火,你跑出来做好人,自己贴补了银子,帮我二叔他们渡过难关。
我想着,我二叔是个不爱占人便宜,欠人人情的,而且既分了家,生意是他们自己的,要让你分红,给你入股,也没什么要紧的。
合着你一转头,又转给我大哥?”
温桃蹊越想越是生气,竟还不知陆景明背着她做过多少事情!
他或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觉得这些外头的事,没必要让她知道。
可是她的一切,从来没有瞒过他!
从前抗拒他的时候就算了,后来心意相通,她就没有一件事是瞒着陆景明的!
她抓了茶杯又想摔,可看着陆景明那张脸,又扔不出去:“你跟我大哥在合计什么?”
“这些事情,我都能跟你解释,你能不能不生气,听我跟你慢慢说?”
温桃蹊冷笑:“行啊,我听你说。”
可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陆景明想了好久,站起身,踱步过去,试着靠近她,见她没有反对,上了手,扶着她肩头,让她坐回去,人半蹲在她身前。
温桃蹊的手垂放在膝头,陆景明攥着她两只手,又紧了紧:“岳丈是个随和的性子,最书生气的人,这你知道吧?”
她拧眉:“我在问你话,你说我父亲干什么?”
“别急呀,让不让我说呀。”他见她要挣扎,手上越发紧,只是不敢使劲儿,怕弄疼了她。
温桃蹊冷眼看他,收了声,示意他继续说。
“你们家里的事情,其实我全都知道的,你大哥从来没有避过我,都会告诉我。所以无论是你们家二房,还是三房,狼子野心,想要独吞家产,这些,以前你年纪小,也没有人愿意让你烦心,可我想着……”
陆景明一抿唇,话音顿住,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你应该是心里有数的吧?”
温桃蹊不动,也不吭声。
她不接话,陆景明却也明白,她心里全清楚。
于是他更松口气,继续往下说:“早几年前,你大哥就跟我说过,不能这么纵着,惯着。岳丈总惦记着,都是一家子骨肉,即便分了家,可到底是一家人。
所以这些年,二房或是三房,暗地里做手脚也好,搅扰得家宅不宁也罢,能容忍的,岳丈全都放任不管。
内宅中,好在是有岳母坐镇,辖得住。
可外面的事儿,你们长房多少生意,叫二房和三房抢了去,明里暗里的,你或许不清楚,可你大哥全记在心里。”
温桃蹊呼吸一滞:“所以……所以大哥背着家里,偷偷在外面经营,是为了将来接管家业,扩大长房的经营和产业,而至于你拿走的布料坊的这些,转给我大哥,是想将来……”
她猛然收住了声:“我大哥想吞并二房和三房的产业吗?”
“目前倒没相对他们动手。”陆景明冲着她摇了摇头,“我也不骗你,布料坊的事儿,原本是我干的。那时候是你三哥来找我麻烦,因为你,他来寻衅,我气不过,一把火烧了他的布料坊。
可等烧完了,脑子里闪过这念头,才有了后来的事。
我也跟你大哥坦白了,火就是我放的,不过给我的那些红利,还有入股的事,我把契书转到了你大哥名下,是防患于未然,而不是要先发制人!”